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湘水滔滔 回雁不归 ...

  •   第五章湘水滔滔回雁不归
      细雨滴答,客栈中,灯火通明,却静默如死寂,低低的啜泣声幽咽哽塞。
      “我看见了,那个妖女的模样,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为我师父雪恨!”哭泣着的女人最惹人怜惜,更何况,是一圈哭得梨花带雨的妙龄女子。更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哼,妖女,她自己送上门了最好,也省得我们四处找她。明日,就要叫她有来无回!”一个粗壮汉子,拍案而起,恶声恶气地说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讨伐之声,瞬间此起彼伏。
      站在武林群豪的最外围,锦衣公子独自欣赏着自己的扇子,仿佛周遭的喧闹,与他无关。
      “乔世子,您远道而来,明日,还请您住持个公道。”有人走来,对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夜陵不过晚辈,哪有这种资格,前辈还是另请他人吧。”乔夜陵恭谨一笑,抱拳一揖,潇洒转身,“啪——”,打开扇子,本公子自去也。
      “世子,就要回去吗?”家奴问道。
      “不然等他们请吃饭啊?笨蛋。”乔夜陵白了他一眼。
      然而走了几步,他忽然决定,留下来。
      因为他看见一个人,看见了一个他白天见过的人,这个人的脾气可不好,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他一拳一脚。
      那身粉色的衫子已经湿透,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可七七无意去弄,她的眼泪已经流干,心底的空洞,无限地扩大。
      乔夜陵见到了她,就忍不住想凑到她身边去。他并无恶意,也不是什么登徒子,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可爱,率真,比起那些个自认君子正义的武林中人,实在好太多了 。
      “咳咳,姑娘,还记得在下吗?你我二人还真有缘,这样都能遇见。”乔夜陵换上迷人的笑容,他自认相貌出众,天生俊美,玉树临风,一笑摄魂,女子不最喜欢这种柔情似水的微笑吗?眸中深情款款,似网络着寸寸情丝,将你包裹。
      七七双目无神,只注视着前方,仿佛当他这个浊世翩翩佳公子不存在。
      “姑娘,这夜半三更的,你一个人出门,难道不害怕吗?需不需要在下作陪啊?”乔夜陵见他的招牌笑容无用,再来一计。
      “怕?”七七果然停下脚步,她缓缓地转向乔夜陵,抬起头看向他。乔夜陵正得意自己成功时,笑容却登时凝固在脸上。“我最害怕的事就发生在我面前,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表情空茫,双眼已肿得跟个桃子似的,道道水痕布满脸颊,分不清是水是泪。她一身狼狈,泥泞满身。这哪里是她?是那个白天“教训”他的女孩?她那副永远灵动的双眼,此时为什么空洞而呆滞得可怕?这是谁干的?是谁让这个世间最娇美活泛,最风华绝代的少女这般?谁能够?
      “姑娘……”乔夜陵第一次失去了说话能力,愣愣地说道。
      七七不再看他,继续向前走着,走回她下榻的客栈。
      乔夜陵目送着她离去,双脚似被胶住了,迈不开一步。

      天色渐渐明亮了,黑暗的房间,渐渐亮堂起来。原本隐在黑暗中的七七的脸,渐渐清晰。她坐在床上,还是昨晚那一身泥泞的衣服,她也不嫌脏,也不怕着凉,只是静静地抱膝坐在床上。
      飞飞一夜未归,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干什么。一定和沈浪在一起,两个人,情意绵绵。
      七七忽然觉得有点冷,抱紧了双膝,将脸埋了进去。
      沈浪啊沈浪,你如果还爱飞飞,为什么还要给我留下念想?为什么要给我希望,然后狠狠摔碎在我的面前?
