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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半夜捉贼闹堪关系 ...

  •   襄阳城的灵脉如同干涸的河床,言贤掌心的追魂罗盘上,隐约映出南山的轮廓。

      秦还寒当年在后山落月湖盗取女娲石的旧事,此刻在灵鸢传回的画面中缓缓浮现。

      苏怿将这些时日的见闻通过灵鸢传给明烑后,便打算向兰氏辞行,回山整顿。秦还寒既能盗走南山灵器,可见南月派的防卫仍有疏漏。

      他捏碎最后一枚传音符,双手轻抚过兰氏藏书阁的朱红门槛。廊下铜铃忽然叮咚作响,惊得倚栏投喂鱼食的白辰指尖一颤,饵料纷纷落水。

      “这就要走?”白辰指尖还沾着鱼食,池中倒影被争食的锦鲤搅成片片碎金,“昨日刚得的雪顶含翠还未开封。赭山那边,可没有这样的好茶。”

      知他仍在打趣自己,苏怿也不辩解身份,只望着檐角垂落的阴阳铃:“南山禁地若出现疏漏,昔日‘魔灵’未散的戾气,恐怕会从流暮谷蔓延而出。”

      “差点忘了苏道长是掌门亲传,心怀苍生,”白辰将整盒鱼食倾入池中,“不像我这闲人,终日只能数着锦鲤度日。”

      苏怿微微一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白辰唇边还带着未散的寒意,目光落在池面晃动的碎金上。

      暮色如流霞般晕染天际,锦鲤游弋时鳞片翻起道道金光,隐约折射出深藏水底的灵火。

      “不如多留一夜?子时之后,下灵界的罡风会比现在更烈数分。”

      廊柱阴影里忽然传来几声突兀的鸦啼。

      苏怿转身,只见兰子骆不知何时立在身后,鸦黑长发如夜瀑垂落。

      “调息好了?”白辰指尖泛起疗愈咒的青色光晕。

      苏怿注意到对方衣襟上未干的血迹:“兰兄可是破阵时受的伤……”

      “凡人之躯岂能伤他根本,”白辰轻嗤,“倒是九死回生阵的反噬……”话未说完,便被兰子骆突然捏碎轻咳声打断。

      阵法反噬?倒也合理。九死回生咒阴气极重,即便是修道之人也难以承受。

      苏怿心生歉意:“还连累你们涉险……”

      一向神色阴郁的兰子骆此刻却眸光灼灼。

      白辰道:“灵器尚未寻回,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重铸禁地剑阵,肃清闲杂人等。”

      白辰轻哼一声:“想得太简单了。南山灵器遗失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北山那边怕是要趁机生事。”

      众所周知,自江淮阴阳派分裂后,北阴派与南月派便划清界限,互不往来。

      “偏偏师尊又不在山中。”苏怿轻叹。

      兰子骆喉结微动:“家父也许久没有音讯了……”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骤起,将他的话语搅碎。唇边溢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凝结成冰。

      他瞪了白辰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家主不过是去会故人罢了,”白辰忽然用缠绕着黑气的指甲划开虚空,“倒是苏道长若再不回山,怕是只能在冥间打捞贵派的灵器了。客房已备好镇魂香,道长好生歇息,明日便可启程。”

      转身时,苏怿瞥见他后颈隐隐浮现的黑雾。廊下铜铃再次响起,苏怿不动声色地压下手中自行凝聚的玄火,那团黑气随即消散。

      夜色浸透天际,浓墨般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稀疏的星辰如偷窥者的眼睛,在云缝间透出冰棱似的寒芒。

      窗外枯枝刮擦着窗棂,细碎声响里混着若有若无的低语。苏怿枕间还萦绕着未散的镇魂香气,已是第七次被房梁上的异动惊扰。

      指腹刚触到枕下的符纸,他忽然嗅到门外飘来的淡淡荷香,伴随着细微的“吱呀”声——这不像是老鼠啃咬,倒像是有人轻轻推门。

      他睫毛微颤,恰瞥见一道娇小残影自雕花窗边掠过。隔壁房门转动的呜咽声,终于让他彻底清醒。

      苏怿攥紧被褥,手中玄火将凝未凝,忽听言贤房中爆出琉璃碎裂般的锐响。

      “哪来的小贼?”言贤擒住少女的手臂,指节间泛着束魂阵的幽光。

      “是我!是我!”鱼乐被反剪的手腕弯成欲折的弧度。

      苏怿踏碎满室月华推门而入,正对上少女眼中游弋的紫色鳞纹。

      “是你?”

      鱼乐喉间挤出吃痛的呜咽:“松手!胳膊要断了!”

      符咒化成的缚魂丝勒出猩红血痕,言贤冷声道:“三更半夜擅闯居室,不如说说所为何来?”

      鱼乐足尖踢碎了满地月光,兰花髻晃动着:“你先松手!”

      她腕间莲花手串猛地暴涨成形,却被言贤指尖迸发的真炁牢牢钉在雕花梁柱上。

      “三更之前若不说实话,”言贤的余玄剑穗已缠上她咽喉,“我不介意用你试试新画的斩妖符。”

      “我说!那日在鱼梁洲渡口,我就看见道长包袱里透着凤凰血般的红光……猜想定是上品赤灵根……想来偷窃……”

      话音未落,苏怿已抖开自己的乾坤囊,里面的寻灵阵毫无波动。

      “赤灵妖物会自投罗网,钻进道家法器中?”苏怿指尖掠过言贤的乾坤囊,内里的符纸已被啃食近半——那正是赤灵根最爱的食粮。

      “她说的倒是实情。”言贤指尖一松,余玄剑如灵蛇归鞘。他抖开锦囊暗格,里面赤灵根褪下的表皮正泛着凤凰血般的光泽。

      但苏怿仍不放过:“深夜潜入,就为了一株草木精怪?”

