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说其实没喜欢》唤狐

9、Chapter 9

　　“你懂什么！”裴爸爸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上，力道爽朗得不像六十七八岁的人，嗓门洪亮得震得屋檐下的灯笼都晃了晃，“六七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他眼角的笑纹挤成一团，目光扫过乌雪缀鬓角的乌雪色发丝时，只顿了半秒，没多言语。
　　这世界果然疯得超出想象——乌雪缀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位自称“正当年少的中年人”随即转向他，大掌一伸就揽住了他的肩膀，力道沉稳却不冒犯，带着长辈特有的热络：“小缀啊，听叔的，退休也不能丢了活力！”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点烟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全然没提他那扎眼的发色。
　　乌雪缀被他揽着踉跄了两步，脑袋跟着他说话的节奏轻轻晃着，哭笑不得地被半扶半拉着进了宅子。
　　巧得很，刚跨过门槛，饭菜的香气就顺着穿堂风涌了过来——炖得酥烂的肉香混着时蔬的清甜，还有米酒的微醺气息，勾得人鼻尖发痒。
　　长条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青瓷盘盏里的菜色码得整齐，氤氲的热气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吃饭。”裴爸爸率先落座，大手一挥，完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讲究。
　　刚拿起筷子就看向裴文度，语气带着点打趣的纵容：“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学你弟染头发？”
　　乌雪缀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接话。总不能说“不是我带坏你儿子，是他自己主动要染的”，这话听着反倒像推卸责任。
　　谁知裴爸爸忽然低下头，对着两人的方向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餐桌两端的人都听清：“不过说真的，还是挺帅。”
　　“……”乌雪缀指尖微僵，确信在场没人漏听。
　　裴爸爸却毫无掩饰的意思，放下筷子大手一挥，那姿态活像君临天下的皇帝，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张扬：“随我！想当年你叔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俊后生！”
　　乌雪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老爷子看着威严，骨子里倒藏着点中二病，明明鬓角只有零星几根白发，容光焕发得看不出半点老态，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亮得像年轻人，说是极品老头一点不为过。
　　他瞥了眼身旁的裴文度，忽然想，这人老了之后，大抵也会是这般英俊模样，说不定还会有小姑娘捧着花追上来。
　　一餐饭吃得热热闹闹，裴爸爸话多，从年轻时的闯荡史讲到如今的生意经，偶尔插两句对裴文度的“鞭策”，全程像场单口喜剧。
　　乌雪缀却没怎么开口，不是怯生，也不是无话可说。
　　单纯不知道说什么。
　　他知道裴爸爸的前半生不算顺遂，裴家一脉人丁单薄，妻子早逝，儿子又曾叛逆疏离，看似儿孙绕膝，实则藏着旁人不懂的孤苦。
　　就像左肩和右肩永远无法完全平衡，人这一生，也很难真正活得圆满快乐。
　　乌雪缀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像一张无形的网，不知不觉间束缚着他的选择，就像临死之人会眷恋世间烟火，他也在这份羁绊里，变得越来越犹豫。
　　晚饭结束时刚过六点半，窗外的夕阳正斜斜挂在天际，金红色的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涌进来，在地板上铺成一片暖黄的光斑，安静得能听见灰尘在光里跳舞的声音。
　　明天就是那个关键节点了。
　　乌雪缀回到房间，走到角落的嵌入式浴缸边，拧开热水。
　　水流哗哗落下，氤氲的水汽很快模糊了镜面。
　　他仰首闭眼，任由热水冲刷着身体，心底的慌乱却越来越清晰——他想阻止男女主那场带着意外的初遇，可“一见钟情”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可控的？万一命运早已注定，就算躲过了这一次，他们迟早还是会走到一起。
　　可他向来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就很难回头。
　　他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好人，只是不想被那份莫名的羁绊困住，更不想看着事情朝着记忆里的轨迹发展。
　　他对裴文度没有别的意思，或许是自身的执拗，又或许是记忆的影响，他只想斩断这份可能，哪怕最后乌家依旧不待见他，至少还能和女主做个坦诚相待的朋友。
　　浴缸里的水渐渐凉了，指尖触到微凉的水面时，乌雪缀才起身。
　　他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床尾的礼服。
　　是一套剪裁合体的黑白西装，面料挺括，线条利落，领口处别着一枚蓝色的花形胸针，花瓣的纹路精致，不像是西装自带的配饰，反倒像是特意挑选后加上去的。
　　乌雪缀衣柜里并非没有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但裴文度还是以“小礼物”的名义让人送了过来。
　　他拿起西装试穿，肩线贴合，腰围刚好，长度也恰到好处，严丝合缝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镜中的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靛蓝色的发丝还带着湿气，垂在颈侧，胸针的蓝色在黑白底色的映衬下格外亮眼，竟莫名透出几分清冷又矜贵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