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生春》青溪漱月

54、洛臻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眼前的容危似乎与净弥重叠。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容危的面相似乎同净弥也有一些相似，此前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

　　她贴近侧头仔细辨别。

　　容危不解，“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就是觉得你和净弥长得竟然有点像。”

　　“或许是你的错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净弥的头骨力量庞大，洛炟接触一点就昏迷不醒，也许自己的感官也受到了冲击。不过不管是净弥还是容危，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不知何时，洛眠已经抬头看向了他们，二人姿势亲密，甚至青浣的手还掐上了容危下颌，一时之间少年不知该作何反应，姐姐还未醒，此前容危的威胁之音言犹在耳，他只能在忧心和惊愕之中咳嗽两声，提醒他们还有正事。

　　青浣猛地撤回手，也干咳了两声：“你放心，只要你把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我保证你姐姐能在一……两个的时辰醒过来。”她说着还朝容危眨了眨眼，容危眼中波澜不生，连带着她的语气都愈发肯定。

　　幸而她的迟疑并没有引起洛眠注意，只当她拿捏不准时辰，于是也不绕弯子，开始将他知晓的一切和盘托出。

　　“事情还要从一百年前说起，当时我刚刚出生没多久，我们九尾狐心智开得比寻常生灵要快，所以百年前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印象。我头一次见到黑衣人，是他来族中做客，邀请他来的人是我们的母亲，也是狐族的圣女！”

　　风吹过山峭，带来百年光阴。洛眠望着远方，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思念。

　　青浣静静听着，侧头小声对容危说：“要不我们直接回百年前看看？”

　　容危抬手阻止了她，“此间情况不明，青玄在暗处虎视眈眈，此去恐怕会有危险，先听洛眠如何说。”他如此说，青浣也只能答应。

　　“我记得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草木，四周的山也是光秃秃的，那时候姐姐她生了病，一直未醒……”

　　少年眺望着远山，像是想乘着风在前往百年前，再窥一窥挚爱之人的踪影。

　　……

　　那时的洛眠还很小，狐狸崽子化作人形如豆芽菜一般，只是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眼睫黑而密，忽闪忽闪的，比一众雌狐的还要好看，小小的一个只有两个门槛高。

　　那时的小洛眠还没有名字，母亲今天宝儿，明天心头肉的叫着，叫顺口了就忘记给他起一个正式的名字了。那时候他也不懂名字是什么，母亲这么叫，他就这么应，直到那天族中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人，避开族中眼线，径直进入了他母亲的密室。那时候的洛眠贪玩，偷偷潜入密室玩耍，耍累了就地找了个角落睡了过去。

　　因为小还未修炼，竟是没人察觉。

　　他是被一道瓷器碎裂声吓醒的，刚一动，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谁！”紧接着脖子就被一道黑气紧紧捆缚住，整个人被拽了出去。他当时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密室之中还有一女人，看见他，瞬间煞白了一张脸，女人正是小洛眠的母亲，狐族圣女洛臻！

　　黑衣人将洛眠带到眼前，上下打量一番，“眼睛像你，脸倒是像郁殊，看着就让人讨厌。”黑衣人眼中冒出寒光，指尖慢慢收紧，洛眠一双白嫩的脸变得黑紫，眼看就要断气，洛臻拔出头上的玉簪，就朝黑衣人划去。黑衣人躲闪之时，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洛臻闪身接住洛眠，刚睡醒的小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瞪大了双眼，此时闻见熟悉的气息缓过神来，开始放声大哭。

　　“吵死了！”言罢，黑衣人又要动手。

　　洛臻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脚尖一拧，闪到一旁，朝他投去一个冷冷的眼神，“尊者来我狐族，目的应该不是为了杀我儿吧！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巧了，我还真是为了他而来！”黑衣人神色阴鸷，看向洛眠的目光活像淬了毒的利剑。“不只是他，还有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女儿。”

　　天地之间，没有哪一个母亲听到这话会不愤怒，洛臻也一样，她将洛眠护到身后，迎着他的目光，“我不答应，难道尊者还要硬抢不成？”

　　“诶，圣女误会了，本座没想过要这俩孩子性命，相反，我是来帮你的。郁殊为了这两个孩子不惜神殒，我身为他的好友，又怎么能够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我这两个侄儿死呢？嗯~好茶！”他斜倚在桌上，随意拈起一杯茶，茶香侵入肺腑，引得一声赞叹。

