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风停在哪里

9、第 9 章

　　俞温从外面回来，刚走进医院走廊就碰到右边十二床的大爷，那大爷离老远见到她就开始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那小男朋友真是个犟种，下了镇痛泵，疼得直哆嗦坐不住都不愿意躺下，非要坐着等你。”

　　那大爷一边说还一边学周祈年的样子：“就这样伸着脑袋往门口看。”

　　俞温愕然：“……不会吧。”

　　出门之前周祈年还一直嚷嚷着叫自己回家去，不用在这里陪他，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

　　她赶紧往病房里走，一进门看到周祈年靠在床边，伸着脖子往门口看呢，俞温心里发笑，那大爷学得还真挺像，他真该去横店当演员。

　　她走近病床，周祈年一直盯着她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俞温觉得他眼里一下子就多了些神采。

　　她知道人生病的的时候都比较脆弱又不方便，都想有个人陪着，她每次生病都是最想家的。

　　她也看着周祈年，他的脸色是那种像没见过太阳的惨白，脸也特别瘦，纯黑色的刘海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汗都流在眼睛边上了，俞温想着要是这汗流进眼睛里，肯定可疼了，她赶紧拿纸巾帮他把汗擦掉。

　　“是不是还是很疼啊？你看你都出了这么多汗。”

　　“嗯。”周祈年随口应了一声，又问：“你怎么又回来了？回家去休息吧，有护工呢。”

　　俞温寻思着这人可真拧巴啊，她笑了笑，没在意他的话。

　　“我回去也没啥事，我同事她们中秋都回家了，也没人和我出去玩，我在家也担心你，还不如过来陪你呢。”

　　周祈年垂着眼说：“你好好的假期还要来照顾我。”

　　俞温不在意地说：“我在哪呆着都一样，都是看电视玩手机，在这你还能跟我聊聊天解解闷。”

　　她拿起刚刚买的东西，在他眼前摇了摇：“你看，我听说那个点滴药水打多了嘴巴会苦，我刚刚去超市买了点水果还有糖，你想吃什么味的糖？有水蜜桃的，咖啡的，菠萝的，还有橘子的，草莓的…..”

　　周祈年怔了片刻，想了想说：“….橘子的吧。”

　　俞温赶紧剥了一颗喂给他，问：“好吃吗，我觉得这个牌子的味挺正宗的，我小时候经常吃。”

　　酸酸甜甜的橘子清香充满口腔，立刻就掩饰住了药水的苦味，周祈年点了点头。

　　俞温笑了笑还在一边说：“我还买了点橘子，山竹，苹果什么的，还有黄桃罐头，我小时候生病我爸妈就给我买这个吃，吃了就好了，等我们晚上吃了饭再吃吧，医生说你大概明天就能下床了，今晚我给你熬点小米粥，你先垫垫肚子，过几天再给你做好吃的，我之前都不懂，我以为直接就能吃饭呢。”

　　她又把她的本子拿出来看一遍，生怕忘了哪一条。

　　周祈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暖流控制不住的涌上他的眼睛，他闭上眼，不敢再睁开，怕那些不该流出的液体又流出来。

　　他在心里骂自己，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他太累了，又痛又累，见到俞温后好像泄了口气，靠着床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俞温见他睡了，把床摇了下来，他大概是身体痛，总是睡睡醒醒的睡得并不踏实，她想让他睡好一点。

　　俞温晚上也没有回家，她去护工那里租了个陪护的折叠床，比病床矮了很多，她回家拿了个被子，睡在折叠床上，她怕周祈年出什么事，总觉得睡在他旁边比睡在家踏实。

　　她躺在陪护床玩游戏，穿着浅粉色的卫衣，灰色的运动裤，差不多到腰的卷发随意披着，这个头发刚烫完的时候特别的丑，同事都说她老了起码二十岁，她每天都扎起头发，没想到后来张长了，卷散开以后还挺好看的。

　　周祈年半夜被隔壁床大爷的打呼噜声惊醒了，觉得心跳很快直在嗓子眼里突突，有点心慌，但也还行。

　　这装起搏器的钱到底是没白花，这对周祈年来说也算是安慰。

　　一觉醒来觉得浑身酸疼，因为装了起搏器还有伤口，他只能平躺要么就是把床摇起来稍微坐起来一些，也不能翻身，只能侧一点身躺着，一个姿势保持久了，全身又累又痛，胸口痛，头也疼，腰也疼，他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一种极度疲惫感涌了上来。

