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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再入荒庙又遭暗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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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子骆原本带着几名随从,为免打草惊蛇,苏怿劝他将人都遣了回去。
刚被领着走出城关,一只几乎透明的灵鸢便轻轻落在了苏怿肩头。
他侧身避开兰子骆的视线,指尖轻触灵鸢,那鸟儿便化作点点流光,言贤的声音如风般飘入耳中:“师弟,我在鱼梁洲探得灵流踪迹,先行去查探,你若是……”
声音到此中断。
暮色将城关的石砖染成铁青,苏怿抚过肩头灵鸢消散的残影,指尖沾上些许莹莹磷光。言贤未完的尾音里,似乎裹挟着某种术法禁制带来的震颤。
他摊开手,见那灵鸢已彻底消散——想必隔了几夜,师兄凝集的真气已不足以支撑灵鸢将话完整带到。
可鱼梁洲与襄阳城仅一关之隔,能精准传音的灵鸢,怎会一直在城外徘徊不前?
莫非……此地有什么在阻挡灵息?
不过既然师兄也在鱼梁洲,眼下尽快会合才是上策。苏怿正欲凝出灵鸢回应,却被兰子骆投来的深沉目光一惊。
兰子骆见他神色凝重,正一脸关切地望着他。
苏怿看出他的探询之意,忙撤去手中真气,将手掩入袖中,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行,女娲石之事,绝不可让旁人知晓。
他环视四周暮色沉沉的荒野,轻轻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都在同一带活动,或许途中就能遇上。
兰子骆淡淡应了一声。
青石板路上还蒸腾着未干的血水,苏怿刚在肉铺前停下脚步。
屠夫那把豁了口的剁骨刀寒光一闪,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碎骨溅上他衣襟,在靛蓝布料上晕开一朵离娘草状的暗痕。
“老板,您可认识秦还寒?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秦还寒?”屠夫黢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刀刃楔入砧板时震落了梁上积年的蛛网,“昨儿半夜西市更夫瞧见了他提着几颗人头!眼珠子都空了!”沾着油腥的食指猛地戳向苏怿心口,“你这样细皮嫩肉的——”
“我不怕他。”
屠夫翻了个白眼:“跟你说,还有个鬼凶得很!马上姓秦那鬼娃子也活不成了,都是他自己造的孽。但老子好心提醒你,跟你没关系就别去掺和,”他突然抓起案板上的猪眼按在自己眼眶上,“你根本晓不到那些乱嚼牙巴骨的人死得有多惨!”
腐臭味扑面而来。苏怿强忍恶心坚持道:“无妨,只要您告诉我他的行踪……”
话未说完,便被“咚”的一声闷响打断。
苏怿后撤半步,屠夫喷着酒气的脸已逼近眼前,掌心的厚茧擦过他颈侧。那双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西街巷口:“你这娃儿咋这么犟呢!不是吓唬你,前几天有个男娃子,穿着跟你差不多的道袍,也跑来问我。我告诉他之后,这都几天没见人影了,怕是摊上大事了!”
莫非是言贤?
苏怿眼睛一亮:“那您可知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晓不到,真晓不到……”屠夫挥舞着刮毛的铁刷驱赶他。
这时,兰子骆玄色锦靴碾过满地碎骨走上前来。
屠夫瞳孔骤缩,慌忙用油腻的围裙擦着手,挤出一脸谄笑:“兰少主您瞧瞧,这位小道长非要打听正审令上的名字……”
苏怿暗自称奇——怪不得兰子骆平日惜字如金,他这一现身,周遭空气都仿佛凝成了冰。
“少主,不是小的不肯说,是实在不敢拿这条贱命冒险啊……家里老小还指望我养活……”屠夫粗粝的指节死死抠进木案的裂缝里,仿佛要将那声哀求也一同嵌进木纹深处。
“哼。”兰子骆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檐角悬挂的肉片微微晃动,白辰自飞檐轻巧跃下。
“白兄!”苏怿惊喜道。
白辰的护腕擦过他肩头,钱袋落在砧板上的闷响惊飞了冻在铜秤上的寒雀。几枚染血的铜钱从袋口滑出,每枚都刻着模糊的“秦”字。
白辰瞥了苏怿一眼却未回应,只对屠夫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屠夫的眼珠死死盯着钱袋:“能为少主效劳是小人的福分!那道士……”他枯树皮般的手掌盖住钱袋,指甲缝里的血垢泛着青黑,“带着个裹斗篷的小丫头,往乱葬岗西头的破庙去了。”
“还有个女孩?”苏怿怔住。
屠夫不再答话,乜来的眼神像淬毒的银针。他粗糙的拇指抹过刀刃,血珠顺着豁口连成串,显然不愿再多言惹事,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惊起寒鸦,扑棱着翅膀掠过血色天际。
“白兄……”苏怿的话音被林间骤起的阴风打断,几片腐叶贴上他微张的唇。他抬手拂去落叶,继续问道:“你方才独自追上去,可看清那妖物究竟是什么?”