      我是不是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如果没有这一年之约,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发现自己对飞飞的心意?是不是那时候我跟你走了,我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是不可能的!”雪月的声音在脑海里炸起。“沈浪欠白飞飞的,不只是命,还有情。”
      是,你欠飞飞一条命,还更欠她一世情,就算那时候,我跟你走了,你也放不下她的,对不对?你会娶我,却永远要记挂着另一个女人的安危。但是,这样的日子,不是我要的。
      沈浪,我该怎么办?你本有意选择飞飞,却先给了我一个美梦。明明是你的摇摆不定,却变成了我的不肯放手。沈浪,七七是爱着你,可是,七七却只想你快乐。我一直以为,你说的那句“认定就是一生一世”,会是我们的结局的写照。可是,你的心却和飞飞走了。我不想你不快乐,你不快乐,我更不快乐。沈浪,七七放手,放下一切,我才是三个人中的错误,我会退出……

      飞飞徘徊在门口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进。她从没有如现在一般心慌意乱。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朱七七。这是她导演的一出戏,她肯定朱七七一定相信了,但是,她此时却不知所措。欺骗一个一直坦诚对待自己,把自己当朋友的人,原来是这种滋味。
      她终于下定决心开门,却不料,门自己开了。
      七七,明显憔悴的脸,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面前。
      “七七,你……”飞飞不由惊呆了。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朱七七。她眼里的朱七七,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开心会快乐地大笑,她难过,会嘟长了嘴巴,小声哭。然而,将痛苦隐瞒在心底,那样平静的朱七七,不是朱七七。
      朱七七的双眼,已然红肿,眼下一圈青紫,看来是哭了一夜,醒了一夜。她的脸上明显化了妆,可仍然掩饰不住她的憔悴。此时的她,很安静很乖巧的样子,是很多人心里设想的样子,可是,当她以这副姿态出现在人前,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怀念原来那个吵吵闹闹,任性顽皮的七七。
      “你回来啦?我现在要出去,你去吗?”七七眨了眨眼,恢复了些灵动。“不过,你刚回来,一定很累了,你好好休息。”
      “你,你要去哪?”飞飞问道,她看着七七这个样子,忽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要去雁藏寺,为我的两个爹祈福。”七七答道。“你留在客栈休息吧,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这么早?”飞飞看了看天色,不放心地说道,“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等下,我陪你去吧。”
      “真的不用了。我没事的。”七七嫣然一笑,垂头离开。
      飞飞看着七七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好,还是悲好。

      官道上,三匹快马,飞奔而过。
      来人正是沈浪,熊猫儿与百灵。他们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只为在六月二十九日前,到达回雁镇。
      沈浪与熊猫儿是男子,连日赶路是家常便饭,而百灵不同,她曾受伤多次,身子较弱,她虽勉力支撑,可也是累极了。
      漫长的官道,因了这连绵的雨,路人极少,一面孤零零的“茶”字旗,也飘得极为无力。
      “猫儿,那里有个茶铺,我们休息一下。”沈浪说道。
      “不用了吧,早点到,不是更好。”熊猫儿不赞成。
      “呵,你当然如此了,可也要考虑一下百灵啊。”沈浪笑道,这猫儿,还是改不了粗心的性子。
      “沈浪,我没事的。我可以的。”百灵连忙摇头,“我们先找到七七比较重要。”
      “如果找到了七七,却累垮了你,七七会自责的。”沈浪说道,他实在了解七七,她不会乐意看到,百灵为了救她,而有什么事。
      “也好,就休息半个时辰吧,这天还早,我们到回雁镇,也就一个时辰的路了。”熊猫儿思量后,说道。
      然而,老天最爱和别人开玩笑,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却也足以改变一切。

      前夜下了雨,上山的小路湿滑,十分泥泞。没多久,七七的衣裙下摆已溅上了不少泥渍。
      这对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七七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她跑进在半山腰的凉亭里,拿出丝绢,一面擦着那些令人讨厌的泥渍,一面用幽怨的目光瞪视这讨厌的路。这件浅紫色的衣裙是她最喜欢的,早知如此,她就不穿来了。“哎呀,这什么破路嘛,这么湿这么滑,还有这么多泥!这雁藏寺建哪不好,偏要建这里,难怪没人来了!”她忍不住抱怨道。
      亭子里,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和尚。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年纪轻轻。
      那年纪轻的和尚听了七七的话,一脸不忿,忍不住说道:“哼,女施主若嫌走路辛苦,大可坐轿而来,又或者,去找别处,路好走的寺去拜,不必自讨苦吃。”
      七七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有两个和尚也在这里,看来,就是那雁藏寺的和尚了。
      “干吗,我不就说两句嘛,那么凶干什么?再说了,我也没有说错啊。”七七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路这么泥泞,走路多不好走啊。”七七瞄了一眼那眯着眼的老和尚,说道:“你看,你师父不就是嘛,这么老的老人家,还让他走这么烂的路,多辛苦?把寺建在山上,还只修这么烂的路,哼,等我回去了,定要叫我的两个爹把这路好好整修一番。”
      “多谢女施主好意,可敝寺却没理由因为姑娘自己的意思而修路。佛在心中,礼佛要诚意,因为路不好就抱怨,足见女施主的诚心不够。就算在佛祖面前再如何虔诚,也未必能得佛祖庇佑。”那年轻的和尚见七七娇贵,心中存了轻视之意,讽刺道。
      “谁说拜佛就一定要走烂路,吃苦头才能显得有诚意的?只要心中有佛,走好路走烂路不一样吗?佛祖慈悲,不忍见世人受苦,我因为觉得路不好所以抱怨,所以想修路。可你,却说我诚心不够,我看,是你的佛心不够吧!”七七好歹也见父亲念了这许多年的佛,说起来,她还是有理有据的。
      “你,女施主,你怎可出言诬蔑?”那年轻的和尚怒道。
      “我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七七可不会低头,只要是她觉得没错的,她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她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阿弥陀佛,时候不早,觉慧,我们回寺吧。”那老和尚忽然睁开了眼,仿若没有听到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般。
      “是,师父。”觉慧听见师父说了话,忙应声道。
      师徒二人缓缓向山上走去。
      七七冲着那年轻的和尚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坐回石凳,继续擦着泥渍。

      等到七七走到雁藏寺时,天已大亮。
      雁藏寺建于南朝,距今已有数百年,古寺几经修葺,但古色古香的风韵仍能从一瓦一砖,一屋一檐中流露出来。
      佛寺山门大开,有一个小沙弥已等在门口。
      “女施主。”小沙弥眼尖,老远看见七七就登登登地跑了来,在七七跟前停住,一鞠躬,问道:“女施主,你可是那个抱怨路烂,说要修路的女施主?”
