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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水仙诉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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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房外电闪雷鸣,将窗棂映得忽明忽暗。
包大人神色凝重,双手负于身后,沉步走到书案后落座,常服的衣袂随动作轻扬,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沉肃。
“你们方才说,水仙被判了死罪?”
他冷不丁开口,声音穿透雷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
“回大人,押送水仙的解差刘长生亲口所言。”
王朝躬身答道,眉宇间满是疑惑不解。
他心想,出身青楼的水仙成了宋天宝的妻子,又得到宋家老夫妇认可,好不容易迎来这辈子最好的归宿,怎会犯下杀人罪行,亲手断送自己的好日子。
包大人望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夜空,思绪翻涌。
忆起报恩亭初见时,他便为如此娟秀的女子流落风尘而惋惜,痛心她沦入这等行当。
此次代天巡狩途经义犬岭,他特意绕道宋家村探望宋家二老,却只见空宅寂寂,鸡犬无主。
唯有地保告知,二老与一位自称宋天宝妻子的女子一同失踪,而宋老伯失踪前,正是因错认新任县令为养子宋天宝,气急攻心卧病在床。
“大人,属下曾于回开封府途中,从怡红院打手手中救下一名女子,正是水仙。”展昭上前一步,补充道,“彼时见她无处可去,便将她安置在客栈,可一谈及宋天宝,她便不告而别,想来地保口中的女子,正是她。”
包大人眸色一沉,心中已有定论。
一个不慕风尘、愿奉养公婆的女子,怎会骤然沦为杀人犯?
正思索间,立在一旁的公孙策上前拱手:
“大人,深夜哭声能穿透半里风雨传到此处,绝非寻常,想来其中必有冤情。”
包大人颔首,沉声道:“王朝、马汉,带水仙与解差到前厅问话。”
片刻后,前厅烛火摇曳,解差刘长生跪地叩拜:“信阳县解差刘长生,叩见包大人。”
水仙紧随其后跪下,镣铐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犯妇水仙,叩见包大人。”
她一身囚服,鬓发微乱,却难掩眼底那点燃起的希望,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落下。
包大人目光扫过二人,先问刘长生:“押送重犯复审,可有公文?”
他今日刚到信阳,已命人传令各县,重大刑案暂缓执行,这解差来得如此急切,未免太过反常。
刘长生连忙掏出公文,公孙策接过呈给包大人。
公文上写得明明白白:水仙谋害亲夫秦朋,被判斩立决,今押解府衙复审。
包大人阅罢,将公文递还公孙策,挥挥手让刘长生退下,转而看向水仙:
“起身回话,公文说你谋杀亲夫秦朋,可有此事?”
水仙艰难起身,镣铐磨得手腕发红,她却似浑然不觉,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
“回大人,秦朋并非我的夫婿,我也从未杀人,这全是信阳县令方傲天设局陷害!”
“方傲天?”包大人眉峰一蹙,“你既认宋光夫妇为公婆,便是宋天宝的妻子,为何又与方傲天扯上关系?”
“大人有所不知!”水仙猛地抬头,泪水终是滚落,“方傲天便是宋天宝!他金榜题名后,嫌宋家贫贱,更怕我这青楼出身的妻子辱没他的官声,便改名换姓,妄图斩断过往!”
这话如惊雷炸响,前厅众人皆惊。
展昭眸色一深,想起当初水仙对宋天宝避而不谈的模样,心中疑窦豁然开朗。
水仙红着眼,向众人娓娓道来自己的冤屈:
“我与他本是指腹为婚,当年因水灾失散,我沦落至怡红院。好不容易攒够赎身银两,却在怡红院中遇见他,他因偷吃客人的烧鸡,被秦朋毒打。我见他颈间的半块玉佩,正是当年的定亲信物,便从老鸨和秦朋手中将他救下,倾尽所有供他读书赶考。”
“他曾对我许诺,待功成名就便以十里红妆娶我,我信了,为他守身如玉,从怡红院九死一生逃出,又蒙宋家二老不弃,留在宋家村奉养他们。可我万万没想到,他高中后竟如此绝情!”
包大人看着跪在面前的水仙,目光锐利如炬:“那秦朋为何会死?方傲天又为何要陷害你?”
“秦朋知晓宋天宝早年偷窃、赖账的龌龊过往,”水仙愤恨道,“宋天宝做官后,秦朋屡次上门要挟勒索,他不堪其扰,便狠心将秦朋杀害。又怕事情败露,便哄骗我说,只要我替他顶罪,便对外称我是被秦朋逼嫁、愤而失手杀人,至多判三年流刑。我那时候被他的花言巧语蒙骗,满心想着维护他的前程,便在公堂之上主动认罪画押。”
说到此处,她声音发颤,满是悔恨: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转身便判了我斩立决。直到法场之上,我看着他身着官服亲自来监斩,公婆坚信我是被冤枉的,跪地求他,他却命衙役对公婆动手,那一刻,我才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若不是包大人传令暂缓行刑,她早已魂归黄泉。
最诛心的是,后来宋家二老冒死探监,颤抖着道出那句真相:“天宝脖子上挂着的、你自幼定亲的信物玉佩,原是我在外头捡来给他挂上的!”
