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清欢》醉松下

1、第 1 章

　　“你好，开对公账户。”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正缩在银行咨询台后摸鱼，听见这话不禁心生烦躁，同事又把没业绩的活儿推给你了～
　　没办法，谁叫你是大堂经理，还是外包的呢？你没什么志向，好在也没什么物欲，布衣菜饭亦可乐，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清闲的工作，种花养虫，看书喝茶，做个烟火小神仙。
　　可现在经济不景气，钱多的活多，钱少的活也多，就这么挑肥拣瘦的错过了校招。还是老妈看不下去了，压着你去面试，才得了这个外包岗。
　　你慢腾腾的起身，拿了几张表格放在柜台上，一抬头，礼貌的微笑，“麻烦您填下表格。”
　　待看见此人面貌，你心中不由得一惊，实在是眼前人风姿相貌太过耀眼。
　　他长得很高，身材宽阔挺拔。一头银发如月下清霜，凤眉鸾目，眉眼锋利。既有轩轩韶举的俊逸，又有旄仗下行的雄姿，暗红的眼眸中透着隐隐的狂狷之气，各种气质揉杂在身上，站在众人之中，自是如珠玉在瓦砾间。
　　你脸一红，从他的脸上移开视线。他大概已经习惯了女生面对他时这样的反应，目不斜视的拿起柜面上的纸笔。
　　你垂眸看他在纸面上笔走游龙，发出沙沙的清响，在一张又一张表格的签名处写下秦彻两个字。大手骨节分明，虎口处有几条细密的伤疤，让你不由得想要凑近看仔细些。
　　“这里要盖章？”秦彻屈指敲了敲表格空白处，抬头正对上你凑近的脸，陌生人突然的靠近让他面色冷了几分，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兽。
　　一阵冷咧的气息席卷而来，就像东北的冬天，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末呼啸而过，脸上就像被细针扎过一样又痒又疼。
　　你一时间有些慌乱，可又不愿露出那摇头摆尾的花痴丑态。定了定神，“我以为您手上沾到东西了，原来是疤，不好意思，冒犯了。”尽可能表现的高冷淡定。
　　“法人章和公章都要。”你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印泥推给他。
　　秦彻挑眉看了你一眼，接过印泥，“喜欢爬宠？”他状似随意的问道。
　　“嗯？”你愣了一下。
　　秦彻朝你放在柜台的手机努了努嘴，你刚刚在看黑夜守宫的开箱视频，因要办业务，匆匆点了暂停。
　　“嗯，随便看看。”你整理着填好的表格，“麻烦低下头，我需要帮您刷脸。”
　　为了减轻柜台的压力，很多业务从柜面转到大堂，开对公账户需要刷脸，你把pad对准秦彻。由于屏幕背对着你，他又实在太高，你总是对不准他的脸，纠结了一下干脆走出了咨询台到他身边。
　　秦彻深深看了你一眼，然后很配合的弯下腰，这次一下就成功了。你松了口气，去叫号机取了个号，笑着递给他，“您带着资料到1号柜台就可以了。”
　　他突然转过头，你们俩几乎是脸对脸的挨在了一起，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你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上柜台。你吃痛的闷哼一声，手一松，平板已从手中掉落。你大惊，绝望之际，却被秦彻迅疾的一手捞起。
　　他拉着你的手腕，将平板放在你手中。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顺着手腕蔓延，酥酥麻麻的。
　　“谢谢～还好有你，要不然我就完了。”你捧着 pad，长长的舒了口气，走进柜台里。
　　秦彻半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还残留着你的气息，那只握了你手腕的手指节轻搓。
　　“黑夜守宫。”他倚在柜台上，手指一下下的叩着桌面。“我正巧有一对。”抬眼撞上你因惊喜而晶亮的眼，笑的怡然。
　　“真的？真不容易，遇上同好了呀！”你瞪着大眼看他，又瘪了瘪嘴，“可惜黑夜太贵了，不过我有一只睫角守宫，也很可爱的。”
　　你们隔着柜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守宫的饲养，有客户要接待的时候他便闪到一旁等着。目光幽幽的落在你身上，眼神阒暗如深不见底的潭。
　　“这两个小家伙最近可能要生宝宝了，你要来看看么？”秦彻随意的问道。
　　听到这话，你心中咯噔一下。抬眼看他，见他一副四平八稳的平淡模样，又暗忖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呆了片刻，你笑道，“不用了，我们也不熟，随便去陌生人家里也不方便。”
　　“请56号客户到一号窗口。”广播适时响起，秦彻淡淡的点了下头，拿着资料走了。
　　你跌坐在椅子上，心头没来由的失落。
　　主管今天不在，柜台办完秦彻的业务，柜员对好账，就可以下班了。你走出大门，夕阳挂在远处的树梢，红光四射，华彩腾霄，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酡红之中。你站在门口贪恋着看着晚霞，心中的郁气似乎也被这红光驱散了。你想着一会儿去买些卤味下酒，脚步轻快。
　　门口的一辆黑车，车窗欠着一条缝，一双眼眸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
　　　　“那个帅哥最近老是来咱支行哎，这些事儿让财务来代办就行了吧？”
　　“可不是，这么大的企业，这老板也太亲力亲为了。”
　　“害，反正跟咱也没关系，我巴不得他天天来呢，多看几眼上班都有劲儿了。”
　　你跟同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初秋的阳光依旧毒辣，下火似的一寸寸往屋里蔓延，晒的人困倦不堪，你懒洋洋的倚在柜台边，手肘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张折成几折的废纸轻轻扇着，眼睛有些迷离，时不时跟同事应和几句。