      “是啊,你怎么知道?”七七奇怪了。
      “是住持叫我在这里等候的,女施主请随我来。”小沙弥彬彬有礼地说道。
      七七不疑有他,便跟着小沙弥走去。

      大雄宝殿,佛祖宝相庄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芸芸众生。
      七七看着这威严而慈悲的佛祖,忍不住跪下,虔诚地祈祷。
      “佛祖在上,信女朱七七诚心祈求。请佛祖保佑我所爱之人,沈浪,与他心爱之人,我的朋友白飞飞。他们历经磨难,兜兜转转,他们情系彼此,情重难返。请佛祖保佑他们能够白头偕老,永不分离。朱七七愿减寿十年,从此吃斋礼佛,只做善事,求得他们一世幸福。
      “佛祖在上,信女朱七七诚心祈求。请佛祖保佑我的两个爹,健康长寿,平安喜乐。我父朱富贵,虽非我亲父,却以亲女待我,十八年如一日;我生父柴玉关,虽做下许多不义之事,但他为我娘已洗心革面,一心向善。请佛祖保佑他们二老能够享乐半生,再无灾祸。朱七七愿减寿十年,从此吃斋礼佛,只做善事,求得二老半生安康。
      “佛祖在上,信女朱七七诚心祈求。请佛祖保佑我的好友熊猫儿,百灵,小泥巴……”
      朱七七一连许下了许多愿望,只因她实在有太多心愿,想要完成,她每许一次,都行稽首之礼,以示虔诚。她知道心愿达成,必不是许个愿就能了事的,但是,她只想说给一个人听,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人生苦短,匆匆数十年,哪有那么多的十年,可以减去?”苍老而慈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七七回头一看,竟是那个在凉亭里的老和尚,换上了住持的袈裟,慈眉善目,老态依然。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智衍,女施主,见礼了。”智衍双手合十,说道。
      “原来,你就是这里的住持方丈啊?不是我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七七有些惊讶,赧然一笑。她站了起来,也向方丈行了一礼。
      “呵呵,女施主是有心人,佛缘深厚啊。”智衍说道,“只不过,女施主,有善心是好事,可好心办坏事,却是罪过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好心办坏事的?沈浪总说我心肠虽好,但太会闯祸。很多次,我都是想帮他,可却坏了事。”七七想起沈浪,语气有些懊恼,有些飘渺,有些思念。
      智衍方丈只笑而不答。
      “算了,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七七释然一笑,她回首看向佛像,双手合十,真诚地说道:“七七来,只求佛祖能达成七七所愿,七七一生,死而无憾。”
      “唉,女施主,你也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啊。”智衍叹了口气,说道。他一生见过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无奇不有,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是如此像十九年前的那个悲伤的年轻夫人。
      “方丈大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七七歪了个头,不明所以。
      “啊,没有什么,女施主可否留下用午膳?老衲好久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施主了。”智衍方丈微微笑道,把心事压下不提。
      “好呀,不过,七七还想去一个地方,不知方丈大师可否带我去呢?”七七一口应下,想了想又问道。去这个地方,才是她最主要的目的。
      “女施主想去哪里?”智衍方丈问道。
      “二十年前,死于回雁峰的武林群豪的坟冢。”七七缓缓说道。爹,女儿,代您忏悔来了。
      七七说完,却见智衍大师已变了脸色。

      百灵确实是累坏了,她好想此时有一张床可以让她躺上去,然后睡上个三天三夜。
      但是不行,因为现在还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七七的事。
      沈浪一直坐着不动,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可他只是盯着那只茶杯,仿佛那上面会开出一朵花来。他一直沉默着,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握紧了,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在压抑着自己。
      熊猫儿也不说话,只不过,他没有沈浪那么沉得住气。小小的茶铺,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十几遍。每次走到百灵身边,他总是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下。
      “大哥,你们可以先走的,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慢慢跟来。”百灵说道,聪慧如她,怎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不知道他们此时内心有多焦急,不知道可能迟一刻,七七都有可能遇险?
