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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杀机四伏 ...

  •   腊月廿三,小年夜的寒风也未能吹散长公主府的煊赫热闹。

      德安长公主独孤湘虽因指伤未愈不便大肆操办,但府邸依旧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洛京中有头脸的勋贵朝臣及家眷,几乎尽数在邀。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身处漩涡中心的忠义侯宇文绰、刚回夏侯府休养的夏侯嫣,以及大理寺少卿沈未寻。

      夜幕初垂,府内灯火璀璨,暖阁熏香融暖,与外间严寒恍若两个世界。男宾女眷分席而坐,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只是那浮华之下,暗流涌动,无数道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扫过那几位特殊的客人。

      宇文绰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坐在勋贵席中,面容冷峻,只偶尔与上前攀谈者颔首,目光却锐利地扫视全场。

      女眷席上,夏侯嫣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绣缠枝梅纹袄裙,脂粉未施,容颜清减,坐在兄嫂身旁,低眉顺目,尽力降低存在感。然而,她那新寡(父丧)、和离的身份,以及与席间另外两位男子的纠葛传闻,让她如同置身无形的聚光灯下。

      沈未寻则是一贯的月白常服,温润如玉,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臣之间,只是含笑目光偶尔掠过女眷席那道素净身影时,会掠过一丝深沉。

      德安长公主端坐主位,华服美饰,气色红润。她凤眸流转,将席间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尤其是那三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让她唇角噙着一丝得意。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德安忽然抬手,止住了乐舞。她端起酒杯,目光盈盈望向沈未寻,声音娇脆,满堂皆闻:

      “今日诸位能来,本宫甚是欣喜。尤其要谢过沈少卿,”她刻意顿了顿,“沈少卿青年才俊,能力卓著,更难得的是……怜香惜玉,侠义心肠。前些时日,多亏你及时援手,照料夏侯小姐,才免却许多风波。本宫瞧着,沈少卿与夏侯小姐,倒是郎才女貌,颇为……投缘。”

      此言一出,满堂霎时一静。

      这话语中的暗示与撮合之意,几乎毫不掩饰。无数道目光在沈未寻与夏侯嫣之间来回逡巡。夏侯嫣脸色瞬间煞白,握着茶杯的手指微颤,指尖冰凉。

      “长公主殿下谬赞了。”沈未寻起身,执礼甚恭,面上笑容不变,“下官身为朝廷命官,遇百姓有难,伸以援手乃是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如此夸赞。至于夏侯小姐,”他目光转向女眷席,语气平稳,“清誉贵重,下官唯有敬重,不敢有丝毫唐突。”

      他答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隐隐划清界限。

      然而,这番姿态,落在某些人眼中,却更显惺惺作态。

      “呵。”

      一声清晰的冷笑,自勋贵席中传来。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宇文绰不知何时已放下酒杯,玄色的身影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挺拔冷峭。他并未看德安,也未看沈未寻,目光仿佛落在虚空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

      “沈少卿果然……君子之风。”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只是这‘援手’之举,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巧,倒叫人……叹为观止。”

      他虽未明言,但席间谁人不知夏侯嫣是在何种情形下被沈未寻“援手”接走的?这话无异于直接质疑沈未寻动机不纯,甚至暗指其与德安有所勾结。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丝竹声早已停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德安长公主脸色一沉,正要发作,一直端坐主位、沉默饮酒的皇帝独孤璟却在此刻轻轻放下了酒杯。

      “好了。”皇帝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目光淡淡扫过宇文绰与沈未寻,“今日是皇姐寿辰,只谈风月,不论其他。些许小事,何必争执。”

      天子开口,无人敢再置喙。宇文绰垂眸,不再言语。沈未寻亦躬身称是,从容落座。

      然而,经此一事,夏侯嫣再也无法安坐。那一道道或同情、或鄙夷、或探究的目光,如同针扎般刺在她身上。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几乎要喘不过气。

      “兄长,嫂嫂,我……我有些不适,想出去透透气。”她低声对身旁的夏侯渊夫妇道,声音微颤。

      夏侯渊理解她的难堪,点了点头:“去吧,莫要走远,早些回来。”

