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源火脉》SUNBIRD

2、那个珠宝商人

　　维尔特已经在极光舰上足足蹉跎了十多年。令数之不尽的追求者们长出一口气的，是那张美若活过来的油画的面庞，相较于上船前年轻稚嫩的模样，不曾削减俊朗，反而是风霜为眉目见点缀沉稳的韵味。
　　他的眼窝更加深邃，身形也日益结实硬朗，顶着那张瓷器般的面孔上无害的微笑，却在摊开珠宝时不经意露出结实的小臂与微起青筋的纤手。
　　极光舰还是太磨砺人，削芒钻为利刃。那些为这副美貌倾倒的爱慕者不管不顾地迈入极光舰，却又为严苛的舰长纷纷含恨离开。
　　关于维尔特为何长久地留在这艘堪比军舰的不毛之地，众说纷纭；如若将其与不婚舰长的传言搅和，将孕育出数不尽的流言蜚语。
　　在传言他是为了相貌清冷的舰长而久久不肯离去那阵子，人们私底下窃窃私语，编造出富家少爷因为与心上人年纪相差甚多，却不愿放手这忘年交的爱恋的绝佳佳话。但这些无趣的八卦很快就随着二人明面上的冲突于无形中粉碎——维尔特眼中几近要将赫默里斯撕碎的凶戾；他勾着嘴笑着，亦如往常，却那么牵强。舰长只是冷眼瞟他，瞟这只毛头小子，却能现出她不给予别人的蓬勃的挑衅。
　　世人向来是无趣的，当这些佳话黯然，人们就一哄而散。对于这些远在天边的，报纸上几行字概括的学者们的一生，能勾起他们兴致的，也只有捏造这些嚼烂的绯闻。
　　维尔特长长叹气，他金桔色的毛发倚着窗玻璃板，日光挤过窗，钻入他身上纷繁点缀的宝石里，绽作光束编制的花卉。他深深浅浅困惑的眸子，这狡猾商人眼里常年流露出深痛的迷茫，在光滑的地面上静静地流淌，日光便在其上泛舟，荡漾到他目之所不能及的暗隅。
　　尽管已经鼓足勇气，但当这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瞳，凯莎还是愣住了，小小的身躯明显一颤。这一眼便让小女孩肠子悔青，于是便偷偷摸摸着，踮着脚尖想悄然离开，奈何一向狡猾的商人怎意识不到女孩的行踪。他笑，抬眸，锐利的视线如一张捕兽网，将女孩的意识牢牢收束。
　　“凯莎，午安。你怎么不乖乖睡午觉，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男人的声音向来玩味，凯莎走不动路了，“要是让舰长知道了，可是会批评我的呀。”
　　女孩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骤然转身，瞪着维尔特喊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有关于……”
　　维尔特的心咯噔一下。
　　“有关于这本火山旅记！”
　　维尔特长舒一口气。
　　精致的男人甩了甩手，一声轻哼吹散他骤然降临的不安，嘴角又勾了起来，“凯莎，学术界都知道，这本书是百十年难得一遇的旷世之作。我并非学者，有什么书的知识，你还能比我更不懂吗？”
　　“火山旅记不全是科考，它本质是一本日记。”维尔特闻此言眯着眼睛看女孩，“我已经把它加密的方法破译了。”凯莎脸已经红透了，声音显著地颤动着。
　　“那简直是不得了的喜讯啊，我的小天才。”维尔特应景地慢条斯理的鼓掌，他歪着脑袋笑，“看来你离攀登学术界高峰又近了一步呢。”
　　凯莎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为什么里面会有关于你的内容？你和作者认识，对吗？”
　　一切为商人职业而熏陶出的那一套标准的笑容一瞬碎裂。维尔特的面容阴沉，双眼沉作暗不见光的湖底。
　　“凯莎……噢，瞧瞧你。”
　　凯莎也石化一般愣在原地。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跳了，只觉得浑身上下血液都在倒流。她怔怔地僵在原地，浑身上下难以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舰长的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盘旋在她耳畔，简短轻盈的语气，却久久挥之不去。
　　舰长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鬈发，不慌不忙地蹲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撒谎可不是好孩子，不是吗？你今早和我说你先翻译了一部分……”她的目光抬起，钉子一般盯穿面容复杂的男人，“你并没有和我说有关于维尔特叔叔的内容……”赫默里斯故作委屈地捏着腔调道，等她目光缓缓移向女孩脸庞的时候，女孩已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这让一向热衷于宠溺的赫莫慌了神，眨了眨眼便取下手帕为她擦拭眼泪。
　　“我没有在责怪你，凯莎。”赫莫无奈地轻笑出声，温柔地张开双臂，凯莎近乎哇地一声就大哭了出来，一个劲地拱入舰长怀中，倚在她肩上抽泣。
　　维尔特也从窗边下来，掸了掸斗篷。他的眼睛失落，更多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迷茫。
　　舰长熟练地抱起哭的抽抽搭搭的凯莎，轻声安慰道：“好啦，是舰长错了，是我吓到凯莎了。我们去总指挥室里吃冰淇淋好不好？凯莎最乖了。”舰长的余光冷冷地扎在泄了气的维尔特身上，随即一边哄着，一边抱着凯莎消失在门外。
　　“凯莎，凯莎，你那颗冷漠的心中，到底在酝酿着什么？”
　　维尔特的不甘地沉了肩，他的目光最后在地面上游走，可是太阳似乎跑的更快，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如今，窗边只剩下一片雾蒙蒙的荫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