      “那怎么行?万一你来的时候,遇上了王云梦的人怎么办?你打又打不过人家,跑又跑不过人家,被抓了怎么办?”熊猫儿的嗓门还是那般大,语气凶巴巴的,却掩不住关切。
      “猫儿说的没错,现在我们三人,分开一人,都有可能遇险。如果你出了事,七七会伤心,会自责的。”沈浪沉声说道。
      “可现在,迟一刻,七七都有可能遇险的。大哥,沈浪,事不宜迟,我们上路吧!”百灵着急地跳起来,清楚他们是在担心自己,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唉,若是自己有一身好武功就好了,像白飞飞那样。
      “你,你行不行啊?别逞能,知道不?”熊猫儿一把把她按回座位。
      “行行行,一百个行,一千个行!我们快走快走!”百灵比沈浪更急,又跳了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去牵马。
      她跑了几步,又回过头,说道:“七七的事是最重要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决不能让你们因为我,而误了她。七七会因为我出事了而伤心自责,同样的,我也会。”说完,她以最快的速度牵来了三人的马。
      沈浪和熊猫儿对视一眼,眼中的焦虑和赞赏不言而喻。
      焦虑为七七,赞赏为百灵。

      又是一路急速的奔驰。
      当回雁峰近在眼前,他们已到达了回雁镇的镇口。
      然而,回雁镇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路人驻足,并无与往日的不同。
      “回雁镇好像挺太平的啊。”熊猫儿看不出其中不同。
      “暴风雨来临之前往往是最平静的。”沈浪却已深深皱起了眉头,翻身下马,拉着马往前直走。
      熊猫儿与百灵对视一眼,跟着沈浪走去。
      沈浪走进一家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噼噼啪啪地打着算盘,双眼放光,嘴角笑得都要裂开了,看来近来生意一定不错。
      “掌柜的。”沈浪说道。
      “小店已经客满,客官请找别家吧。”掌柜头也不抬地回道。
      “啪——”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被百灵拍在柜台上。“一百两,掌柜的,我们不住店,向你打听点事儿。”百灵说得豪情万丈,熊猫儿听得直冒火,你当钱不是你家的啊?
      “一百两?”掌柜听得眼睛直放光,忙将银票往自个儿的怀里揣,生怕它飞走了似的。“几位客官有事尽管问。”
      “回雁镇最近是不是来了很多武林中人?”沈浪问道。
      “是啊,客官您不知道,回雁镇就这么大,客栈就几家,还头一次见过这么多的江湖人。一人一副死了爹妈兄弟的苦大仇深的样子,多问几句,眼睛就瞪得吓人!”掌柜立马答道。
      “那,回雁镇这几天可有什么事发生?”沈浪继续问道。
      “事吗?也没什么,就是那些个江湖人老是聚在一起,说什么‘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啦’,‘柴氏父女人人得而诛之啦’,哦,还有,昨晚啊,出了一档子事,住那边,就我家斜对面的那条街的客栈里,好像有个谁被人晚上,一刀子捅了。”掌柜絮絮地说道,“还好啊,不是在我家店里,不然啊,谁还敢来住呢?”
      “等等,你说昨天晚上有人被杀了?真的假的?”熊猫儿忽然打住掌柜的话头,问道。
      “真的,那还能有假?那家店的掌柜和我是亲戚,他昨儿半夜里跑来跟我说的。住我家店的那些江湖人,抄了家伙也跑去了。我那亲戚还说,他亲眼瞧见了,杀人的,是一个姑娘。”
      “姑娘?莫不是白飞飞?”百灵猜测道。
      “那姑娘长什么样?掌柜的,你可知道?”沈浪急急地问道。
      “知道,就是住我家店的一个姑娘,那些江湖人也见着了,画了画像到我这来找她,我一见,呵,好家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掌柜的,讲重点!”熊猫儿怒道。
      “是是是,小人这不就说到了嘛。”掌柜忙点头哈腰地说道,“那画像上的姑娘,就是前几天和另一个姑娘住进来的,一出手,一百两。还说要吃好喝好,又加了一百两。我家小二干得好,还打赏了几颗金子呢。”
      “这么阔气?”百灵咋舌,若是她知道当日,她为了进丐帮,两颗金弹丸换一身乞丐服,为了救丐帮帮众,出手就是一袋金弹丸,请丐帮到太白居吃饭,押了几千两的银子,她就不会这么吃惊了。
      “除了朱七七,还有谁能出手如此大方?那那些江湖人现在到哪儿去了?”熊猫儿已经断定那是朱七七了。
      “上山了,那姑娘一大早出的门,说是要上雁藏寺为她爹祈福。那些人一听,也上山了。”掌柜这回答的倒快。
      “上山了?猫儿,百灵,事不宜迟,快走!”沈浪听后大惊,忙对二人说道,话未完,人已在了门口。
      猫儿百灵也赶紧跟了上去。
      “客官这就走啊?唉,人都去了半个时辰了,你只怕赶不到了吧?”掌柜开着三人一阵风似的跑了,不由小声念叨着。但,几句话就能挣到一百两,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够他笑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密集的林子,地上满是杂草,落叶,枝条,有鸟鸣,有蝉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有兔子穿梭草丛的窸窸窣窣声,只是没有人声。
      七七没头没脑地狂奔,她不知道哪里有路,就只有低着头,乱钻乱跑。
      “呼——”一支箭划破气流,堪堪擦着七七的鼻子,飞过,牢牢地钉在离七七最近的那棵树上。
      七七登时吓得不敢动弹。
      她慌乱地环顾四周,没有人,她看不到人。要是有人她就不怕了,可偏偏就是没有人。
      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沈浪,沈浪……爹,二爹,我害怕……”
      又一支擦着七七的身子而过,钉在树上,箭尾还在颤抖着。“ 啊!”
