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雨珠》西蹄

1、盘旋

　　刚出高铁站，就下起了雨，陈落有些无奈，自己的运气也真是……想到这儿，她笑着摇头，取下双肩包，试探地摸了摸可能存在的便携雨衣。不出意外的话，就得出意外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东西不在这个包里。陈落在原地宕机了一会儿，伸手去接雨珠，还好不大。顶包淋雨，到公交站的这几步路，她应该也能撑住。
　　回家可能得洗个热水澡，感冒还是太难受了。走到公交站台，陈落拿出包里的纸，擦拭着刚沾上的雨珠。抬眼，远处的公交不是自己想的那趟，再等等……裤包里手机忽地振动，消息提示点亮屏幕，此刻8点37。回家差不多9点了。
　　陈落习惯了实时公交小程序的不精确，上面提示着还有30秒，实际上附近也没有可疑车辆，她收起了手机，难得的欣赏起了这雨夜。
　　“右转弯，请注意。右转弯……”陈落循着声音转头，她等的车来了。
　　人不多，她可以靠在窗边，放空思绪。
　　雨好像大了，来往的车灯，衬起泛上的轻烟。盯得久了，思绪也跟着抽离。她似乎很久都没有光顾那个角落了……
　　对于陈落，她似乎很讨厌“后悔”这两个字。一是目前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种药品可吃；二是就算重来，她也未必会相信其他选择。
　　2022年的一个秋天，她第一次有了名叫“后悔”的念头。
　　为什么要远离家乡，远离小伙伴儿？还好老天爷阴差阳错地将你安排在了离家最近的那个外省，为什么高三毕业就一个劲儿地想远离家乡？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陈落有些后悔。可她也同样无奈，因为她知道哪怕重来一次，她还是一个劲儿地想出去看看。
　　大巴随着道路盘旋，无助时刻的画面在陈落脑海里反复播放。当艰难地推着箱子上大巴阶梯，下意识抬头晃眼一看时，捕捉到的周围人的眼神让她害怕。陈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眼神，冷漠？避如蛇蝎？仿佛看见了脏东西的眼神……陈落忽然觉得。世界好像也不过如此。
　　陈落突然共情起了茶花女，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呢？都是同样的大巴车，此刻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份，无奈的是，陈落理解。
　　手里的箱子尺寸要大些，自然更重些。而这辆大巴的台阶出奇的高，箱子有些推不上去。也许也有低烧的出力，陈落本就不多的劲儿，又少了三五分。后面排着队呢，等久了自然也不耐烦，大家又不想沾染上可能的危险。“啧，怎么没动啊……”这样的声音时不时从后排冒出来，见缝插针地跑进陈落的耳朵里。
　　陈落有些着急，苦于自己的劲儿确实达不到推上阶梯的目标，陈落急得冷汗直冒，干脆用大腿跨着阶梯，借力使力顶着行李箱，送上了台阶。
　　防护服太厚重，刚才提行李箱又太艰难，陈落坐在位置上缓了许久，才能抓住空挡大口呼吸。周围的叔叔阿姨比较乐观，一路上都在笑。陈落听了只觉得更难过，有点想哭。
　　她盯着窗外，下意识想抬手扇眼泪，防护手套提醒着她的处境，陈落只好打消这样的念头，仰头向上，视角转了45度。
　　事实证明效果不行，陈落的泪水已经突破了一只眼眶。另一只眼眶也压不住想自由的泪水，两边一前一后的下坠。划过口罩、坠入嘴角，咸的。还好戴的口罩够厚，不然就打湿了。
　　本来在转运的大巴车上哭，就够丢人的了……陈落也知道没人会特意关注自己，大家都只是陌生人。她也不想泄气，只是哭着哭着又多了几分恐惧。
　　要是变成了冰冷的数字，怎么办？
　　她有些后悔，后悔当初填志愿没填家乡，庆幸命运的安排，还好是离家最近的外省。陈落的思维总能发散得很快。
　　客留他乡怎么办？如果真的到了最后一步，她要不要和家人说呢？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去年的国庆假期，身体不舒服都疼晕了，都没让家人知道。这次算是离那两个字最近的一次，陈落不知道，她的答案，无人可答。
　　三年前的事儿了，现下想来，遥远地像是前尘往事。陈落和雨似乎有点渊源，狼狈时刻大多都有雨的出现……
　　也是在疫情时期，返校路有些曲折。买票改签退票再买再改，折腾一通下来，还得隔离。
　　也是刚出高铁站，雨也是突然下的，陈落找到暂时能避雨的地点，再点开导航，寻找和志愿者约定好的地点，果不其然，迷路大王又开始绕圈圈了，差不多绕了火车站一圈才找到。
　　陈落正想蹲下休息会儿，可能心灵感应真的存在，手机响了，拿出一看，是妈妈的来电。陈落也刚好要报句平安，本以为这通电话会和往常一样，报了平安再聊个三两句就结束。“等下，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陈落兴致恹恹，“谁啊？”那个名字一出来，陈落的神经就瞬间绷紧了，又怕妈妈发现些什么，“那个啊！你不记得了？你俩小时候经常拿错对方作业的。”陈落佯装不在意，小心翼翼的试探。檐外的雨下得淅淅沥沥，只是陈落内心里那个好强的小人按耐不住。陈落藏在心里的斗志又悄悄起来了……
　　电话挂断，陈落扶着行李箱站起，蹲得太久，脚麻了，这雨也不知道啥时候来，志愿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接到她。自卑的情绪染上了身，带着人坠落回忆，人与人的差距真是会随着时间变化，越来越大。
　　内心的湖水一波一波的漾开，随着雨珠的节奏……这雨要下多久才会停呢？还要等多久，人才会到呢……她的世界定格在行李箱上挂在书包旁侧的小毛球上，就像是相机，焦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还好，这回有绿胡子老头陪着她……视线逐渐拉远，她的思绪也随着模糊跟着神游……
　　又陷入了那个角落，世界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