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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偶入冰窟引来奇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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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间的颜色猛地碎裂,化作细末纷纷扬扬地剥落,只留下灰烬似的惨白将万物吞噬。
苏怿浸在冰冷的深潭里,四肢像被看不见的锁链捆住,连睫毛都结满了冰霜。
混沌之中,忽然有一只用霜雪凝成的手伸来,指尖还挂着细碎的冰棱。
苏怿昏沉中抓住那片惨白,谁知寒意瞬间顺着经脉炸开,骨头里传出细密的迸裂声。剧痛刺穿意识,他猛地挣脱幻象,破水而出——冰窟真实的景象迎面压来——
头顶倒悬的冰柱如巨兽獠牙,凝结的冰花正往下落,却在触地之前碎成星尘。八尊貔貅形态的冰兽静静围在四周,兽眼中镶嵌的蓝萤石随光流转,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死寂里传来低语声,像百年前的风卷着雪粒,在冰壁之间折射出一层又一层回音。
苏怿骤然转身。
一具玄冰棺椁竟紧贴他背后悬空而立。半透明的冰层之下,隐约浮着一道人形暗影,幽蓝的光晕在其中游移,如同飘忽的磷火。
他掌中玄火将燃未燃,人却已不自觉地后退,靴底在冰面拖出几道蜿蜒的湿痕。
苏怿从未听闻过失情潭底竟藏有这样一座冰窟。况且,貔貅在人间向来是镇邪之物——而此地,是冥间。
他不敢深想,这冰棺中所封印的,究竟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可一股无形的力量,仍推着他向前走去。
冰屑簌簌,落满肩头。就在他看清棺中人面容的刹那——仿佛天地失色,万物归寂。
冰棺上浮凸的貔貅纹路明灭不定。棺中之人银发如瀑,一身暗紫华服上金纹交织,斑驳似干涸的血痕。
苏怿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棺面浮雕。
掌心骤然发烫——他并未运功,可就在触碰的瞬间,整座冰棺轰然燃起幽蓝冥火!火舌窜动之处,玄冰竟化作灼热流浆,簌簌滴落。
穹顶炸开蛛网状裂痕,冰锥如悬剑坠落。貔貅兽首蓦然昂起,冰雕瞳孔沁出血色,喷吐的霜风将烈焰绞成碎星。
苏怿被罡风刮得睁不开眼,衣袖猎猎作响。待风势稍歇,他放下胳膊时瞳孔猛地收缩——玄冰棺椁上竟坐着个暗紫长袍的青年,泼墨长发垂落如帘,将面容遮去七分。
“阁下何时闯进来的?”苏怿抱拳相问,指尖悄然凝出玄火。
那人脖颈忽地发出木偶转轴般的咔嗒声,一寸寸抬起下颌。待青丝滑落肩头,苏怿喉头一紧——分明是冰棺中沉眠的容颜,此刻却生着鸦羽般乌发!
青年殷红的眼珠缓缓转动,眸光似深潭映月,藏了百转千回未诉之言。
苏怿后背沁出冷汗,忽忆起来此本是为讨要秦还寒的因果魂,如今触发了镇邪禁制,怕是冥主要治他个焚棺惊魂之罪。
更蹊跷的是,方才冰棺里分明躺着个雪发之人,怎会……
“破阵之法,谁教你的?”青年屈指轻叩棺盖,开口时,发梢凝着的冰晶簌簌坠落。
苏怿心头猛跳,这温润嗓音里分明裹着寒意。他佯装懵懂后退半步,暗自掐诀戒备:“是我误触机关……”
苏怿紧盯着对方衣摆上褪色的金纹,目光忽地顿住——那人锁骨处隐约浮动着赤色纹路,缠绕出妖异的彼岸花形状。
“原来是故人来了。”
却见对方轻轻一振衣袖,如鸿羽般翩然落地。暗紫袍角扫过冰面,所过之处霜纹游走,方才震裂的冰层竟自行愈合。
青年倏然逼近,挟着碎冰的寒意直扑面门。他苍白的脸近在咫尺,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如冰层下蛰伏的毒蛇。
“别动,”青年五指虚扣在苏怿喉间,指尖凝出霜花,“你灵台里的真火,快要烧穿结界了。”暗紫衣袖无风自动,露出腕间一道深可见骨的灼痕——那伤痕竟与苏怿心口的剧痛隐隐呼应。
苏怿踉跄退后,重重撞上冰柱,喉间涌上铁锈般的腥甜。
幽蓝的火焰自两人接触处浮现,在他皮肤下如活物般游走。
青年突然闷哼一声,雪白的长发自鬓角疯狂蔓延,转眼间,如墨青丝尽数化作银白。
“果然是你,”他抵着苏怿额头的指尖凝结出冰晶,“当年能镇魔,如今又能焚棺破阵。”冰棺应声炸裂,碎冰四溅。
“不愧是玄火。”
玄火……
他怎么会知道……
青年每逼近一步,苏怿体内便如烈焰灼烧,又似寒潮翻涌。冰火交缠的剧痛让他攥紧胸前衣料,冷汗早已浸透后背。
“我不认得你……此行是为求见冥主……”苏怿艰难开口,嗓音嘶哑如砂石相磨。
青年冷眼相看,霜雪凝成的指尖轻叩冰壁:“我可以助你。”
“……那请你先退开些。”苏怿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
青年眉头微蹙,面上掠过一丝不悦,却仍依言侧身退开两步。他抱臂而立,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苏怿深吸一口气,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渐消,呼吸终于顺畅几分。
他定了定神,方缓声道:“我想向冥主讨要一人的因果魂,不知阁下可否相助?”
