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鸟蒜鸟，赵总也不容易》东方无籁

149、chapter149

　　火海中，即使在极近的距离，也是看不到几米之外的景象的。

　　宋知习刚醒过来，又似乎像是一直清醒着。他先是扫了眼周遭的一切，清澈又浅淡的黑色瞳仁倒映出连绵的炽烈火海，耳中是烈焰的咆哮。他呆滞了一会儿，脑袋轻轻一转，审视起眼前抱着他的男人，顿时眸子剧烈一缩，表情骤然扭曲起来。

　　贺罹立刻用双手扣住他，宋知习竟然开始发狂一般挣扎，挥舞细瘦伶仃的手臂，毫不留力地挥拳砸向他的胸膛、头骨，用尽全力，殊死扭打。

　　贺罹只能暂时将他放到了地上。在冲天的火光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却也始终没有分开。难以形容的仇恨和悲哀，灌满了这座老旧的地下军事基地。

　　“有人吗？里面还有谁？活着吗？”火墙之外都是警察，传入被扩音器处理后变了调的吼声。警笛呼啸此起彼伏，闪耀的红色警灯仿若近在眼前。很快又传来消防车的鸣笛，警方的当务之急是灭火救人，随着无数水流哗然落下，水汽蒸腾，铺天盖地。

　　贺罹心中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他的手掌攀上宋知习苍白的脸庞，急匆匆摩挲了两下，然后用力扣住了Omega的肩膀。

　　“他们来救你了，走吧，离开这里，带着我们的孩子。”男人乞求，眸中一片凄怆，像个走投无路的疯子。

　　深切的厌恶让宋知习难以把控自己的身体，五指急速挥舞，长时间没有修剪的指甲在男人脸上划出道道血痕。蛮横的力道竟让几片指甲掀开，甲盖上泛着森亮的血光。对自身的伤和疼痛，贺罹浑然不觉，他只顾着用力捏住宋知习的手，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痛得肝肠寸断。

　　宋知习本能地仇视这个男人，齿缝中迸出一字一句，皆是恶毒的诅咒：“去死，去死！贺罹，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他的眼睛灼灼发亮，射出精光，充满了癫狂的恨意，寡淡的脸庞上红光灼灼，呈现出一种惊心的丽色。

　　“好，好，我去死，很快就好，我死就是了，别伤害你自己。”贺罹说得咬牙切齿，还不忘释放出安抚信息素。他们拥有最亲密的标记关系，他的Omega需要他的信息素，这也是他尚在腹中的孩子最后一次感知来自Alpha父亲的信息素。

　　可这气息，无异于催命毒药，让宋知习憎恶到了骨子里。

　　“啊——啊啊——！！！”Omega放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似一头正被活活剥皮的兽，因怀孕而笨拙的身体折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双腿狠狠跺地，下盘腾空而起，将头和身体向烧得通红的墙壁砸去，好像在这世上多活一秒钟都是凌迟般的折磨。

　　在冲天烈焰中，这番景象让一切更加诡异不详。

　　贺罹用尽浑身解数，抱住他，不让他的挣扎过度。3S级的Alpha已然力竭，狼狈不堪，却制止不住Omega的癫狂，他在用灵魂之力逃离这个男人，他的恨意滔滔不绝，足以将自己一并杀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敢放信息素了，别乱动，肚子里还有孩子！他会要了你的命！”

　　“贺罹，你去死，去死！！你让我恶心，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让我恶心！”诅咒之语尖利地破了音，“我要你下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超不超生有什么打紧，”他苦笑，心狠手辣的男人不知何时眼角滑下一串泪痕，“只要你好好活下去……”

　　“我不会听你的，哈哈哈哈……少做梦了！”

　　“别动，别动！”男人柔声哄他，“答应我，忘了这一切，忘了八年前那场车祸，忘了我干过的混账事，最后再……彻彻底底忘了我……”

　　他知道该作别了，鬼使神差地，竟然俯首，带着小心翼翼的卑微，将带血的唇贴在了他的唇角上。

　　“啊啊啊啊！！！！”

　　那个吻将宋知习踹入崩溃的深渊，他的嘴张得极为夸张可怖，双瞳失焦，露出眼白，看得贺罹胆战心惊，立刻去摸他的腹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脚底的震颤猛地袭来，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爆破，地面连同天花板，嘭然炸裂！