      数支飞箭向着七七射来。
      七七慌不择路,掉头就跑。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脚下忽然腾空,滔滔湘水,拍打着两岸,奔腾着前进。这连日的雨水,早让湘水涨了大水,曾经安静恬美的丽人,此时也只是个狂怒的泼妇。
      七七忙退了回来,她还不想死。然而,一转身,她吓得又倒退了几步。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七七大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面前,有男有女,有道有僧,有华冠锦衣,也有一身褴褛,他们用不同样的目光看着她:仇恨的目光,憎恶的目光,奸诈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目光,各种情绪杂糅的目光。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否则,我们为何而来?快活王柴玉关之女?”一名女子高声说道。
      “既然知道,那你们这样算什么意思?几十个人追杀一个姑娘,你们还有理了?信不信我告诉二爹快活王,要把你们好好教训一顿!”七七放下心来,她相信,只要她搬出了她的二爹快活王,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搞定的。
      然而这次,却是大大地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好,很好,你最好现在就把快活王找来,新仇旧账一起算!”一名玄衣男子厉声笑道,只是那笑,那样凶狠,只把七七吓得哆嗦。
      “什么新仇旧账?如果你们要算二十年前我二爹的旧账的话,那我求求你们,不要去找我爹,我爹早就弃恶从善了,他不再作恶了!”七七听了他的话,忙求道。她是骄傲的女孩子,但是,为了她的爹,她愿意委曲求全。
      “哼,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你的一句弃恶从善,就可以化解吗?更何况,你和你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个女子恶狠狠地说道。
      “是,我爹是快活王柴玉关,我是我爹的女儿,是二十年前做下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的大魔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为了来祭拜二十年前死在回雁峰的武林群豪们!”七七生气了,她大声说道,她不信,江湖人难道不是都像沈浪熊猫儿那样,通情达理,一身正气,该宽恕的都能宽恕的吗?
      “呸,你不配!你凭什么来祭拜他们,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们会信吗?”那名女子骂道。
      “怎么样你们才肯信?怎么样你们才肯相信我诚心为我爹赎罪,我诚心想化解二十年的恩怨?”七七急得快哭了。
      “父债女还!”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七七愣住了。
      她不由咬住了下唇,慢慢咬紧,红唇转白,现出根根血丝,再用力一点,她就真的要咬出血来了。
      父债女还?是,她是她爹的女儿,父亲的血债当然要由女儿来还。所以,沈浪才会说“我们缘尽于此”,因为她是快活王的女儿。所以,沈浪会选择白飞飞,因为她根本不是快活王的女儿。
      因为她是快活城的大小姐,天下再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因为飞飞的人生只是一片虚无,所以她只能抓住一个沈浪。
      代父还债,她的目的本就是此,她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沈浪已经不会选她了,他已经不要她了,她还留恋什么呢?她只有她的两个爹了。
      但是,要是她死了,可以让她的爹,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下半辈子,也划算,不是吗?而沈浪,他会和白飞飞快快乐乐地生活,再也不用担心她,朱七七会去找他麻烦了。
      “父债女还是吧?好!”朱七七此时竟觉得无比放松,原来,放下一切,真的如此轻松。
      她坚定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撩开已经破烂的裙摆,伸进沾满泥泞的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雪衣三人送的,精钢打造,削铁如泥。七七本来是拿它防身用的,没想到,她第一次用它,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了结。
      匕首出鞘,刀锋光芒乍现,寒光闪过她无泪的脸,刀刃已入体,刺痛漫布全身。七七忍着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咬紧了牙关,匕首已在她的面前,她的鲜血,沿着刀锋,滴滴滑落。拔刃,比刺自己一刀更需要勇气。
      “够了吗?”她已经面无血色,她最害怕见到血,可这是她的血,她不怕。
      “够?你以为,你来这么一下,我们就会放过快活王?姑娘,你也太天真了吧?”那个玄衣男子冷笑一声,说道。
      “你,你们,你们不守信用,明明说好是,是……”七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巨大的疼痛,以及血液的迅速流失,已使她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她捂着伤口,脸色惨白。
      “父债女还。没错,可我们没说要你一命抵一命啊!”那男子说道。“哼,你自己笨,莫怪到我们身上!”