　　秦彻坐在等号区，翘着二郎腿，拿着手机随意划着，百无聊赖，另有一派矜贵疏懒，吸引着周遭人的视线。他留了几分心神，随意的瞥着你，见你神态疏懒，脸颊绯红，细密的汗珠渗出，发丝打着缕粘在额角。
　　似有所感一般，你突然转头，视线正好与秦彻撞上，他也不闪躲，直直的回视着你，眉眼温柔。你露出一个得体的笑，“今天办业务的人比较多，你前边还有一个号，马上就到您了”。
　　“人这么多还能记得我取的号，小姐记性真是好。”秦彻没什么表情，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促狭。
　　你脸一红，心中的一些个隐秘心思被戳破似的，便摆出一副肃然的模样，“对客户适当的关注和安抚是我们该做的。”
　　刘行长行色匆匆的进来，顾不得理睬下属的问候，径直朝着秦彻走去。
　　“不好意思秦总，让您久等了。小刘，给秦总取个vip号！”说着，便亲自引着秦彻去窗口。
　　“没事，你的员工很擅长安抚客人。”秦彻说道，视线幽幽的落在你身上。
　　刘行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也笑道，“这个小姑娘是我新招的，办事伶俐，我一向器重。”
　　你很佩服职场中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你从来学不会那些虚与委蛇，玲珑八面，只得尴尬的陪笑，好在业务办完秦彻就随着刘行去了办公室。
　　晚上开周会，主管一通长篇大论的废话之后，就开始让员工报今天的业绩，大多都收获颇丰，只有你是个零蛋。
　　主管皱着眉看着你，“你年纪轻轻的，就打算天天这么混日子了？你知道今年转正的名额比往年还多两个吧，你不想转正了？……”
　　你只是麻木的听着，每次都是这一套，刚入职的时候你不是没想过努力一次，可后来听说了其他支行的老外包员工的遭遇，杂活累活什么都做，把身边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存款都拉来了，转正依旧是遥遥无期。
　　你不愿意做那个拉磨的毛驴，只为了前面吊着的那根看得见吃不着的胡萝卜。可你也不是没有自尊，看着主管翕动的嘴唇，周遭人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你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沼泽中，无数的触角把你缠的不能呼吸，将你慢慢的拉入泥泞中，又觉得这样陷进去也没什么不好，这样你就不用面对这鸡零狗碎的生活了。
　　“这么晚了还开会呢？”刘行的声音打断了主管对你的批斗，秦彻也在，两个人刚从刘行的办公室出来。
　　“马上就结束了，刘行也还没下班哪？”
　　“嗯，跟客户谈点事儿。”说着看了你一眼，又转头对主管说道，“新员工刚来，很多业务不熟悉，不出业绩也可以理解。对员工还是要以鼓励为主。”
　　主管片刻的怔愣后，笑道“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一定注意调整沟通方式。”
　　刘行拍了拍主管的肩膀，“没什么事儿就下班吧。”
　　“好的，正好会也开完了，跟您汇报一下，前几天您介绍来的大客户我给他做了下理财规划。”主管匆忙结束了例会，追着刘行屁颠屁颠的汇报工作去了。
　　刘行对秦彻露出个无奈的表情，“秦总，我又得加会儿班了，要不您先回吧。”
　　你缓缓站起身，面对同事的关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由于你不争不抢，在这互相倾轧的热闹场中，你一直是个旁观者。也正因如此，同事对你的观感还算不错，可你知道这也不过是面子情，一切都没劲透了。
　　你在换衣室里坐了很久，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晚风萧瑟，将地上的落叶卷的簌簌有声。门口一辆黑色越野缓缓开了过来，停在你面前。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个银色脑袋。
　　“有人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眉眼柔和，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没有啊！”你恹恹的答着，眼角眉梢都耷拉着。
　　“嘴上都能挂油瓶了，还说没有？”眼波扫过你的嘴唇，停留了片刻，“被领导批评了？”
　　“嗯～”你勉强一笑，“批评的也没毛病，是我太懒散了。”
　　“需不需要我帮你排解一下？”秦彻挑了挑眉，“看在同好的面子上。”
　　“哦？那你准备怎么帮我呢？”你眨着眼看他。
　　“比如找个机会公报私仇一下，帮你出气。”
　　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人行径，我可做不出来。再说，我们好像也没熟到那个份上。”
　　“一回生，二回熟，我们见过两次，也算得上是熟人了。”
　　你弯下腰，玻璃似的眼珠凝着他，“那您的熟人，应该很多吧？”不等他回答，又直起身，甜甜一笑，“可惜我这人不善交际，圈子也太小，乘不下您这尊大佛。”
　　秦彻抬眸看了你半晌，“嗯，有警惕心是好事，不过我不是坏人，只是看见一只丢了魂的小猫儿，同情心泛滥而已。”
　　你呆了一下，这轻佻的语气是几个意思？没等你想好要说什么，秦彻已经一脚油门开走了，留你独自在风中凌乱。不过，心情好像莫名变好了一点。
　　城市的夜总是灯彩辉煌，霓虹相映，秦彻看着车窗外闪闪而过的花光灯影，脑中细细追摹你的姿容神态。
　　像只猫儿一样，疏离的，慵懒的，好像游离于红尘之外。又是跳脱的，活泼的，充满好奇心的，带着纯真的媚态。有些狎呢的坏心思，有意无意的勾人，也是胆怯的，一伸手就受惊似的跑开。
　　对他而言，女人，金钱，权势，都不过是感官上的体验，而不是生命的意义。他从不沉迷于此，甚至对那种无间的亲密有些抵触和厌烦。
　　绝色佳人，他也见过不少。难得的是一颦一笑，一动一静，都带着天然的韵致，刚好合他的心意，对他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