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生春》青溪漱月

67、死人

　　宫闱禁地，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不甚好进，对于他们，想要进去可谓是易如反掌。

　　一行四人隐去身形，瞬时就到了内廷之中。青浣站定，他们前方是一座巍峨的宫殿，檐角高翘，以骑凤仙人为首的戗脊兽威严庄重，无声诉说着此处人间最神圣的所在。

　　黄昏时分，却无人掌灯！，不仅如此，偌大的宫殿，连个守卫都没有，昏暗之间只听得见风声。

　　青浣伸手戳了戳岁聿，问道：“皇帝就在这里面？”

　　皇宫无人值守，这实在不同寻常！岁聿显然也查到了，抬手丢给了洛眠一个锦囊：“这是须弥袋，你姐姐现在这样，带着她太不安全，你可以将她先安置在里面随身带着。”

　　青浣凑过去，小声问道：“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岁聿掌风挥开紧闭的殿门，在门轴吱呀声中青浣逐渐看到藏在其中的身影。那个人衣衫凌乱，被吊在半空之中。待几人走近，才发现他的面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割去了，整张脸已经分辨不出五官，只有一双血红的眼球挂在脸上，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

　　洛眠当场干呕出声。青浣也被腐尸熏得掩住口鼻，在场几人只有岁聿满脸镇定。他将那人从空中释放下来，蹲下身一寸一寸检查。衣袍已经破烂不堪，但仍能看见上头绣着繁复的云图，身份定然不同寻常。

　　岁聿捏着袍角，将其掀开，死者的里衣上密密麻麻画满了阵法，看着同九幽之处的十分相似。

　　青浣凑近来看，断言道：“知道这人是谁吗？”

　　刺啦一声，岁聿撕下一块衣袍，覆在那人面上，站起身环顾一周之后，言道：“康德帝！而且他死了至少十年了。”

　　“可这看起来不像啊！”洛眠也凑过来，捏着鼻子指着尸体身上将掉未掉的腐肉。“这也太新鲜了。”

　　岁聿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康德帝身上的阵法上。“是凝滞阵法，当初谢府的时间裂缝也是因为这种阵法。”

　　人世间的皇帝命格与寻常人有很大不同，帝星入命除了能逢凶化吉，身居紫极之外还能引得天地气运于一身，而所谓的天地气运就是地脉的气息。

　　有人正是因为这一点，以康德帝的身体为阵眼，布了一个凝滞阵法将他隐于三界之外。

　　“还有！看这里。”青浣也蹲下身，将他的手臂翻转，露出一腐肉之下的骨头，有的沁了血色，还有一块，黑漆漆的，看着如同一块墨玉。

　　“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的骨头是这样的。”

　　岁聿伸手，指尖刚一触碰，黑骨之上泛起一阵夹着黑气的金光。“是青玄的神骨。”

　　他收回手，站起身，俯视着本该是九五之尊的男人。“他是靠着这块神骨将自己与京城的地脉连接。”

　　“那还能愣着干什么，赶快把它挖出来，断了他和这里的联系。”洛眠说着就要动手，被青浣一把按住。

　　“别轻举妄动！”说着她抬头问岁聿：“是有什么问题吗？”

　　“康德帝死在这里，也就是说这些年的皇帝都是假的！青玄割他的面皮，我怀疑他应该是炼制了傀儡，用来瞒天过海。若是此时将这东西挖了，断了他与地脉的连接，傀儡定会现出原形，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然而青浣缺陷入了沉默，以青玄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恐怕不仅仅是控制了皇帝一个。

　　此时的天空已经昏暗，墨黛之中点缀着几颗星子，如梦似幻。

　　“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就将他扔在这不管？”青浣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求助岁聿。

　　岁聿一挥手，将尸体用神力整个隐藏起来，道：“先出去看看！”

　　踏出殿门，远处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炸开，丝竹管乐从远处飘来。青浣数了数日子，已是上元佳节。

　　神仙不过节，他们也没有时间。一个时辰的功夫几人就将整个皇宫查了个遍，除了假皇帝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就很有问题！

　　青浣刚刚隐藏在假皇帝身边，却感受不到一丝异样。其他东西都可以作假，但天子气做不了假，但那人身上天子气十分浓郁，看起来如假包换。

　　他们又回到那个发现康德帝的房间，尸体依旧在原处。

　　“这是因为什么？刚才那皇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洛眠有些抓狂。真真假假搅得的青浣脑子发晕。

　　她看着尸体，在他旁边席地而坐。“会不会都是真的？”

　　“嗯？什么意思！”

