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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第三折新安烟波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

      入了夜,有些微雾气从婺江漫上来,染湿了城中青石板路。

      已刮了几日的北风似是歇了,天边几颗星子忽隐忽现,白府上下却是灯火通明,回廊下一众仆役穿行忙碌着,还不时有些笑语从后院里传来。

      后院暖阁里宾主三人此刻已用过饭,白福安排着撤了席面,换了茶点上来。

      谢春染瞧着自己的两个童子已经悄悄打起了哈欠,微笑着放下了茶盏:“春染此次前来婺州,是有事相商。记得白掌柜一直对江南盐务有兴趣?”

      ??

      白锦堂凤眼一抬,兴致盎然:“这是自然。”

      ??

      “福建的茶叶是桩好生意,锦绣会馆亦有兴趣。”

      ??

      “谢小姐这是想与我合本?”

      ??

      “换本,只是如何交换且需算算。盐务账本我带了,白掌柜可愿与我开诚布公,用茶账簿子来交换?”

      ??

      白锦堂笑道:“有何不可,谢小姐快人快语,白某自然也不是扭捏之人。”

      ??

      账本一换,两人一刻也不耽搁,都看起对方的账来。白玉堂在这两人的算盘噼啪声中神游天外。

      ??

      “锦绣会馆盐务一成生意,换白掌柜五成茶叶。”

      ??

      “你的盐务本厚利薄,以一换五,白某可不做亏本生意。”

      ??

      “江南一路盐务有五成是我锦绣会馆的生意,白掌柜的茶叶虽则多几分利,可比不得我盐务的体量。”

      ??

      “若以收益论,白某可出两成半,换锦绣会馆一成盐务。”

      ??

      “锦绣会馆除了白家,于茶叶生意尚有些别的人脉,我念着往日人情,先来婺州拜访,白掌柜当知机会难得?”

      ??

      “……三成。”

      ??

      “明州的顾家还等着,白掌柜还价还请爽利些。”

      ??

      “……”

      ??

      白锦堂这回沉默的时间略长了些,原本神游天外的白家二爷都回了魂望过来,颇有些意外。

      ??

      白家大爷终于长叹口气:“四成,再若谈不拢,白某也实在有心无力了。”

      ??

      谢春染笑的真诚,瞳仁却透着狡黠:“我瞧着白掌柜的绸缎庄也挺好,再加杭州的两间绸缎铺子,小女子念着白掌柜往日照顾,也就不多计较了。”

      ??

      白玉堂盯着自家兄长面色变化纷纭,觉得这景象着实罕见,认真打量半晌,终是噗嗤笑出声来。

      ??

      白锦堂颇为无奈,冲着自家那笑的不合时宜的小孩瞪了几眼,却没说什么。

      ??

      “白掌柜若是还要想想亦无不可,这几日小女子总归要在府上打扰的。”谢春染拈了枚蜜饯,笑眯眯等他。

      ??“不必,就如谢小姐说的,四成茶叶和两家绸缎铺子换一成盐务生意。不过白某绸缎庄的货物,还要借用锦绣会馆江南路的运河线路北上。”

      ??

      谢春染微微挑眉,却没反对。

      ??

      “既然生意能谈妥,又提到运河线路,那便再请白掌柜帮个忙。”

      ??“自然。”

      ??

      “听闻白掌柜在江湖上素有威望,前些日子扬州一带有些事儿,不知可否协调一二?”

      ??

      “具体说说?”

      ??

      “原本江南路运河线路,我锦绣会馆惯用的码头有十七座,去年腊月时只有十二座能用,闻听有个江湖门派占了那五座码头,不认商会契约。十二座码头于我倒也勉强足够货船调配,但若这情形持续下去,于生意实在大不利。”

      ??

      白家两位对视一眼。

      ??

      白锦堂道:“这作风听来有些耳熟,谢小姐说的江湖门派,莫非叫仁信庄?”

      ??

      谢春染讶然:“正是。”

      ??

