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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黄昏时候,季凤背着捆柴禾,抱着一只大薯、四根甘柘,眉开眼笑向家去。

      路上顶头撞见浇菜回家的金氏,金氏见了,笑道:

      “摘些山里的果儿也罢了,冯家地里的甘柘你也敢偷,当心被打断腿!”

      季凤哼的一声,“我可不是那手脚不干净的,这是冯家大女和小儿吃了我阿姊做的吃食,送与我的。”

      金氏暗暗呸的一声,正想说吃的你家糠咽菜?

      马上又想起中午二房飘出股极其霸道的肉香,若非她锁着门,季虎孩就要往二房去讨吃。

      想到这,她只得紧了紧后槽牙。

      心道,竹子被砍完了,二房的门关了一上午,又卖了什么换钱?

      嘀咕着回到家,蹲在院里拿竹箕收豆子的季元正怨声载道:

      “止妹去卖扫帚怎的还不回来?晒的豆子还要我来收……”

      金氏去矮草棚放下尿桶,也嘀咕,“这都要做晡食了,还等她买肉回来。”

      她交待过,让季止卖了扫帚,买一斤带脂肉回来,好解解馋。

      “莫不是拿钱自己去买吃食了。”季元温温吞吞将箕里的豆子倒进麻袋里,不掩的怨气。

      可巧院门一响,季止总算回来了,不过怀里竟还抱着一二三四,四把扫帚?

      不等盘问,季止已是满腹牢骚,

      “这扫帚一点也不好卖,都说扎得不结实,只卖出去一把。”

      “你吆喝了吗?”

      季元见没有肉,这两天尽在闻二房的肉香,心下烦躁,把箕一丢,这剩下的豆子等季止去收。

      季止向灶屋舀了瓢凉水来灌,“我怎么没吆喝,东西不好我喊破天也没人买,就这一把,还是一个不识货的小郎买去的。”

      金氏数了数,“怎的只有四个钱……”

      出来的季止捡起箕,用手往里面耙豆子,扯了个谎,

      “那穷酸小儿死缠着与我讲价,饶了他一个钱。”

      “怕不是你自己藏私了。”季元歪她一眼。

      “既觉得我藏私,那明儿你受累去叫卖,我在家歇着。”季止回嘴。

      金氏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一家子的姊妹,和和气气的才是。”

      不过她偏心大女,自己又开始数落起季止,

      “你说说你,要不是当初牧猪将猪弄丢,这活儿也轮不着季二凤来做。

      冯大家山头多少果树,每天偷偷摘些回来卖钱也是个顶好的进项。”

      季止才不想去牧猪,每日得来的钱都得交给金氏。

      隔三岔五还偷偷摸摸藏果子回来,做贼心虚,生怕被逮住,可不藏果子回家又得挨数落,那猪就是她故意弄丢在山头的。

      金氏可不知次女的心思,她还在眼热季凤抱着的甘柘,

      “你若是还在那牧猪,咱们也能拿点那酸菹菜去与冯家吃,换些他们的甘柘来甜甜嘴儿。”

      想到这份活没了,金氏就咬牙,指头戳了两下季止的脑门。

      季元也帮腔,“就是,秋天正是吃枣儿栗儿的好时候。”

      季止撇了嘴,“想吃自己去牧猪,看看人家要不要你这好吃懒做的。”

      季元呛道:“二房不也是次女在牧猪,我做阿姊的,都满十五了,眼看要相看人家了,怎好去给人做牧猪的活儿?”

      “那胥女还能做白玉蒸饼在乡市卖钱,人都排着队买,你也是做阿姊的,怎么不学学人家挣钱?”

      “不就是蒸饼,有何难?做就做。”季元赌气道。

      季止险些秃噜出来,人家的蒸饼吃起来软和香甜,忙将话咽回肚里,要让金氏知晓她向二房的胥女买蒸饼,早晚将她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正好金氏出声来打岔:“家里要收稻子了,卖蒸饼的事先放一放,地里的稻子要紧,都得帮忙收稻,连你们的阿翁明天都回来了。”