      夏侯嫣如蒙大赦,起身离席,低着头,匆匆走向连接花园的侧门。她只想找个无人的角落,喘一口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刚走到回廊僻静处,便被几位衣着华丽的官家小姐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正是素来与德安长公主亲近、家中父兄亦与夏侯峰不睦的吏部尚书千金,李小姐。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夏侯小姐。”李小姐用团扇掩着唇,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哦,不对,瞧我这记性,如今该称呼您……夏侯姑娘了?毕竟,已是和离之身了呢。”

      旁边几位小姐也跟着掩嘴轻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夏侯嫣。

      “这刚和离,就能劳动沈少卿那般人物亲自‘照料’,如今又在长公主寿宴上惹得宇文侯爷与沈少卿为你争执,夏侯姑娘,当真是好本事,好手段啊。”李小姐语带双关,字字诛心。

      夏侯嫣脸色惨白,身子微晃,紧咬着下唇,才勉强站稳。她不想与这些人争执,只想离开。

      “让开。”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倔强。

      “让开?”李小姐挑眉,“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们姐妹在此赏景,碍着夏侯姑娘什么事了?莫非是心虚了,不敢听?”

      “她有何心虚需要向你们交代?”

      一道清脆利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客气的锋芒。众人回头,只见崔灵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身火红色的骑射服在廊下灯火中格外醒目。她双手抱臂,英气的眉毛挑起,目光如电扫过那群小姐,最后定格在李小姐身上。

      “李姐姐好大的威风,”崔灵儿唇角一勾,带着几分将门虎女的飒爽与不屑,“背后议论人是非,就是李尚书家的家教吗?我嫣姐姐身子不适出来透口气,也要向你们禀报不成?”

      李小姐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崔灵儿,我们在此说话,与你何干?”

      “怎么无关?”崔灵儿上前一步,直接挡在夏侯嫣身前,气势逼人,“嫣姐姐是我嫂嫂,更是我崔灵儿认定的家人!谁给她不痛快,就是给我崔灵儿不痛快!倒是你们,聚在这里嚼舌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是觉得我崔家的枪不够快,护不住自家姐妹?”

      她目光锐利,言辞犀利,加之崔家在军中的威望,顿时将那几位小姐镇住了。李小姐脸色变了几变,终究不敢与将门出身的崔灵儿硬碰硬,尤其是她身后还站着整个崔氏家族。她悻悻地哼了一声,色厉内荏道:“我们走!”便带着同伴灰溜溜地走了。

      “多谢灵儿妹妹。”夏侯嫣低声道,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哽咽。

      崔灵儿转过身,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放缓了些:“姐姐别怕,跟这些捧高踩低的人有什么好气的?咱们回去,我看谁还敢再乱嚼舌根!”她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护着夏侯嫣往回走。

      回廊另一端,宇文绰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看到崔灵儿及时解围,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松开,但眼底的寒意并未消散。他召来隐在暗处的阿福,低声吩咐,声音冷冽如刀:

      “德安的书房……趁此刻府中人多眼杂,去找。重点是永徽十三年的往来信件、与西戎相关的文书,还有……任何可能与冰蚕蛊解药有关的线索。小心行事,不得暴露。”

      “是!”阿福领命,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府邸的阴影之中。

      宇文绰则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重新向着那喧嚣的寿宴大厅走去。

      而在另一处角落,沈未寻静静立于月影之下,仿佛与周围的喧闹隔绝。他遥望着宇文绰离去的背影,温润的眸底深处,一丝冰冷的杀机缓缓浮现。

      德安的愚蠢举动打乱了他的部分计划,而宇文绰方才的当众讽刺,更是让他意识到,此人留不得。或许,是时候加快步伐,借德安这把已然有些失控的“刀”,彻底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了。

      他需要重新谋划,一个能让宇文绰万劫不复,且不会引火烧身的局。这场寿宴,于每个人而言,都意味着一场新的博弈。歌舞升平之下,杀机已悄然四伏。

      寿宴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门扉之外。长公主府的书房,与其主人平日的张扬跋扈不同,显得异常沉肃。紫檀木书案、满壁藏书,以及多宝格上陈列的珍玩,在昏黄的烛光下投下幢幢黑影,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德安惯用的浓郁甜香。

      阿福如同一抹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行其中。他动作极快,却又异常谨慎,指尖拂过书案上的信件文书,目光如炬,搜寻着任何可能与永徽十三年、西戎或冰蚕蛊相关的线索。他避开那些显而易见的公文,专挑暗格、夹层,或是与寻常书籍摆放有异的卷宗。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丝竹宴饮之声隐约可闻,更衬得书房内死寂一片。阿福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并非因费力,而是因精神的高度紧绷。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书案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小凸起,疑似暗格机关时,书房外极远处,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瓦片轻响。

      阿福动作瞬间停滞,全身肌肉绷紧,如同猎豹般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扫向紧闭的窗扉和房门。不是侯爷约定好的信号,也不是府中巡逻护卫的脚步声。

      有人!