青年斜倚冰壁,目光如刀,将苏怿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往事,你都记起来了?”
苏怿茫然摇头:“什么往事?冥主踪迹,我确实不知。”
青年唇角微扬,指尖轻点自己心口:“可还认得我?”
苏怿迟疑片刻:“现在……算是认得。”
“可我却不认得你。”青年笑意更深,眸中却凝着寒霜。
苏怿暗叹此人难以捉摸,面上仍持礼道:“不知阁下是否愿意相助?”
青年不答,只静静凝视着他。
苏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要再开口,却听那人淡淡问道:“你要谁的因果魂?”
“说来你可能不熟悉,只是个凡人……”
苏怿话未说完,青年已截断道:“死生簿在我手中,没有我不认得的人。”
要知道,死生簿向来只有冥主才能驱使。
苏怿心头一震,急忙躬身:“原来是冥主……”
“不是,”青年随意摆手,“不过是顺手取来一用。”
苏怿一时语塞。死生簿这等冥界至宝,竟能随手取用?这冥府的规矩未免太过随意。
“你唤我兰生便是。”青年忽然道。
苏怿讷讷应下,只得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兰生微微颔首:“区区一个凡人,倒也不难。只是冥界自有规矩,不好随意破例。”
“不知兰兄需要什么条件?”
兰生眸光微动:“我看起来很缺什么吗?”
苏怿连忙改口:“不敢不敢,只是怕让兰兄为难。毕竟冥界规矩森严,若为我破例,只怕要给兰兄添不少麻烦……”
兰生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让苏怿觉得格外刺眼。
“小事罢了,”兰生语气平淡,“我只是好奇,你为何独独要寻他的因果魂?”
苏怿略作思忖。此人既能随意取用死生簿,想必来历不凡,便如实相告:“此人罪孽深重,欲入阿鼻地狱赎罪。孟娘托我取他因果魂,送他进去。”
兰生挑眉:“孟娘想得简单。阿鼻地狱从不收凡人。”
“阿鼻只收两类:魔族与罪大恶极之徒。且都是被押解入内,从无自愿一说。你说的那人,还不够资格。”
苏怿几乎脱口而出:“冥界何时变得这般仁慈了?非要杀够千万人才算罪孽深重?一条人命不算命?两条人命也不算?冥主是嫌冥界太过冷清么?”
兰生恍若未闻,悠然坐到冰棺上,双臂向后撑着:“言重了。在这里,害死半条性命都算重罪。”
“那为何……”
“怎么?”
苏怿一字一顿,声音沉冷:“秦还寒害的,远不止一条人命!”
兰生的神色凝滞了一瞬,但他向来没什么表情,这点细微的变化几乎无从察觉。
“有一种情况,会干扰判官的判断。”兰生的目光在苏怿身上流转。
“什么情况?”
“灵气干扰。”兰生说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怿,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苏怿顿时恍然。
鬼气与魔气本就相通,自然也与灵气相互排斥。更何况秦还寒曾盗取女娲石,身上沾染了灵气,难怪判官难以决断。
“多谢兰兄指点。”苏怿拱手行礼,准备离开。
兰生忽然开口:“我在此等候多时,你就这样走了?”
苏怿停下脚步:“等我?”
“只要他的因果魂就够了吗?”
“兰兄有话不妨直说。”
兰生刚要起身,突然感到脑中一阵剧痛,如同万针穿刺,又似烈火焚身。
他踉跄着跌坐回冰棺,靠着棺壁急促喘息,满头发丝在转眼间化作雪白。
苏怿惊讶地看见兰生褪去暗紫长袍,露出遍布全身的灼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想必是刚才玄火的刺激所致,苏怿拱手致歉:“方才多有冒犯。”
“旧伤而已,”兰生摆了摆手,“罢了,你们两族的恩怨,我也不愿插手。帮你这一次就是。”
苏怿还想追问,脚下的冰面突然浮现出紫色纹路,整个人瞬间坠入深渊。
“喂!”苏怿怒喝。
兰生俯身看着他坠落的身影,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你有样东西落在我这里,我等你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