      “我看,我们还是抓了这妖女,要挟快活王,不怕他不投鼠忌器!”之前那凶神恶煞的女子建议道。
      “好主意,就这么办!”众人竟全都赞同,看向七七,已是一脸阴谋得逞的神情。
      然而有一个人没有同意,那就是朱七七。
      “你们,全都做梦!”
      刃尖对着众人,七七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要我父债女还,可以,要我一命抵一命,可以,要我死,我朱七七的命拿去便是。但是,你们要是敢拿我去要挟我爹,那就做梦,我就是死,也不要落在你们手上!”七七说完,转身向那绝壁跑去。绝壁下,湘水涛声依旧。
      “快,别让她跳崖!”那玄衣男子大喊一声。众人正要上前,眼前数道掌风已至。众人忙四散躲开。
      “朱七七!”
      随着那道紫影而下的,是一袭翠竹碧衣。

      “朱七七,你傻不傻?你不要等沈浪了吗?”白飞飞一手攀着一块岩石,一手抓着满身鲜血的朱七七。
      “不用了,他的心意,我已经很清楚了。”朱七七微微一笑,“飞飞,你,一定要让他幸福,知不知道?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白飞飞看着朱七七那苍白的笑容,心竟似被针刺地难受,她想向她解释,可她开不了口。
      “不管怎样,你不能死!”
      “谢谢。”
      七七伸手艰难而有力地掰开了飞飞的手。
      “朱七七!”
      紫影,毫无留恋地坠下,她单薄的身子,就像一片落叶,无人理会的落叶,舞出最后风采萧索离去的叶。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朱七七!”
      回答她的,只有湘水滚滚的涛声,与那浑浊的浪涛。

      沈浪三人一路飞奔上山,雁藏寺洞开的山门就在高高的头顶上,一段又长又旧,已长出点点青苔的石阶延伸至他们的脚下。
      “武林英雄冢,就在雁藏寺后,只要找个带路的就行了。”熊猫儿说着,沈浪已率先下马,一步当先,向雁藏寺走去,熊猫儿紧随其后。
      而百灵却没有动,她看着脚下,泥泞的道路上,脚印纷杂。她不由皱起了眉头,蹲下身想看仔细些。
      “百灵,快跟上。”熊猫儿回过头来看见百灵还没跟上,不由嚷道。
      百灵只好慌忙应道:“就来!”她赶紧跟了上去。可她仍在想,那些奇怪的,混乱的脚印。

      然而,当沈浪三人与带路的小和尚来到雁藏寺后,青青竹林里的武林英雄冢时,入目,却是满目苍痍。
      曾经矗立着的,高高的大理石墓碑,上书:武林英雄冢。碑下,是二十年前前赴后继赶来回雁峰却又不幸死在回雁峰的英雄枯骨。因为一个人的阴谋,所以,无数人,早已成名的武林前辈,风头正劲的后起之秀,全部枉死于此。人性的贪婪,最终,葬送了自己的生命。生前,无论再如何地风光,死后,也只是曝尸荒野,无人收敛。最后,还是雁藏寺的智衍大师慈悲为怀,建了这么一座英雄冢,以慰亡灵。
      而四人眼前的这一幕,恍然又是二十年前的惨案的重现:那面高高的墓碑,被人斜着断去三分之二,仅留下半个“雄”字和一个完整的“冢”字。墓前,尸横遍野,男男女女,僧道俗,各门各派都有,他们都睁着大大的双眼,瞪视着天空,昭示着永不瞑目。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钻进四人的鼻子里,引起浑身的颤栗,以及无限的愤怒。
      百灵捂住了嘴,跑得远远地,开始大吐特吐。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那小和尚忙闭紧了双眼,双手合十开始不住地念佛。
      “七七,七七……”沈浪惊呆了,心底丝丝长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七七在哪里?他是为这尸横遍野的惨状而心惊,但他此时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找出七七。
      他的七七,你,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七七,你在哪里,七七,七七!”他疯了般,跑到每具尸体身边,一个一个辨认着。
      没有七七,没有七七……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他存着侥幸,他告诉自己,没有七七的尸体,说明,七七还活着,她还活着……然而,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
      熊猫儿看呆了,他第一次看到沈浪如此地没有理智地去找一个人,如果当日白飞飞中箭时,他是伤心至极,那么现在,他已经趋于疯狂。
      熊猫儿也跑了过去,帮着沈浪一起找。翻遍每一具尸体,虽然,他们有些已面目全非,但依稀可辨其人。
      忽然,熊猫儿拉住了沈浪。沈浪看向他,而猫儿却没有看沈浪。熊猫儿举起一手指向一个方向。那是在断碑后,被石碑压着一具尸体,是一名女子的尸体,一名穿着紫衣的女子。
      沈浪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双唇在颤抖,他第一次如此害怕。不,这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七七受伤,生命垂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害怕她醒不过来,害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害怕再也没有人像她一样麻烦他,难道此刻,他曾经的害怕,竟要成真了吗?
