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生春》青溪漱月

64、净弥残念

　　青浣心中五味杂陈，强烈的怒意中又杂着一丝不忍、不愿！她接收了净弥的神力与残骨，其中的微弱感念此时让她胸口泛酸，内里荒芜一片。

　　她唇口翕动，本能想劝喝几句，终是未能开口。

　　青玄双手交握覆于腹前，姿态随意，眼神轻蔑。看样子根本没将他们视为对手。青浣的神力在此间被压制，拼尽力气也只不过能调动一两层，此时的她同一个凡人无甚区别。青玄的力量他们刚刚也都瞧见，单凭岁聿一人，胜算实在不大。

　　暗夜掩不住她眸中的流光，天边月更红了些。怨气夹杂着混沌之力，无孔不入，压得青浣喘不过气来，脚下一个不稳，身形微晃，被身旁的男人稳稳撑住。

　　青玄眼明，见她此状笑出了声。

　　“哈哈哈！”声音爽朗，与此前的沙哑完全不同。青浣一听就知晓中计了，青玄在拖延时间！

　　身上的不适越来越明显，自脚底而起的寒意冻得她浑身打抖。岁聿见状再也顾不得什么，醇厚的神力包裹起青浣，小白驼起二人同青玄拉开距离。

　　他的笑意更甚。恶魔低语，无孔不入。不知是不是她的感官失调，那笑声化作阵阵悲鸣，饱含怨毒，一声声朝她身上割，岁聿的神力根本阻止不了分毫。

　　岁聿抬手，凌空一抓，道道沾染了些许混沌之力的神力在他手中凝结，汇成婴儿手臂般出戏的长鞭，裂空向青玄挥去。混沌之力非寻常之物，就算他在这里呆了数百年，沾染了丁点，可要使用它也并非易事。岁聿主动发难，是存了鱼死网破之心的。

　　青浣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混沌之力撞上青玄，如雷击于顽石，火光乍起，燃透了半边天。

　　太初之地自现世起，如此亮堂的情形只有过两次，一次是现在，另一次便是净弥神殒之时。

　　青浣被火光一激，霎时间头痛欲裂。风云搅动，眼前的情形霸道地撕开尘封的记忆。青浣清晰地感受到净弥的残骨在她心口发烫。

　　阻止他！阻止他！！！

　　净弥殷切嘱咐，一声声震得青浣额间发紧。火光散去，她身置于虚空之中，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残月轮转，红日悬于中天，散着阵阵金光。金光应是携着什么力量，一道一道如水般蔓延开来穿过青浣径直往天边而去。

　　她触不到，自然也感知不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本能地朝源头看去。日光刺眼，青浣班眯起眼睛抬起袖子阻挡一番，才发现那红日前停着一道身影，身着赤衣，外罩一道玄金铠甲，被日光掩着不甚明显，却依旧阻挡不了其慑人气势。

　　此处是净弥的残骨激发出的幻境，这里发生的事情都是净弥所经历过的。青浣仗着自己只是一抹无意闯入的意识，胆子愈发大了一些，呼吸间就向着日影而去。

　　青浣从没有见过净弥此等模样，一时间竟有些痴似的看得目不转睛。净弥的口中喃喃着些什么，猛听觉得十分陌生，仔细听来又带着莫名的熟悉。心中思量三番，她突然恍然大悟。

　　净弥为了不让自己的残念太快消散，每每在瑶池上打坐都会念叨一番。起初青浣以为她是在修炼不便去打扰，后来察觉一二之后，更不愿去惊动她。是以那咒语她听得断断续续不知其意。如今看来疗伤修炼是假，那只不过是她死之前的执念。

　　“万物无极，万物无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万物无极，万物无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青浣随着她念出声。常言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青浣现在除了绞尽脑汁，也别无他法。

　　天地阴阳有序，就如同过刚易折，然柔却能克刚。天道总是会在偶然处存一线生机，而恰巧又被青浣察觉了。

　　净弥每说一次，便有一道金光从她体内泛出。每一道金光散开之后，净弥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这下就算青浣是个傻子也能知道那散出去的金光恐怕不是神力，而是更为精纯，更为强大的本源之力。

　　四神之力在世，与九幽的混沌之力互相制衡，世间平稳。如若九幽失控，那于三界而言定然是件塌天大事，为什么当时此处只有净弥在？她为何明知自己无法全身而退还要独揽这差事？

　　青浣十分想问一问岁聿，在心中喊了他十几声也没能得到回应。她就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被禁锢在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