她这才如遭雷击,原来自己倾尽所有、为之付出一切的人,竟是个与她毫无渊源、狼心狗肺的骗子!
水仙恨得肝肠寸断,恨自己痴心错付、错信奸人,恨自己有眼无珠、识人不清。
可眼下,她满心焦灼的仍是宋家二老的安危,生怕他们因替自己申冤而遭了毒手。
“宋氏夫妇如今身在何处?”包大人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凝重。
他已从水仙的讲述中摸清了宋天宝的狼子野心,更忧心那对善良的老夫妇。
水仙闻言,泪水再次滑落脸庞:
“公婆曾冒险探监,说要去找宋天宝理论,让他还我清白。可自那以后,便再无音讯。”
她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触地,磕得红肿却浑然不觉。
“大人,宋家二老待我恩重如山!他们从未嫌弃我青楼出身,说我逃出来便是有志气,当以正经儿媳看待。如今宋天宝丧心病狂,我怕,我怕公婆早已遭他毒手!”
公孙策上前一步,低声道:
“大人,宋天宝既能为名利抛弃养父母,又能狠心陷害发妻,难保不会对知晓他过往的宋氏夫妇下杀手。”
包大人神色愈发沉峻,想起地保所言宋老伯气急生病的缘由,心中已有了答案:
“你且细说,宋氏夫妇是如何错认方傲天为宋天宝的?”
水仙含泪回忆,声音带着无尽悲凉:
“公婆说,宋天宝赴任途经义犬岭时,他们在报恩亭认出了他。可他却矢口否认,说自己姓方名傲天,世上再无宋天宝。”
“公婆苦苦哀求,说十八年养育之恩,哪怕没有血缘也情同骨肉,可他却从袖中掏出一吊钱,说‘你们养我不过是吃些豆渣咸菜,这钱足够还你们的恩情’!”
“我公公气得浑身发抖,问他十八年含辛茹苦,就只值一吊钱。他却说公婆是想讹诈他这官老爷,言语间满是轻蔑。”
水仙的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像是亲眼看到宋天宝这绝情绝义的画面。
“公公绝望之下,夺过那吊钱砸在他脸上,说‘我们人穷志不短,这钱就给你买棺材去吧’!自那以后,公公便一病不起,而宋天宝,他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展昭闻言,眉头拧成川字,掌心攥着巨阙剑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公孙策亦是摇头叹息,这般忘恩负义之人,竟能身居官位,实在有辱朝纲。
包大人猛地一拍案几,烛火应声摇曳:
“岂有此理!忘恩负义,谋害性命,诬陷发妻,此等败类,本府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他抬眼看向水仙,语气缓和了几分:
“你且安心在此歇息一晚,本府绝不会让宋天宝逍遥法外,更会派人寻找宋氏夫妇的下落。”
“谢大人!”水仙重重叩首,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中却燃起了久违的希望。
待水仙随公孙策退下,包大人看向王朝、马汉:
“传令下去,天明即刻启程前往信阳县。张龙、赵虎,暗中查探宋氏夫妇下落,同时收集方傲天谋害秦朋的证据。本府要好好会一会这位方大老爷。”
“是!”众人齐声领命,声音在雷鸣中愈发坚定。
厅中众人各自按着包大人的吩咐去办事,只留下包大人和展昭还在厅中。
“展护卫,水仙所说之事,本府虽信她所言,但若要翻案,仍需证据,需你去怡红院打听一番水仙所言的真假。”
包大人素来厌恶弄虚作假、忘恩负义之人,宋天宝样样都犯到了包大人的忌讳,若查明方傲天杀害秦朋的证据,定斩不赦。
展昭也了解包大人的嫉恶如仇,只是他去查水仙和宋天宝之事,包大人的安危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们刚救下一位从妖邪手中逃出的俞时念,俞姑娘的来历与妖邪相关,那冥夫南初神通莫测,属下离府恐生闪失。
“妖邪不过是异类,本府是朝廷命官,自有文气护体,若他敢在本府面前行凶,官家所赐的尚方宝剑便可出窍。”
包大人对宋仁宗赐的尚方宝剑信心满满,此剑沾染龙气,专克阴邪,此前纸人婢女遇月牙便自燃,正是正气克妖之兆。
这剑被官家赐予先斩后奏之权,人间官吏尚能被斩杀,区区妖邪怎会胜过沾染龙气的尚方宝剑。
“属下担心的不仅是妖邪来犯,也怕妖邪迷惑人心对包大人不利。”展昭手握巨阙剑,向包大人行了一礼道,“公孙先生的术法与尚方宝剑虽能破妖邪之术,但若是官吏与妖邪沆瀣一气,蓄意谋害大人,届时便是远水难救近火。”
这一次出巡,不知有多少心怀叵测的官吏,想趁着包大人离了汴京对他下手。
三班衙役和他们这些近卫一刻也不敢松懈,此次又遇上了妖邪,展昭实在不敢离开包大人半步。
毕竟这妖邪能跨越千年掳人,其神通远非寻常妖邪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