　　目之所及的一切，火焰、尸体、断壁残垣、以及那对相互折磨的仇人，都消失了。

　　干干净净。

　　地堡共计三层，层高两米五。他们一直呆的是中间那层，底下还有一层两百平米左右的情报室，涉及军事机密，入口做得很隐蔽，没人发现过。

　　宋知习倒在一块断裂的门板上，周遭是尘土遍地的空荡荡的空间，头顶一圈火舌向上舔舐，释放滚滚浓烟。

　　他的身上趴着一具尸体。

　　一个死去的Alpha。

　　原本他坠落时，身下有个人肉垫，所以没受伤多大冲击。随后二层通道整个垮塌，顶部砖石瓦砾整片往他们身上砸，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Alpha翻身而起将他护在身下，用自身做盾牌，瘦长的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他上方。

　　男人的肩上，背上，竖立五六根钢筋，钢筋上端还连接了一块硕大的砖石，是地堡墙面的一部分。

　　致命的一处在头上，颅脑触目惊心地塌进去一块，一根两指粗细的钢筋，竖直坠下，从后脑插入，左边眼眶穿出，贯穿了整个头颅，倾斜着扎进水泥地面。

　　宋知习的脸颊上，额头上，眼眶里，被喷了一滩灼热的的脑浆，温热的红色和白色液体混合在一起，粘稠的液体往他脖子里滴落。

　　残破的男人一声不响地趴着，他的眼睛没有闭上，也再不能闭上了。

　　宋知习被压在身下，安安静静地，表情死寂空茫，好像从来没有过生而为人的意识，自出生起就是这般无神的躯壳。良久之后，他有了反应，双目涣散了片刻，四肢开始痉挛，留下了两道无声的泪水。

　　他的力气在刚才那一场搏斗中耗尽了，他的精神和肉.体，在这一个多月的逃亡里消磨了，他的生命，在与男人纠缠的一年多里、在连年的摧折里残酷地灭失了。

　　现在好了，一切苦难与屈辱，都离他远去了。

　　他应该感到很轻松，八年来，这该是最快意的时刻。

　　可是为什么，眼泪莫名那么烫。喉咙淤堵得厉害，恍若绵延的火焰都汇聚到喉管里，让他生不如死地疼。有什么东西烙印在了他身体里、记忆里，灵魂里，连同他肚子里的孽种，以及他身上盖着的仇人的血肉，高温蒸不干，用手擦不掉。那人失去了性命，然而这噩梦会永永远远跟着他，一辈子，直到修罗地狱。

　　直升机调来库水，对着火势最凶猛处尽数倾洒下来，轰然下坠。水流与烈火相撞，呲呲作响，在五辆消防车和三架直升机的齐心协力下，这场由于爆炸和汽油燃烧引起的大火终于扑灭，将森林火灾扼杀在摇篮中。

　　天光自头顶破了的大洞往下沉陷，清冽的残水浇在Omega脸上，洗刷了那两道清冷的泪痕，连同这八年来的罪孽和冤仇。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味，还有化学气体原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带着防毒面具的持枪武警、消防员、救生员、森林火险队、当地医护一窝蜂闷头扎进，却发现大门之后的通道已经彻底垮塌。

　　“人呢？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人？请回答！请回答！”

　　“小心，底下还有一层，我看到了，那里有一个，两个，还有那里！”

　　程廿在底下，像浑身过了电，觅声望去，果见到一队全副武装的武警身影。扯着嘶哑不堪的嗓子放声呐喊：“救命！救命啊！！！”

　　“快快快，下去看看……”

　　警用狼眼手电光不停地扫到他们脸上：“找到人了，请求医护，请求增援！”

　　“……赵总！赵总怎么会在这儿？！”

　　“先生，请您先放手，我们的医生会负责的。”

　　“快快快，起搏器，绷带，凝血剂，血浆，血浆呢？”

　　“那边还有两个，还有个大着肚子的Omega，劫匪已经死了吗？”

　　“向上级汇报伤亡情况，检查人质的健康状况，还有，不惜一切代价，救活赵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