      而且,是高手。

      他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隐入书案旁高大的书架阴影之中,连心跳都似乎放缓了。

      片刻后,书房那扇对着后花园的雕花木窗,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轻响。窗栓被某种薄而韧的工具从外巧妙拨开。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落地时未曾带起半分尘埃。

      来人同样一身夜行衣,身形矫健,动作干净利落,显然训练有素。他进入书房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如同阿福方才一般,静静立于阴影中,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后,才迅速开始搜查。他的目标极为明确,径直走向西侧墙壁旁一个不起眼的乌木柜子,手法熟练地在其上摸索。

      躲在暗处的阿福瞳孔微缩——那乌木柜子,正是他下一步准备搜查的目标!来者是谁?德安的人?还是……沈未寻的人?

      眼看那黑衣人即将打开柜门,阿福心知不能再等。若其中真有重要之物被此人取走或销毁,侯爷的计划必将受阻。

      就在黑衣人指尖触碰到柜门暗锁的瞬间,阿福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自阴影中暴起,身形快如闪电,直扑黑衣人后心,手中短刃带着一丝寒意,直取对方要害!这一击,无声无息,却狠辣无比,意图一招制敌。

      然而那黑衣人也非庸手,在阿福动身的刹那已然警觉,身形诡异一扭,竟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同时反手一撩,一道乌光直刺阿福咽喉,角度刁钻,速度惊人。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两人一触即分,各自退开两步,隔着数尺距离对峙,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杀意。

      方才短暂的交手,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绝非寻常护卫或窃贼,其身法、招式,皆属顶尖之流。

      阿福心中警铃大作,此人武功路数诡异,带着一种阴柔狠戾的气息,与北靖军中或寻常江湖路子迥异,倒像是……传闻中擅长刺探与暗杀的某些隐秘组织。

      黑衣人同样目光凝重地盯着阿福,显然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碰上如此棘手的对手。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是战是走。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寂静时刻,远处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侍女的说笑声,正朝着书房方向而来,似是宴席间歇,有人欲寻清净之处醒酒。

      对峙的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若被发现在此缠斗,惊动府中侍卫,后果不堪设想。

      黑衣人当机立断,虚晃一招,身形疾退,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掠向窗口。

      阿福亦知不可久留,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已被黑衣人触碰过的乌木柜子,心念电转。他未能当场擒下或格杀此人,已是失策,绝不能再空手而归!

      他一个箭步上前,不顾可能存在的机关,运足内力于指尖,猛地用力——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木质断裂声。那乌木柜的暗锁竟被他生生震开!

      他迅速拉开柜门,也来不及细看,伸手入内,触手所及是几封书信和一个小巧的、触手冰凉的玉盒。他来不及分辨,将其尽数卷入怀中。

      窗外,黑衣人的身影已然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福不敢迟疑,身形一闪,从另一侧早已观察好的通风气窗疾掠而出,融入茫茫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公主府错综复杂的亭台楼阁之间。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下那被强行破坏的乌木柜门微微晃动,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方才短暂交锋,阿福的袖口被划破,留下了一道浅痕。

      片刻后,书房门被推开,两名侍女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说说笑笑,并未察觉任何异常,只当是夜风穿堂而过。

      而在寿宴主厅,刚刚与一位老臣寒暄完毕的宇文绰,感觉到怀中一枚温热的玉符轻微震动了一下——这是阿福任务完成的信号。他面色不变,端起酒杯,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席位上,正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沈未寻。

      沈未寻似乎心有所感,举杯遥敬,笑容温雅依旧,只是那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寒意,转瞬即逝。

      夜色深沉,公主府的寿宴仍在继续,然而,一场更凶险的暗战,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阿福带回来的东西,以及那个神秘黑衣人的出现,预示着平静的表面之下,汹涌的暗流即将冲破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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