      “我……”鱼乐正要解释。

      “你走吧。”言贤却已解开束魂阵,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若是南山灵器失窃之事被其他门派追究,南月派必将被推上风口浪尖,此时与妖族往来无疑会雪上加霜。况且这鱼乐来历不明,纠缠不休,日后必成拖累,不如趁早划清界限。

      “人妖殊途,你好自为之。”

      鱼乐愤恨地瞪了苏怿一眼,突然化作万千水沫,带着赤灵根特有的龙涎香气消失在雕花窗外,只余地板上几片紫鳞还在闪着束魂阵残留的金光。

      言贤用指节揉了揉太阳穴,月白色的道袍在廊下灯火中显得格外清寂:“都歇下吧,天亮还要赶路。”

      苏怿点头应下,反手带上了房门。屋内残烛忽然爆了个灯花,他将那件浸透松烟气味的鹤氅往屏风上一搭,便卸下连日疲惫沉入梦乡。

      寅时将尽,天边还挂着几颗残星,言贤用剑鞘轻叩窗棂的声音已穿透晨露传来。

      苏怿翻身下榻时带落了半幅纱帐,帐角的金铃铛滚进昨夜未及收拾的罗经盘里——盘中磁针正指向南山巽位,那是晨课开始的方位。

      御剑而起时,剑气划开蜀中未散的雨幕。月白道袍下摆凝着的夜露在风中化作千丝万缕的银线。

      脚下百丈之处,蜀中万户人家渐如青瓷盏底晕开的墨点,随着晨雾在岷江缎带上缓缓氤氲。远处二十四桥的汉白玉栏杆,宛如骨簪横陈在苍翠山色间。

      当南山群峰刺破云海之时,正逢卯时钟声迎来旭日,千级天阶缠绕着绚烂朝霞。

      言贤的玄冰剑忽然震颤——这是接近护山大阵的征兆,剑柄镶嵌的避尘珠开始凝结出细密霜花。

      他们落剑之处漫起紫绶花瘴,靴底刚触及地面,纹路间已沾满吞灵蚁——这些小家伙专噬违规御剑者的真气。

      石阶两旁的紫绶花开得正盛,山路铺满了淡粉落花,枝头残存的几簇还托着晶莹晨露。

      千年柏树垂下的气根间,系满了受戒弟子的束发带。

      扫花人手中的玄铁扫帚擦过青砖,那声响竟与戒律堂灵鞭破空之声隐隐相合。

      苏怿瞥见他腰间木牌——正面刻着“思过”,背面是剑气刻就的《门规》残句“养性毋贪昏性水”。

      想必是贪杯犯戒的弟子。

      可他没扫几下便懒散地倚着扫帚,月白衫子胡乱卷到膝头,揉着腿长叹一声,竟从腰间摸出个乌泥漆的酒葫芦,仰头便灌。

      苏怿远远看见,眉头微蹙。身旁言贤已冷声开口:“扫洒受罚还能这般自在,该禀明师尊再加些分量。”

      话音未落,山风送来浓郁杏花酒香。

      苏怿心念电转,忽然扬声唤道:“杨玄知!”

      那弟子闻声转头,醉眼朦胧地辨认片刻,才拖着长音应道:“哦……原来是苏师兄和言师兄回来了。”待二人走近,才慌忙扔开葫芦,拍打衣袍抓起扫帚,装模作样地迎上来:“可算盼得二位游历归来!此番可曾寻得蓬莱踪踪?”
      “寻个鬼迹!”苏怿嗔怪。

      言贤足尖一挑将方才堆叠的落花踢得四散纷飞,径自拾级而去。

      杨玄知浑不在意,转而扑向苏怿哀声道:“苏兄救我!那秦还寒盗取女娲石闯下大祸,与我何干?分明是他自愿前往蛮荒之地清扫,如今却要我来受这罚……”

      苏怿被他满身酒气熏得皱眉,却敏锐地嗅出异常:“这杏花醉价值不菲,你从哪儿得来的?”

      “这个……”杨玄知眼神飘忽,忽作委屈状,“苏兄竟不可怜我扫阶之苦?这四万八千八百八十四级石阶……”

      “夸张,南山石径不过千级之数,哪里来的万。”苏怿忍笑拍开他攀附的手。

      杨玄知闻言跳脚,指着雾霭中若隐若现的盘山石龙悲鸣:“南月派的老道们都压榨我,连你也——”尾音拖得九曲回肠,惊起林间数只白鹤。

      苏怿本欲斥其不敬,忽忆起此人原是摘星寺遣来的挂名弟子。佛门清净地偏生出这般惫懒人物,整日做些洒扫杂役换酒钱,倒也算得因果轮回。于是摇头轻笑,任由杨玄知在身后捶胸顿足,径自踏云阶叩山门而去。

      云深处传来杨玄知渐弱的哀声:“早知该留在寺里撞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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