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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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动静越来越明显，他甚至能听见许多窃窃私语。他躲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动静却迟迟不见消停。他藏身的巷子口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四周腥臭难闻，洛眠却紧张的呼吸急促，额头的汗液渍的眼睛生疼，却没有心情去拭，一边观察着和巷口的动静，一边在想怎么逃脱。
人间紫极阁的威名他不是没有听过，如果被逮住，靠他自己绝对无法活着出来。无法完成青浣的嘱托，再落到青玄手中，到时候恐怕他想死也不会那么容易。
“怎么办，怎么办！”他脑袋都要想破了，也想象不到该怎么从天罗地网中脱身。
天上地下全是修士，想要离开势必要先将这些人引开才行。
“若是姐姐没受伤就好了。”他喃喃自语，若是洛炟在，他们就可以兵分两路，等出了京城，监控网不这么严密的情况下，这些人想找他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取下腰间的芥子袋，洛炟依旧在里面沉睡。
“姐姐原谅我，等我完成答应青浣的事，我就回来救你。”他将洛炟放出来，脚步声愈发近了，他突然有些后悔这次出门太急没有带些法宝出来。最后只能沾着血为她身上画了个置换符。只要洛炟受伤，所有的伤害就会尽数转移到他身上。
这是目前他能为姐姐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画好之中，他还故意泄漏出丁点灵力，在追兵没到之前，化作原形躲入一众鸡鸭之中。
同他预料的一样，那些修士嗅到气息，全都朝着巷子而来，将小小的巷子围得水泄不通。他与洛炟的气息一样，这招偷天换日并未让这群人起疑，为首之人将洛炟带走之后，小巷子瞬间就安静下来，洛眠又停留了片刻，等走道的动静全都安静下来之后，才贴着墙角脱身而去。
到了东山，此处已经同青浣她们当时来时大有不同，本来葳蕤的草木依旧繁茂，却并不是寻常绿色，都开始玉化变黑。洛眠没见过这等场景，此处地脉的情形与狐族也大相径庭。玉化应该是常年受到瑶池圣水的沁润，变黑估计是同那些天地鼎中炼化的傀儡有关。
洛眠认真观察一番四周，一眼就看到了青浣告诉他的巨大石像的身影，除此之外，并没有察觉到有修士存在的痕迹。他未放警惕，借着植被隐匿身形，朝着石像所在的地脉眼而去。
一切好似十分顺利，洛眠顺利抵达地脉眼处，正准备安置玉笋之时，后背受了重重一击。他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往后一看你，就发现他的身后密密麻麻跟了一群人，个个持戈皮甲双眼通黑，一身死气，没有一个活人全是傀儡。
青玄爪牙还真是遍布天下，他握着玉笋，心中盘算着安置好玉笋杀出去的几率有多大。看了一遭，发觉根本不可能。
他往后退几步，傀儡军跟上几步，气势汹汹地看着他。
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洛眠捏紧了手中的玉笋，眼中爆发一阵不常见的狠厉。他的身形陡然变化，九尾银狐踏炎而立，朝着黑压压的傀儡长吼一声。再怎么说他也是上古灵兽一族，面对邪祟还是能压制一二的。前方的黑甲傀儡倾倒一片，虽有用，耐不住数量众多。洛眠抓住机会掉头一跃，跳入地脉中心。
任由澎湃的力量将其淹没。
另一方，青浣半跪在地上，将神力汇聚于无数碎刃之上，游走在细密又狭小的空间之中，只为能找到青玄的破绽。可是不管太极剑在青玄身上割开多少口子，他都会利用地脉的力量快速修复，反倒是他们自己神力消耗巨大，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面对而二人的杀招，青玄甚至只是动动指尖，就能轻易地将划到他身旁的碎刃弹开，从而改变青浣的方位。
黑雾越来越浓，雷火越来越暗！青浣心中焦急，动作也开始发飘，幸而还有岁聿强大精神力的加持，才不至于失了准头。
京城那块迟迟没有动静，青浣不免有些担心。此时的她对付青玄已是勉力，更遑论再分神去探查洛眠的情况了。她只能等。如果实在不行……
她心中暗下打算，就听见岁聿呵斥道：“不准，少动歪心思！”许是愤怒，岁聿挥出的这一剑格外凌厉，浓稠的黑雾被破开，朝着青玄的门面劈去。青玄依旧抬手挡。然而这次却生了变故。