　　净弥手上掐着诀，神力一道弥散。青浣看了一会儿，心中多了一丝疑虑，这会不会是净弥给自己的启示，她是不是想要通过这些告诉自己什么。

　　环顾四周，除了不正常的天色之外，这里别无他人。说一片死寂也不为过。青浣仔细观瞧之后，学着净弥的姿势，调动起为数不多的神力也念起咒来。初始并无什么异样，她干巴巴念了十多遍，体内神力蕴含转两个大周天之后，她才猛然间发现不对劲。想要及时抽身却已经来不及了。同时净弥也睁开了眼睛。

　　净弥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青浣还未来得及作反应，就听见她哀叹一声：“是我对不住你！”青浣没懂她的意思，眼前一花，整个人就像是坠入了漩涡之中，再次没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只听到耳边雷暴阵阵，还有不知是谁的哀鸣。

　　“岁聿！”青浣大叫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身边并没有岁聿的影子，反倒是天上雷火阵阵，流星飞溅，连残月都失了颜色，一看就是在酣战。

　　青浣飞身上前帮忙，然而岁聿却更快一步，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岁聿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妙，身上一道道不知是什么兵器造成的血痕，身上的袍子也变得褴褛。小白不知去了何处，看样子也是凶多吉少。

　　神祇都有神力护体，就算受伤也鲜少会伤及根本。这青玄究竟是使了什么邪术，怎会如此厉害。青浣背脊湿了一片，岁聿呼吸急促，侧头上下扫了她一遍。

　　“我无事，你怎么样？”岁聿根本来不及回答，一道黑气就冲着他的脑袋而来。

　　“小心！”青浣快一步将他扯开，黑气砸在地面上，山石熔化，他们脚下化作一片岩浆火海，且从中伸出无数双手，汇聚成山一样彼此攀附着朝他们涌来。眨眼间，青玄踏着火势而来，步步紧逼。

　　战场局势转变只在瞬息之间。青浣拽着岁聿闪躲迅疾，只是她神力被压制的太厉害，动作交至青玄还是晚了一步。

　　浓雾从头顶四散，遮天蔽日，竟是生生将他们隔绝开来。

　　青浣看不清前路，敌暗我明横冲直撞不是明智之举。她停住脚步，刚将神识散出去就摸到了边缘。

　　他们此时身处的地方只有方寸大小，四面黑墙画地为牢将他们困死其中。青浣一边惊讶于青玄神力深不可测，一边细细找寻突破之法。

　　但扫过一周之后，她有些茫然。

　　此处似以宇神之力所筑，可除此之外似乎有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杂糅其中。

　　青浣攥着岁聿的手腕，偏头询问却发现他气喘如牛，豆大的汗珠挂了满脸。眼看着就要跌倒，青浣率先用肩膀撑住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身上替他擦拭，问道：“你怎么了，这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力竭的样子啊！”

　　岁聿喘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子越来越重。青浣“哎”了一声，被他连带着坠倒。怕磕着岁聿的头，倒地时青浣用手护着。手背触底沾了满手的黏腻。

　　她将岁聿扶稳，想用神力照个明，试了几番仍旧不能如愿。她只得用手辨别。将手凑到鼻尖，湿热腥咸，是血！！！

　　手所能触及到的地上全是血！全是从岁聿身上流出的。也不知管不管用，青浣自顾自地朝他身上丢了数十个止血符。随即站起身朝着黑暗中吼了一声，她知晓青玄在暗中观瞧着她。“青玄！净弥有话让我带给你！”声音回荡几番，不见有人应声。

　　身边的岁聿闷哼一声，显然是受不住。青浣也有心急，从体内去除净弥残骨，以此为筹码，只要青玄还念着同净弥的旧情就定然会现身。

　　残骨晶莹如冰，在青浣的手中竟然能不受此间袭扰，发出淡淡荧光，照亮一方天地。黑雾似有些受不住，渐渐变得透明，隐于其后的人影也显现出来。

　　青浣持着残骨，站在岁聿身前，脚下猩红一片，且缓缓爬上那道看不见的墙壁，交织成一张猩红诡异的密网，如同天堑一般将他们与青玄隔绝开来。

　　青玄悬空，透过血网盯着青浣手中那抹晶莹，看起来有些失神，随后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一激动，墙壁上的血网加速蔓延，岁聿脸色惨白，失血过多，便是神躯也受不住，过不了多久恐怕就有神殒之忧。

　　青浣眉头紧锁，捏着残骨的手指因为使力而变得苍白。“住手！要不然我捏碎它！”看青玄如此反应，青浣就知道这东西有用处。

　　有所求，便不是铁板一块。青浣向来相信邪不压正，只要找到时机，他们定然可以顺利脱身，反败为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