      季富平时在县城替富户将车,农忙时节回家来。

      秋收一过,各家各户得缴田税、口算钱,这可是一大笔支出。

      若有那缴不足的人家,户主可得下狱,充苦力去。

      就连她大房,家里的稻子除了要存做过冬口粮,还得匀一部分去卖了银钱,方凑出这笔开销。

      往年,田氏是勒紧裤腰带,佃上几亩田来种,一年到头卖瓜菜,累成老黄牛,才将将凑足这笔钱;

      今年,二房就三个小女娘,凑这笔钱?短短几日,就凭卖蒸饼?怕是难咯,更别提后头还要过冬。

      金氏这心,不由的畅快起来。

      另一边,

      季胥已将菜籽种妥,面前的菜地,架了沟,一条一条的井然有序,浇过水而透着深色湿痕。

      听季珠喜兴说着日后自己也要帮着浇水的话儿,一面笑应着,一面理了锄和桶,向屋前去。

      可巧季凤回来了,见着她带回来的甘柘,季胥不禁心喜,留出一根来做甜嘴儿,余的三根她便去皮砍成段,用舂碓捣出汁水。

      洗好一块麻布,准备过滤后拿来熬红糖。这麻布,家里原也缺,还是拆的粮食袋子才有的,家里拢共有三只粮食袋子,如今一只拿来装面粉,一只拿来装稻谷,余的一只被老鼠咬坏了一角,被她拆了线,分作两块布,沸水煮过,卖蒸饼时覆在柳篮上,能遮灰挡尘。

      这会儿还能拿来过滤柘汁,只见她拧出些泛青的汁水,底下有陶盆接着。

      正忙着,忽闻外头有道陌生的声音在问:

      “胥女在家否?”

      她撂下活,拭拭手出去。

      来人是乡啬夫梁兆,原身记忆里有这号人,当初刚归家,落户便是由乡啬夫办理的。

      按本朝户律,女子符合条件也能做户主,一是寡妇,二是赘婚家庭,三是成年孤女。

      季胥年满十五,已是成年大女,显然满足第三种条件。

      朝廷每年八月会算民编户,原身半个多月前回来,正值八月底。

      于是故去的田氏被乡吏销去户籍,原身被重新编户在二房,做了户主。

      如今乡啬夫正是来送她们二房的“尺籍”,也就是这时候的户籍,是一爿薄薄的木牍,因有一尺长,便叫尺籍。

      季胥接过,只见上头书着户籍信息:

      户主大女胥年十五,无残疾。

      妹小女凤年八,无残疾。

      妹小女珠年五,略有口吃。

      往下是她们的家赀信息:

      奴婢无。

      车辆无。

      牲畜无。

      房屋一间。

      田地无。

      ……

      乡啬夫梁兆对季家二房有些印象,家里也没个长辈了,大女被贼人略卖为奴,才回来不久。

      瞧瞧,住的这间瓮窗草舍,在旁边季家大房铺着瓦,围着小院的衬托下,寒酸到像是谁家茅厕,属实是乡里垫底的穷苦。

      但他给过尺籍,也只能例行通知:

      “九月二十,也就是五日后,牛脾乡的编户,统一在盛昌里的谷场缴纳田税和口算钱。

      你家无田,无需交田税;口算钱的话,一大口,两小口,其中一个小口未满七岁,共是一百四十三钱。”

      季胥听了,记下这串关于钱的数字。

      如今的田税收亩产量的三十分之一,她们二房如今连田也未佃,自然是不用交的。

      所谓口算钱,就是人口税,每年按人头收取,不论男女,满七岁起缴,七至十四岁缴纳口钱,每人二十三钱;十五至六十岁缴纳算钱,每人一百二十钱。

      她们家,季胥和季凤需要缴,加起来正是乡啬夫所说的数目。

      一百四十三钱。

      八、九月份是乡吏为户、收赋税日子,每年最忙的时日。

      如今乡啬夫和其随行的佐吏通知完就紧往别家去了,手里还有一堆尺籍。

      季凤听完愁得不行,连能吃甘柘的喜悦也被冲散。

      她去到屋子,溜进床底,把西墙根一小块土砖拿开来,伸手进去掏了掏。

      再退出来时,手里多出个碎布头缝的钱袋子。

      将铜子倒在床上,并自己今日挣的那枚钱,数了两遍,十二个。

      不禁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头,她怎的把秋天要纳口算钱这一大笔支出给忘了。

      应该提醒阿姊的,这两天挣的钱得留着,先别置办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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