岁聿一剑劈断了他的手掌，生生劈下了三根手指。青玄眼睛瞬间眯起，看着手掌，显然是有些没料到。这边青浣也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灵魂深处传来。
洛眠，成了！她止不住地欣喜。趁着青玄愣神之际，几乎是瞬间就将根茎铺满了整个东山地脉。
两股地脉相汇，如同江河入海，再也分不开。
碎刃合拢，在青浣手中此化作剑的模样，属于瑶池的圣洁力量从他们身上溢出，开始净化铺天盖地的黑雾。
“圣水还有这么力量？”
“瑶池圣水蕴含无尽的生机，这黑雾都是青玄炼制傀儡时吸收的死气，本就是天生克制它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青浣轻飘飘落在青玄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疯狂，再也无法维持曾经身为神祇的体面。
“不会的，不会的，地脉之力怎么可能被劫走！”青玄本来还有一副看得过去的皮囊，虽说是抢来的，却也维持着该有的体面，然而此时她的皮肤渐渐干枯，如同焦炭一般层层剥落，模样变得比罗刹还要恐怖三分。
青浣听到岁聿悄悄地叹了口气，不忍心往日好友变成如今模样。青浣见此，收了剑，好言相劝道：“青玄神君，你终究是棋差一招。本是九天尊神，误入歧途造成生灵涂炭，若是悔过补救，或许上天会给你一道生机。”
青玄瞪着一双已经看不见轮廓的眼睛，阴恻恻的望向青浣：“谁稀罕，天道才是最无耻的东西，所有人都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神祇不能生情，否则就要日日受戒鞭之苦，净弥同我是两情相悦，却被它逼得不得不剜心剔骨。凭什么每个人都要受它摆布，我偏不！”
愤怒的火焰从他的脚下升起，幽蓝色如同鬼魅一般。他燃烧魂魄准备拼死一击。
青浣速度极快地同她扯开距离，火焰瞬间吞噬了她刚刚站定的地方。青玄几乎化作一团火，半点人形都看不到了。青浣心中突然对青玄生出一股可怜之感。他对净弥的爱超越生死，甚至超越了世间众生。
三毒过盛，化而为魔。
“你不该拿净弥当做你贪念过剩的借口。她爱你，哪怕身死道消也要存一片神识在世间，只为能再见到你，可你是怎么做的？上清境数万仙灵，你屠杀个遍，你侵地脉，炼傀儡，人间生灵涂炭，你说是为了净弥？你也配？”
神祇不能动情，她宁愿忍受剜心剔骨之痛也要成全自己心意，但青玄不懂她。所以她才留了青浣这个后手。
她本浣水而生，净弥为其取名青浣，是对青玄抱有一丝希望的，上清境一劫之后，她靠着这么快要消弭的神识找到岁聿，她才能苟且偷生至此。青浣为净弥感到不值。
“随你们怎么说，你们也不过天道棋盘上的一子，今天就算我死了，也有世间为我陪葬，哈哈哈哈你们阻止不了，阻止不了。”
青浣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幽蓝的火焰铺天盖地朝他们压来。没了地脉，青玄自知优势不在，准备拼死一搏。神器察觉危险会自动护主，散于四方的碎刃瞬间回笼，剑身无限拉长延展，为他们筑起了一道屏障。
只是神器再厉害也抵挡不住青玄的灵魂业火，屏障被锻造的通红，岁聿运气准备迎击之时，却感知一股浓重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来，那是青浣的情绪。
“你怎么了？”
他询问出口时，太极剑已经承受不住将二人淹没。
“哈哈哈哈哈哈，天道算个什么东西，你们费尽心机也不过是和我同归于尽罢了，死吧一起死……呃！”他还没说完，蓝色的火焰中飞出一道翠绿的神光，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将火光切得细碎，神奇的是绿色的光芒如水一般，业火一碰到就原地熄灭。
“不！！！”岁聿突然大吼出声，一股力量冲他而来，将他冲出几十米远。他双手撑地止住身形，猛地咳出一大滩血。银色铠甲褪去，他又变回了那个白袍岁聿。
“青浣，住手！”
他一刻也不敢耽误，甚至忘记是使用神力，身形如风的朝那如同漫天星子的绿光中走去，可最终只得到一掌清风。
青玄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青浣。
青浣倾尽自己所有，换了岁聿全身而退。
不知跪了多久，时间在他身上已经无法留下任何痕迹，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年、十年，他就如同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拼命地凝住快要消散殆尽的绿光。