      沈浪一步一步,犹如千斤重。他走到那女子的身边,想将那块沉重的石碑抬起,然而,却几次都没能抬起。
      “沈浪!”熊猫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终将墓碑推开。碑下,那女子已面容模糊。
      她是七七吗?她身量与七七相若,或许是,又或许不是,谁能验证?
      “她会是七七吗?”熊猫儿着急地问。
      “不知道。”沈浪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怎样确认她是七七呢?她的随身之物就只有那块柴家的玉佩和,和他送的玉镯。
      沈浪将那女子抱在怀里,一手探入她的颈间。她的颈间空无一物。沈浪双眸一亮,抓起她的两只手,两只手臂上,什么也没有。
      “怎么样?”熊猫儿紧张地问道。
      “她不是七七,她不是七七。”沈浪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这里没有七七,她肯定还活着,一定!”
      “真的?那可太好了。”熊猫儿也放下一颗心来,可马上又疑惑了,“那她又会在哪呢?”
      “大哥,大哥!”
      百灵急切的呼唤从远处传来,熊猫儿与沈浪一听,立马狂奔而去,两人俱是同样的念头:莫不是有七七的消息了?
      百灵扶着一个人,从竹林中艰难地走了出来。
      那小和尚见到了那人,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方丈!”

      百灵找到的人正是雁藏寺的方丈智衍。可是,此时的他,也只剩下了一口气。花白的胡子,染上了点点鲜血。老人脸色苍白,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沈浪奔至,一探脉搏,忙与熊猫儿扶他坐下,一掌贴在胸前,源源不断的真气输了过去。
      “方丈,方丈,您怎么样了?”小和尚显然没有见过什么大的阵仗,此时见智衍方丈气若游丝,竟哭了起来。
      “大师,醒来,大师,大师!”沈浪轻声呼唤。
      智衍方丈紧闭的眼皮动了动,终于睁了开来。他眼前,是一位少年侠士,他满脸的焦急,眸中充盈着急切。“你,你是……”
      “在下沈浪。”沈浪答道。
      “沈浪?啊,你,你是来救朱姑娘的吗?”智衍听到了沈浪的名字,想到朱七七的话,沈浪,呵呵,朱姑娘,你的心上人,果然是个世间少有的侠士啊,难怪,你对他如此倾心。
      沈浪听了大喜,忙追问:“正是,大师,你可知道她在哪儿?她还活着是吗?”
      智衍说道:“老衲不知道她往哪里跑去了,当时情况太乱,有人在墓碑下埋了火药,然后,等烟雾散去,老衲就再也找不到朱姑娘了。沈少侠,你,你一定要救朱姑娘,莫,莫辜负了她对你的,对你的……”智衍再也说不下去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双目只是看着沈浪,似在交代什么。
      “方丈,方丈……”小和尚痛哭流涕,只一个劲儿地喊着方丈。
      智衍方丈的后半句还未说完,可沈浪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大师放心,此生,我唯一不愿不想不会辜负的,只有七七一人。”沈浪郑重地承诺道。
      智衍方丈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方丈,方丈……”小和尚扑到智衍方丈的身上哭喊道。
      “这下,我们该怎么找七七呢?”百灵发愁了。
      “这是你的拿手绝活啊,你怎么来问我们呢?”熊猫儿奇怪地看着百灵,“不然带你来干嘛?”
      “小师父,你去把你的师兄弟们叫来吧,大师已经去了。”沈浪对已经哭花脸的小和尚委婉说道。
      小和尚点点头,一抹脸,低头向寺里跑去。
      “百灵,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沈浪问道。
      百灵点点头,说道:“嗯,今天早上上山的一共有三拨人……”
      “哎呀,现在这急死人的当口,你别管谁上了山,重点要找到七七!”熊猫儿此时急得不行,可百灵却还在研究谁上了山,这不是急死人吗?
      百灵听了,怒哼一声,背过身,不理这只臭猫。
      “百灵,你可以找到七七的踪迹吗?现在,我们只能靠你了。”沈浪也赞同了熊猫儿,恳求道。
      “放心,我一定能找到七七。”百灵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完,她已认真地勘察起现场的足迹。
      七七啊七七,你,不要有事才好……

      沿着七七的足迹前进,一路上,还躺着好几具尸体,显然,是被射死的。
      沈浪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走着走着,就看见了七七的尸首。幸好幸好,七七或许,还活着,但也有可能,就躺在前面。
      终于走过密林,沈浪远远看见了一个翠色的身影,坐在悬崖边。
      “白飞飞!”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道,三人的目光里写着惊讶与不安。
      沈浪跑到白飞飞的身边,轻轻唤道:“飞飞?”
      白飞飞是低着头的,她不仅低着头,还瘫坐着,那样楚楚无依的模样,似乎在她身上,发生了极伤心的事。然而,就算是当日白静过世,她却也是要强地不管人前人后,不肯落下一滴泪,可,现在,她怎么了?