      白锦堂的帕子掩住两声轻咳,笑道:“哎呀,今日巧了,下午才与他二当家结的梁子,当下还热乎着。料想还需个把月才好上门,不过闻听仁信庄大当家在北边活动,可以先递个拜贴。”

      ??

      白玉堂皱眉看谢春染:“你白日里不是说没和谁节梁子么?”

      ??

      谢春染道:“在商言商,仁信庄与我锦绣会馆月余前有数次摩擦,皆因码头之利起,并没有过伤人之事。且事情出在江南一路,而我此番来两浙是受堂兄之托,严州事情办完后想到距离婺州左右不过两日路程,不如前来拜访白掌柜。若是有江湖中人盯梢是因着之前摩擦之事,且从江南跟到了婺州,这地方和时间似乎都不太对……”

      ??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

      “莫不是和前几日那位展大人的私盐案有些关系?”

      ??

      白玉堂抬眉看她,眼神冰冷,却仿佛有火在他漆黑眼底燃烧:“你说什么?谁的私盐案?”

      ??

      谢春染略一思索:“官府的事儿,本不当说,但于理契约已成,便应当与白掌柜同进退,于情,小女子现下寄身白家,已然承了两位的情,实无隐瞒的道理。”随之将前几日严州的事儿拣紧要说了。

      ??

      待谢春染讲完,白锦堂若有所思,白玉堂眉头紧皱。

      ??

      白锦堂忽然对弟弟开口道:“你和我说说,是为何辞了官不做?”

      ??

      “不想做了。”

      ??

      “为何?”

      ??

      “你怎么忽然婆婆妈妈的,不想做还要个理由么?”

      ??

      “本来你做不做官这事儿没什么要紧,只是我想起来你今日说那于信的‘是英雄怎不上阵杀敌去’,实在有些不放心,你这功夫在汴京也好去松江也罢,都随你。但战场不是说着玩的,可不要犯傻。”

      ??

      “……”

      ??

      “说话。”

      ??

      “不说。”

      ??

      白锦堂无奈,对着一边谢春染告了个罪:“本不应该让你看这笑话,见谅。”

      ??

      “哪里,若不是二爷机警,小女子几人皆有危险了,怎敢取笑。”

      ??

      “说到这个么,盯梢的人也没寻着,正好你在白家再做几日客,改日我安排人送你。”

      ----------------------------

      严州这几日天气湿冷,南厢房内却算得上温暖。铜盆中炭火银红,也不怎么起烟,只在靠近床榻的位置放着,发出微微的亮,将这房中摆设皆笼上一层浅淡的暖色。

      ??

      另一侧面盆中用来洗漱的热水此时已经冷了,也难怪,靠近门窗的位置自然凉的快些。同样靠近门窗的桌案,亦是房内冷清的一处,却仍有人端坐案前。

      ??

      一灯如豆,焰光微跳。

      ??

      展昭已经将谢春染送的盐价本子翻了数遍,此刻合了簿子起身,一把推开窗,湿冷夜雾便从外面漫了进来。

      ??

      从接了盐务案子起,已经过了四十多日。

      ??

      他只身从汴京出发,经由泗州到扬州八百里运河水路,再沿长江西行至池州,继而骑马行陆路到歙州。

      ??

      每到一处,要查探盐号商行、递送文书与各地方官员、寻相关人等问询取证,到下一处再周而复始。直到过了休宁时,才终于有了几分眉目。原以为北上杭州取道运河便可以回京,中间却出了这么一系列岔子,现在奔波数月余,虽说不是一无所获,却实在离回京复命还差的远了。

      ??

      上次在歙州时接的驿信,算时间已是半月前从汴京发出的。印了包大人的私印,字迹是公孙先生的代笔,只说开封府上下无事,嘱咐他只身在外跋涉艰辛,饮食勿过简薄,又说冬季枯水舟行不易,切不可为赶路夜中行船。只字未提上月三司参的那几本后事如何,以及近日里朝堂之上又是怎样的暗流汹涌。

      ??