　　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想着不然把活到40岁的目标改到35岁好了。

　　俞温还在打游戏，听见周祈年的床有响声，赶紧坐起来看他，还把周祈年吓了一跳。

　　“是不是渴了？我给你拿水。”俞温爬起来帮他把床摇起来，把水递给他。

　　周祈年愣了一下接过水问：“你怎么没回家睡，这里折叠床太小了，睡着难受。”

　　“我个子小睡这个刚刚好，不难受，我不放心你自己在这，我怕晚上你有事找不到护工，护工再专业也不可能有家属那么上心的。”

　　周祈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生病来照顾自己的会是自己的房客，只能说

　　“谢谢你了”

　　俞温笑了笑说：“好，我接受了，说一次就行了啊，以后可不许再说了，听多了烦。”

　　“你还想要拿什么吗？”俞温又问。

　　“没有了。”

　　俞温把他的床摇了下来又说：“那你再睡一会吧，我就在一边，你有事随时叫我”

　　然后她自己又走回折叠床继续玩游戏，又开了两局，两局都扑街，她有点想念她那个小学生战友了，能带她飞，就是最近没见他上线了，她觉得今晚运气不佳，不打算玩了，把游戏关了打算睡觉。

　　一关掉手机，就看到周祈年并没有睡觉，侧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昏黄的灯光下，她皮肤白皙，浓密的头发微微遮住了脸，有着一种柔和的美。

　　俞温看着他诧异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还很疼啊？”

　　周祈年顿了一下，像是回过神，赶紧移开视线，摇了摇头说：“不是，不怎么疼了。”

　　“那快点睡觉啦，你可不能熬夜啊。”俞温转了一下头，脖子酸的要命，她差点要喊出来，揉了半天才能动一下，她躺床折叠床上闭着眼打算睡觉。

　　睡了半天她都睡不着，脑子里想的都是刚刚那两局怎么输得那么惨......

　　房间里只听到隔壁床大爷的打呼噜声。

　　半晌，她朝着周祈年的床铺伸着脖子小声问：“房东，你睡了吗？”

　　周祈年侧过头看她：“还没，怎么了？”

　　“哦”俞温爬起床说：“我给你按按背吧，我刚刚玩游戏的时候一个姿势保持久了，我的脖子差点要断了，我想着你躺这么久身上肯定也可疼了。”

　　她说着拿了一个小靠枕让他稍微侧过身垫在他身下，然后从颈椎一点点按到肩膀和腰部。

　　感觉到他身上紧绷着，俞温小声说：“你放松点，我都不紧张，你还怕我吃你的豆腐啊？”

　　周祈年：“……”

　　她的手温热的，软软的，按起来力度适中，还挺舒服的，周祈年觉得身上都没那么酸疼了。

　　一到晚上就开始胡思乱想，周祈年闭上眼，脑子里又控制不住的想到那个十岁的小男孩，那个曾经的自己，因为把家里钥匙不小心弄丢了，他的爸爸嫌他麻烦，就把他丢到学校里住宿，几年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他眼巴巴在楼上看着同学们开心的去门口见父母，看着他们都有父母送衣服送零食，看着过节放假的时候，他们的父母接他们回家，他什么都没有，没人来看他，甚至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每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那天爸爸说了什么他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爸爸说，当初不应该生他这个麻烦精。

　　心里一阵酸涩，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了：“俞温，你…..嫌我麻烦吗？”

　　俞温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她连忙说：“怎么可能，我要是嫌你麻烦我怎么会来啊，我又不傻。”

　　周祈年闭着眼没有说话

　　俞温又说：“你不要想那么多啦，晚上的时候是会想的比较多的，像我经常一到晚上就觉得什么都过不去了，但是一到白天那些事我就都忘了，又特别开心。”

　　周祈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甲紧紧陷进肉里，其实根本不需要问，他心里早就有答案的。

　　沉吟片刻他说：“明天在家休息吧，或者出去玩玩，不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