      白飞飞抬起头,两道泪痕,清清楚楚。
      “沈浪,你,你为什么要现在才来?你可知,你可知,朱七七她……”白飞飞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在惺惺作态,她是真的伤心。如果说,白静过世,是她对相依为命的母亲的爱,对人生的复仇加重了一层担子,所以即使伤心,她不让自己哭。但现在不一样,她已经失去所有,娘是假的,复仇只是一场笑话,一场骗局,她一无所有,而,朱七七,是她空白的生命里的,第一个称她是朋友的人,她的第一个朋友。朱七七曾经那样真诚地向她伸出了手,而她回报的是什么?她,用刀子狠狠地在她心上捅了一个洞。她以为她还有以后可以弥补,可现在……
      “你的意思是说,七七她……”沈浪不由抓住了她的双肩,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七七她现在在哪,你快说啊!飞飞,告诉我,七七在哪,她在哪啊!”沈浪大力地摇晃着白飞飞的肩,拼命地追问七七的下落。可他又是否想过,他这样摇着她,她又如何能说话?
      “沈浪,你冷静一点!”熊猫儿赶紧上前把沈浪拉开,否则,白飞飞估计会被他摇死。
      “她跳下去了。”白飞飞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说道,“给自己捅了一刀,跳下去了。”她的怀里,赫然是那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你说什么?七七给自己捅了一刀?你骗人吧?七七会舍得捅自己?她最怕血了。白飞飞,你最好实话实说……”熊猫儿听了就不信,指着飞飞的鼻子大声驳道。
      “大哥!”百灵赶紧上前打断熊猫儿的话,“白飞飞她没有说谎,七七她,真的是给自己一刀,然后自己跳下去的。”百灵艰难地说道,她的眼里已经全是泪水,只是忍着,不让它流下,可她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熊猫儿愣愣地揽着扑到怀里抽泣的百灵,一脸震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信,我不信,白飞飞,你还在骗我对不对?这个现场是你弄出来的,是不是?七七她没死……”沈浪大声地喊着,他嘴里说着不信,可他若是不信,他又为何如此激动。
      “啪——”一巴掌,响亮而突兀,一瞬间,沈浪安静下来。
      “我没有骗你。”白飞飞怒极,悲极,但她只是说了这五个字。
      沈浪默默走到悬崖边,湘水滔滔,拍打着两岸,奔腾的洪流,怒吼着前进。
      “七七,七七,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等我?七七,七七……”沈浪只觉得五脏六腑被狠狠地绞在了一起,说不出地痛。他捂紧了胸口,可是真气奔腾就如脚下的湘水,叫嚣着,撞击着,不顾一切地要冲出这身皮囊。
      “啊——”忍到极限,化作仰天长啸,响彻湘水,响彻回雁峰,响彻天地之间。
      “大哥,沈浪他没事吧?”百灵拽紧了熊猫儿的衣服,担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去看看。”熊猫儿也怕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沈浪,伸出手,想去拍他的肩:“沈浪,你没事吧?”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白飞飞。她才碰到沈浪的手臂,极强的内力已将她震飞,嘴角有一线红光。
      “噗——”沈浪一口鲜血喷出,喷向虚空,落进湘水。他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也站不稳。
      “沈浪,小心!”熊猫儿大惊,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七七,你在惩罚我是不是?你在惩罚我来得太晚,你生气了是不是?你放心,沈浪这就去陪你!”说完,沈浪竟真的往下跳去。
      “不要!”白飞飞大喊,可无奈她受了沈浪的内力反震,自己都受了伤,哪还有力气去拉住他?
      沈浪似什么也没听到,纵身一跳,然而,却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手。
      “猫儿,放手!”
      “不放!”
      “放手!”沈浪急怒,想要摆脱猫儿。
      “不放!”熊猫儿艰难地攀着悬崖,一手抓着沈浪的手,脸涨得通红。
      百灵在悬崖上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眼见熊猫儿撑不了多久了,她急得又要哭了。忽然,她想到了白飞飞。
      “白飞飞,现在能救沈浪的,只有你了,你快说句话啊!”百灵跑到白飞飞身边急急地说道。
      “你让我说什么?”白飞飞不明所以,她现在只想着,沈浪竟愿意为朱七七去死,这说明了什么?当日她为他中箭,几乎也要死了,可沈浪他有想过与她殉情吗?沈浪啊沈浪,难道你,心中,真的只有一个朱七七?
      “总之,先别让他死啊!难道他死了,你会开心?”百灵急了,她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呢?
      白飞飞忽然清醒过来,是的,朱七七死了,那么只要沈浪不死,她还有机会啊!
      “沈浪,朱七七说了,你七月初七你若来了,她要我跟你说一句话。她,她是有遗言给你的!”白飞飞在百灵的搀扶下,走到崖边,向下喊道。
      听到七七有遗言给他,沈浪已顾不得死了,他要知道七七想要对他说的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