白辰无所谓地咧了咧嘴:“没追上啊。”
“好吧。”苏怿心下却更困惑——怎么会还有个女孩子和言贤在一起?他满腹疑问,一路沉默。
山路愈发崎岖,林木幽深,天色昏沉。在荒草丛生的乱葬岗深处,三人终于寻见屠夫所说的破庙一角。
四周槐树扭曲如佝偻老妪,枝桠间悬着的破败经幡将月光割得支离破碎。
这庙宇显然荒废已久,荆棘缠绕,野草疯长至半人高。在这般荒凉之地,人行的痕迹显得格外突兀。
苏怿老远便瞧见杂乱草丛中那条被踏得光秃的小径——这痕迹不像是言贤新近留下的,倒像是有人常来常往,经年累月踩踏而成。
他向兰子骆与白辰微微颔首,三人分头潜入庙中搜寻。
推开庙门的哀鸣惊散了殿顶栖息的蝙蝠。庙内空无一人,看来师兄已经离开,但苏怿仍决定仔细探查,寻找言贤可能留下的线索。
毕竟,若言贤特意寻至这般荒凉之处,定是余玄剑在此感应到了灵流的踪迹。
夜色迅速侵蚀着破庙,四下里清冷而漆黑。
苏怿低头看向地面,只见处处都是凹陷的土坑,有些坑中积着暗沉的液体,散发出腥臭的气息。
残破的庙墙爬满了血色藤蔓,每走一步,都有粘稠的汁液从腐殖层中渗出。
他指尖跃起一簇玄火,微光勉强照亮供台上那团残缺的物事。苏怿皱了皱眉,不愿细想那究竟是什么。
借着指间火光,他小心地沿着供台向后摸索,很快便在杂草铺上发现了一个球状的、类似头颅的东西。
苏怿将其捧起细看,脊背顿时窜上一股寒意——这确实是某个土制塑像的头,只不过……
苏怿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将它丢开。
——那眼眶处,竟被生生嵌入了人的眼球。说不定,就是那老鸨的。凶手究竟是用了何等手段,内心又是何等的凶残。
他强压下对受害者惨状的想象,在草铺上细细翻找。一撮看似来自动物的毛发引起了他的注意。
苏怿压灭指尖玄火,捻起那撮绒毛仔细端详,忽然想起方才的种种异状。
等等,玄火……
既然玄火对附在王婆身上的东西有效,却又对寻常鬼物无用,那定是作用于那个妖物了。可为何会牵扯进一只妖?到底是什么妖?
他正捻着那撮沾着胎血的绒毛沉思,忽然瞥见身后墙上自己的影子——竟多了一对尖耳的轮廓!
他猛然想到什么,转头朝白辰所在的黑暗处正要呼喊,一股腐草腥气突然裹住口鼻。苏怿奋力挣扎时撞翻了神龛,碎裂的瓷片中飞出密密麻麻的虫蛾。
尽管拼命抵抗,他还是渐渐脱力,最终倒在厚厚的草铺上。
草秆出奇地厚实,身子砸上去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意识涣散前,隐约听见暗处传来兰子骆与白辰的低语:
“你方才去追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一只猫妖罢了。”
“哦?又来了。”
“这小道士……倒是有趣得很。”
“救……”苏怿再无力气呼救,彻底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