　　青浣仔细看了看康德帝身上的阵法，上头的神力依旧在流动，他们的到来好像对它没有任何影响。青浣的大胆猜测像是给几个人的思绪打开一道无形的窗，岁聿几乎是瞬间就窥见了其中的真相。

　　他笑了起来，如同一朵冰而出的莲花。

　　“他是康德帝，而刚才外面那个也是康德帝！他们是不同时期的同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傀儡。而他自己靠着天子气藏隐匿自己的气息。”

　　“你是说，青玄将以前或者以后的康德帝从某一个位面点上拽了过来，杀了，或者炼制成了傀儡？”青浣有些迟疑，这个猜测不无可能，但青玄不是岁聿，他如何能做到这等地步呢？

　　她问出疑惑，岁聿没有解释，反手唤出星辰晷。霎时间殿中的情形整个变了。整个空间像是受到了星辰晷的召唤开始扭曲，交叠。

　　洛眠承受不住这种冲击，跪在地上阵阵干呕，青浣怕他就这样死过去，伸手用神力拼命给他划出一块可供呼吸的空间。

　　两个时空位面交叠分离再交叠。殿内的柱子一会儿笔直一会儿扭曲，一会儿笔直，看得人头晕目眩。时间是普通人最无法跨越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在事情结束的时候回到最初，除了岁聿。

　　那一瞬间，青浣好像明白了什么东西。她示意岁聿将星辰晷收起来，之后直言问道：“当时上清境覆灭，你为什么单单救我一个？”

　　这其实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只是一直以来都被青浣忽略，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与净弥的羁绊惹得上苍垂帘才能捡回一条命，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岁聿闻言也陷入思索，他皱眉沉默。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却好似隔了上千年，他回忆不起其中缘由。良久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我知道！”青浣笑了，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

　　“九幽正在与青玄对峙的人，或许不是别人，就是我们自己。”她说的认真肯定，就连岁聿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假设你救我是天道给你的神谕，那这道神谕定然有原因。此前我和你有关的只有净弥。你会救我定然同她脱不开关系。”

　　“你为何说九幽之中同青玄缠斗的是我们，那明明只有一个人。”

　　“先别急，听我说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青玄想要颠覆三界，炼化混沌取天道而代之，天道会同意吗？定然是不会的。但是天道没有法子直接出面，只能选择一人代他行动，而这个人就是你！我能够获得净弥的力量，一部分是因为我自小受她的气息润泽，另一部分则是天道的默许。”

　　她的眼中爆发出夺目的光彩，一眨不眨地看着岁聿。“要不然世间生灵千千万，怎么就我得了这机缘？”说着她看坐在地上直喘粗气的洛眠，伸手指了指，“他们姐弟俩，有着半神血脉，又常年受瑶池气息的滋润，如今也不过两只厉害的大妖，与成神之间的距离堪比天堑。而我相对而言就简单得多，这不合常理。这没有人能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天道默许的。”

　　岁聿点头，十分赞同。青浣继续道：“那他让我做什么呢？答案就在这里。”她将手腕举了起来，手腕上本来消失的红线不知何时再次出现，颜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浓郁。岁聿也撩起袖口，姻缘线在莹白的皮肤上甚是显眼。

　　洛眠逐渐缓过来，也爬起身来看。“这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没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可它偏偏就出现了。岁聿之前说过，神祇不应该有情，他们的那条姻缘线在岁聿归位之后就被天道收了回去了，而今又重新出现，这恰恰就证明了青浣的猜想。九幽救了他们的人，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

　　“未来，我们找到了某种方法，合二为一，重新杀了回去。”

　　岁聿沉思，洛眠在一旁挠了挠头，脸上满是疑问。

　　“那个我不明白，既然未来的你们能回到了当下，还和青玄打成了一团，那我们多从几个位面再唤来几个一起去打青玄不就行了？多叫些来，一人一拳都能把他打成肉酱。”

　　他举起拳头，巴不得现在就朝青玄身上招呼过去。

　　可青浣毫不客气地朝他泼了一盆冷水：“如果我们在对应的时间点找不到合体方法，现在在九幽的我们就会立刻消散，青玄马上就会卷土重来。而且你说的方法我们根本做不到。”

　　青浣能到这里，那三百年后上清境覆灭之后的她已经消失在世间。如果让岁聿贸然将不同时期位面的自己拉过来，不仅会扰乱时间秩序，说不定连自己都会灰飞烟灭。

　　洛眠一下子冷静下来，盯着地上的尸体不知所措。

　　“但是……”她抬眼看了一眼岁聿，“青玄能做到，我们也行。”她显然是有了眉目，甫一出声，就被岁聿打断。

　　“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