      其实若不是那几个参本,他此刻或许已在延州督军,若是战事紧急,亦要上阵杀敌。眼下办这案子,虽不似沙场一般凶险难测,也远离朝堂那波谲云诡,却仍有无数繁复事务和蹊跷关节。

      ??

      这月余来,纵是他便服独行,亦常有需各州县官员协助之时,见的人多了,因公务文书不齐而推诿者有之,因他京官身份畏缩攀附者有之。甚至偶见到些个昏庸恶劣的地方官员欺凌百姓,他却已不能似未入公门时那般管尽不平事。巨阙剑不常出鞘,检举官员劣迹的文书他倒已写的不打腹稿。

      ??许是这一路上所见官场百态令人生厌,又或许是诸多浊世俗务使他透不过气来,在休宁时,他看着新安江上两岸风景清新如洗,却觉得烦忧不止,心中疲惫远甚于奔波月余的身体。

      ??

      沿新安江向下,便从歙州到严州,严州地处三江□□界,顺流向下便是杭州,若是沿兰江向上,则是婺州。

      ??

      ……婺州。

      ??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他并不愿细究胸中些微悸痛是为何,甚至不敢于那地名上再多想片刻,闭目驱赶思潮顺江流而去,却忽而想起严州似是有位探花在做地方官的。

      ??

      还曾在琼林御宴上喝醉了酒,欲借他巨阙一试,又在金銮殿上吟:“欲掷铁笔,且试青锋。斩云中月,眉间雪,酒边愁。”

      ??

      如此狂放之人,不知是否仍有当年性情。

      ??

      他当时心念一动,从休宁发了驿信去严州,却接着在途中被水匪凿船,证物皆失。

      ??

      好在终是见到了严州那探花郎,甚至因祸得福,在对方协助下线索日渐清晰。

      ??

      却仿佛因着自己这不期登门,已然连累了谢琅考绩……

      与他展昭而言,不知到底该喜该忧,但之于那探花郎,恐怕是祸非福。

      ??

      他看看窗外愈加深重的雾气,只觉得此身如置茫茫混沌,来去皆看不清楚。

      ??

      忽而有人敲门。

      ??

      谢琅一手提了灯笼,又抱了鼓鼓囊囊一团物事:“展大人,一同赏花?”

      ??

      “现下么?”

      ??

      “正是,夜赏梅花,后山有个寺庙,其中一颗老梅,今年一直不得闲,还未去看过。”

      展昭一笑,提了剑与他出门。

      ??

      谢琅递了件披风来,原来手中那团物事是两件大氅。

      ??

      “多谢。”

      ??

      谢琅没带随从,赏梅这等风雅事,人多了嘈杂无趣,独自去亦不够圆满,思前想后,院里正好有个展昭,同去岂不妙哉。

      ??

      两人提灯夜游,沿着小山石阶一路向上,衣摆拂过梭梭荒草,夜露深重,半路无言。

      ??

      展昭想了想,终是开口:“谢大人,这几日多有打扰,展某明日欲前往秀州。”

      ??

      “看来果真捡日不如撞日,若谢某今日不来相邀,展大人便与严州梅花失之交臂了。”

      ??

      “冒昧一问,谢大人可有意回京任职?”

      ??

      谢琅提着灯笼照路,低头一笑:“实不相瞒,在下并无此意。”

      ??

      “为何?”

      ??

      “谢某志不在馆阁,亦不在庙堂,此间三年任满,若能再去个山水清明之处任一方父母官,不比朝堂上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好么?”

      ??

      展昭一时失语,过了片刻道:“探花郎果然洒脱,只是因着展某的案子,若累大人年末考绩有损,展某有些过意不去。”

      ??

      谢琅转头看他,失笑:“原来展大人因此事烦恼?”

      ??

      展昭未及答话,却看面前山路一转,薄雾尽头,寺院灰黄院墙内,一树瘦峋白梅扶摇而上,仿佛无风自动,妍丽而老迈,惨淡却繁华。

      ??

      谢琅带笑声音从他身侧传来:“看不出,你这人面上洒脱,心中竟有如此多思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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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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