《撞线》枫千羽

32、加速08

　　春节结束后，乐中高三年级就提前开学了。年后季樱再去学校训练时，校园和操场不再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寂静乐园，操场上多了上体育课的高三学生。不过他们大多聚集在一块聊天放松，或者打打篮球、羽毛球，跑道仍旧很空，不影响他们的训练。

　　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次正式测试，季樱成功跑进1分06秒，再次刷新自己的PB。许海越有意在训练中让她在两天内连着测试了两次，因为大型比赛中，400米项目通常要跑两到三枪。预赛和复赛每轮都会筛选掉一部分选手，所以不能过于放松，但如果在前两枪就全力奔跑，等到决赛的时候，却可能因为身体和精神的疲劳而无法发挥出最好水平。如何在背对背的紧凑赛程中分配体能，从而取得最好的结果，也是运动员必须掌握的能力。

　　季樱可能是最急着开学的人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正式比赛中检验冬训的结果，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在训练中受了次轻伤。

　　那是距离开学仅有三天的时候，她刚跑完一半训练内容，就觉得足弓处疼痛不已。咬牙坚持，强撑着跑完后脱下鞋袜一看，果然，两只脚的足弓都肿起了水泡，戳一下，过电似的疼。

　　许海越走过来，看到她足弓上磨出的水泡，心下了然。方才训练时，他就看出她状态不对。季樱平时训练很少露出挣扎的表情，也就是跑圈人们常说的“痛苦面具”，大部分时候，她都对身体状态掌握得游刃有余，但刚刚跑最后几圈的时候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痛苦。

　　“还好吗？”

　　“不算大事，回去之后我用针戳一下吧，之前也长过水泡。”季樱不以为意地套上袜子。

　　“记得消毒。”许海越叮嘱。

　　“嗯。”

　　许海越又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跑鞋，找到症结所在：“你这双鞋穿多久了？”

　　季樱一怔：“记不太清了，应该还是初中时买的。”

　　一双慢跑鞋的寿命一般在800公里上下，以季樱的跑量，一年换一双鞋是完全不夸张的。许海越之前就看出她的鞋穿了很久，鞋子内部被撑得很宽松，鞋底也磨损得不成样子，海绵发硬，这才是磨出水泡的原因。他早就觉得季樱该买一双新的跑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而且，她还需要一双比赛用的钉鞋。

　　许海越在季樱身边坐下：“明天放假吧。”

　　“哎？”季樱立刻扭过头盯着他，她知道放假就是训练暂停的意思，“没必要，两个水泡而已，今天就能好的，这点小伤不至于休息……”

　　“伤不要紧，但你需要一双新的跑鞋啊。”许海越无奈地笑着，谆谆善诱，“而且，趁着还没开学，这次也将钉鞋一并准备好吧，新鞋也需要一定适应时间。其实，我知道一家店，卖的跑步装备很专业。跑鞋这种东西最好能现场试穿，对比不同的款式，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法，我可以带你去。”

　　“当然要去！”

　　许海越话音未落，季樱就爽快地同意了。但她很快又意识到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乐平还有这种店？”

　　她当初也是走过全市大大小小的运动品牌商铺的。但在乐平市这种小城，能在实体店里看到的只有一些国产休闲品牌，以及更廉价的盗版与贴牌跑鞋，大部分质量都难以恭维。她在其中挑选了一双脚感尚可的鞋，就这样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因为她并不是所谓的“装备党”，也就没在这方面继续下工夫研究。

　　经许海越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的鞋确实已经很陈旧了——指尖从鞋底气垫的褶皱上微微划过，她却觉得这也算是她跑过的每一步留下的痕迹。

　　许海越：“因为，我知道的这家店在怀明。”

　　季樱沉默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一起去怀明买鞋？”

　　因为惊讶，她的声调微微高了些，远处有不认识的高年级学生看过来，她连忙压低音量，将扑腾起来的心跳一并压下去。许海越是她的教练，为她提供接触专业装备的机会，是再合理不过的，她在心中对自己说。这和邀请同学单独出游有本质的不同，她也应该只站在跑者的角度去做出决定，而不是……

　　想到他们会一起出现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就开始抑制不住紧张和昏头。

　　“嗯。”许海越认真地点头，“从乐平到怀明，做高铁也就一个来小时的车程，完全足够在一天内往返了。”

　　看，他的确只有这一个目的。

　　季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因为先前那些胡思乱想而悄悄自责起来，挪开视线，同意了许海越的建议。

　　所以也没有看到，在她同意后，少年微微勾起的嘴角，就落在被阳光照耀得最明亮的地方。

　　.

　　春节后的火车站显得有些空旷，季樱太过兴奋，很早就醒了，提前一个多小时就抵达了车站，耐不住性子，又绕着站前广场跑了好一会儿，将今天份的跑量补完。

　　依旧是晴朗的好天气，跑完之后，她将外套脱掉拿在手上，也不觉得冷，就在这时收到许海越的消息，说他已经到车站了。

　　可她踮着脚探头探脑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在哪。

　　“早，在找我吗？”

　　少年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没有一丝预兆。季樱浑身一僵，汗毛直竖，连忙转身大喊：“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吓人——”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卡在喉咙里，随风散去。

　　许海越为了压低声音制造出“惊喜”的效果，就站在离她很近的背后，在她唐突转身过后，两个人几乎是以脸贴着脸的距离面对面看着彼此，都摒着呼吸。季樱看到少年陡然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呈现出清晰可辨的，她的倒影。

　　原来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吗。季樱脑海中又流过这些莫名的思绪了。

　　不对，应该是比她略微高一点的，所以她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许海越已经率先后退一步，偏过头去，可是依旧有可疑的红晕爬上他的耳根。

　　两个人沉默着进站、检票，谁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仿佛刚刚的狭路相逢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