那是青浣剩余的唯一一样东西。
洛眠站在他的身后无声地陪着。
他跃入地脉的眼的时候，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窝囊的活了这么多年，与其最终被青玄炼制成一具黑黢黢的傀儡，不如就这样死去，也算对得起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洛炟，被他送到那样的险地之中。地脉的力量太过霸道，他的每寸皮肤都在顷刻间撑破，血液崩裂成血雾。
就在他受不住即将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将他包裹，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愈合。然后他就看到了青浣。她有话需要洛眠带给岁聿。
“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洛眠将握在手中的玉笋递给岁聿，才换得岁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满是死寂的眼中，浮现一股巨大的悲意。
洛眠看到他的眼神之后，才意识到青浣真的很了解岁聿。
“她要我告诉你，事情还没完，世间四神殒其三，九幽混沌之力即将崩塌，你需要担起身为神祇的责任来！”洛眠将玉笋放进岁聿手中，一同归还的还有岁聿之前借给他的芥子袋。
因缘已了，他要去接洛炟回家。青浣相信岁聿不会放任世间不管，他同样也相信。
崔煜在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中醒来，炊烟搅在烟雨之中，薛母在厨房张罗早食，崔父在廊下研磨药材，石臼哗啦啦地响着，就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又好像隔了很久很久，有什么事情已经湮灭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从青浣出事，岁聿就再没出过九幽。青浣留下的玉笋上面布满了裂纹，他没事就用神力修一修，进度十分缓慢，却也在某天将其修复如初，变成同之前一样莹润，只是丢失了生机，变成了一个死物，他将玉笋藏在了地脉之处，那是离青浣最近的地方，又留了一抹神识在旁守护着她。
青浣比他想象中的要狠，她一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却一丝一毫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岁聿本体藏在九幽上百年，早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她同青玄同归于尽，两人的残存气息在无形中交融，化为一体。许是上天垂怜，并没有收回岁聿青浣道侣的身份。属于青浣的气息渐渐地朝他身体里钻，时日久了四神之力竟在他体内齐聚，竟真的让他突破了天神之境，给与了他调和混沌之力的能力。
而青浣体内在最后时刻汇聚了天下地脉，利用二人的能力竟是生生逆转了时空，献祭了在自身将因青玄而死的生灵全部复活，包括洛臻和郁殊，郁殊没死，却神力尽失。对于洛家姐弟来说已是知足。
只有青浣将自己留在了那一抹时光里，与地脉融合为一体源源不断地反哺世间。
在这场不能称之为浩劫的浩劫之中，只牵连了青浣一人。
她用神殒的代价换得青玄消失，也换得他能够继续独行世间，同往常一样，又不一样。
岁聿早就习惯了青浣的存在，时不时就会带着小白到地脉眼处，往那玉笋上滴上一滩心头血，以此期盼她能够再回来。三百年过去了，往生玉变得鲜红，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奢望，却依旧习惯性地取着血。
青浣消失之后，太极剑也随之散于世间，他耗了百年时间才寻回一些碎片，锻造成一柄小小的匕首。这是他头次带着青浣的旧物来到玉笋之处。那里已经被他浇出了一个血坑，玉笋置于其中，通气鲜红。岁聿习惯性地扯开胸口的衣襟，拿出匕首，刺入心脉。
鲜血如注，浇灌在玉笋之上，神力激荡之间一道冰裂声传入他的耳中。
玉笋裂成两半，中间一棵鲜翠欲滴的竹芽冒了出来。
至此玉碎生春。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春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