　　看她不解，黑衣人将茶盏放下踱步到她面前，伸出手朝她身后的洛眠轻轻一点，洛眠额间瞬间绽开一朵七瓣莲花。那痕迹同上界司命神君郁殊的神纹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洛眠顿了下，“我与姐姐其实是双生子，只是因为神妖结合，导致我们体内血脉相噬，司命神君他寻遍了古籍也没能找到救治我们两个的方子，后来母亲她说，我们差点无法降世，是神君他耗尽了神力才得以让姐姐出世。”

　　青浣没想到洛眠竟然是尊神血脉，追问道：“那郁殊神君在何处？此时怎不见他？”

　　“死了！”洛眠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像是在诉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死的只是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人，而不是自己的父亲，三界鼎鼎有名的神君。

　　青浣这才意识到从洛眠诉说自己身世起，没有叫过一声父亲，其中必有隐情，于是追问道：“神君他是怎么陨落的？”

　　问到这，洛眠深深吐了一口气，“为了救我！姐姐出世，已经耗尽了他的神力，所以只能将我暂时封印在母亲体内。我自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甚至连他的神号也没听到过。我还记得有次姐姐无意间提起，母亲大发雷霆，罚了她三个月。我也是直到见到那个黑衣人，在他的口中得知的。”

　　像是想到什么可怖的事情，他的神色迷离，仿若魂魄被抽离，而身体却在发抖。

　　“那天，我躲在母亲身后，可还是被他用神力击中，当时的我十分年幼，甚至分辨不出什么是痛苦，可那滋味十分难受，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撕开我跑出来。”

　　他的语言十分苍白，也许是记忆太遥远，只有身体还记得当时的情景。青浣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之处，悄悄和容危交换了一个眼神。

　　神纹，一体双魂！

　　洛眠的降世怕是不太容易！

　　事实同她预料的不差，洛眠继续说：“我记得当时那黑衣人……”他忽然停了一下，“青玄！”他换了个称呼，“当时青玄对母亲说，就算我们顺利降世，恐怕也长不大。”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洛炟，“他说得没错，我与姐姐虽然灵智开得早，却迟迟开不了灵窍，无法修炼，在妖界没有妖力傍身，迟早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餐。而姐姐她更是自小体弱，族中人都说她回不到成年。”

　　“青玄主掌生息，他提出救你们姐弟，那么条件呢？”

　　“条件！条件是我与姐姐身上的神族血脉和……他的魂魄！司命神君用自己的神格换我降生，他的一抹残魂落在了我体内，青玄不知从何得知这件事，一路寻到了狐族，声称可以让我们姐弟平安长大，只不过要用我和姐姐身上的神族血脉来交换。”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小小的洛眠和昏睡不醒的洛炟被齐齐带到一口金鼎面前，青玄只是稍稍挥挥手，他们依旧被一股力量强压着投入了鼎中。

　　火烤一般的炙热包裹全身，洛眠痛苦地大叫，皮肤一寸一寸皲裂，喉咙开始出血，可就是叫不来一个人。只能隐约听到青玄可怕的笑声，边笑边自言自语，“成了，就要成了！”

　　“你确定你没有听错？”青浣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青玄想要炼化郁殊的魂魄？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不管要做什么，这个行为都太过骇人，她不得不反复确认。

　　“绝对没有听错，你感受过自己的血脉被抽离的感觉吗？我经历过，如果不是他与我母亲有过约定，恐怕我与姐姐早成了一颗丹药了。所以那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

　　“此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其实是我引诱你们来的！”

　　“什么？”这下轮到青浣震惊了。

　　“京城崔家那一家子早死了，青玄在谢府发现了星辰晷的踪迹，谢府众人定然活不成。”洛眠看向容危，眼中露出一丝钦佩，“星辰晷不愧是你的本命神器，着实厉害，若不是它划开了一条时间裂缝，只怕谢府众人的魂魄都会被他碎成齑粉，届时便真的魂飞魄散了。青玄操之过急，星辰晷被反噬成重伤，这才让我有机可乘，在里面布置了幻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谢府众人终究是长眠深山，再煊赫的门庭，“神明”不过是勾勾手指，顷刻间便化为飞烟。

　　“不！不对！”青浣拧着眉，打断了他，“我明明将谢府众人救出来。”若他们早死了，那当初和他们在山上相处的那些人是谁？况且她与容危确确实实靠着谢蓁回到了过去，看到了一些事情，他们不可能是被人假扮的。退一万步来讲，能在她与容危面前伪装还不被识破的，除非是真神以神躯降世，世间之人绝对做不到。

　　“切~”洛眠嗤笑一声，“因为你们在进入时空裂缝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我的幻术，你带回来的只是几十具尸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