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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司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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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司卿十八怪,有灵有邪没人爱!乌鸦笑,□□叫,司卿是个人间害!”
身后孩童尖锐的童谣声,似裹挟无知恶意的天真,七岁的司卿捂住耳朵朝着黑暗跑去。
也不知道是泪水模糊视线,还是光明不曾照亮过他,直到他躲在一处潮湿角落,那童谣声才消失。
“我才不是,我才不是……”小司卿脸上挂满泪痕,委屈哭声不绝。
呜咽在黑暗中弥散,沉重却又无力。
“这具躯体……是天然的容器啊。”
“是啊是啊,他的灵魂和灵力简直是滋补啊~”
黑暗深处却在此时传出呕哑鬼魅的鬼语,贪婪得就像沼泽中的毒蛇攀上小司卿的身体和心中,毒蛇身躯越缠越紧,近乎要将他绞杀。
“不要靠近我!”
一声惊雷划破低沉雨云,响声炸得学校走廊的感应灯亮起,司卿猛地从课桌上抬起头,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头。
讲台上老教授PPT刚好翻到最后一页,下课铃声混着窗外雨声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司卿有点不耐烦的轻啧一声,伸手摸进书包,果然,没带伞。
这个节选修课也没和室友一起上,相熟的人没在,毕竟谁也不想选一门无聊老教授上的民俗课。
教室里的人陆续走空,只剩几个和司卿一样,没有带伞等雨渐小的同学。
刚才那个梦太让人糟心,就和吃了一块变质糕点一样,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从前那些回忆也是一样。
司卿还沉浸在回忆中,身后袭来恶寒硬生生将他扯出来,这个感觉司卿太熟悉了,脖子僵硬地向后转去,视线最后停在教室最后面的窗户外。
一张面色青灰,唇角裂至耳后,眼仁只有黄豆粒大的脸死死盯着司卿。
司卿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逆流,周身寒冷,装作没有看到那张鬼脸回正身体。
“靠,这几天学校鬼祟怎么会那么多啊,今天还是阴雨天,鬼祟更难缠了。”司卿咬着嘴唇低声咒骂,收起书包就准备离开,顺势将一支笔装进衣服包里。
六月初的天气就算在阴雨天也是很闷热,人心浮躁,邪祟也不安分。
窗外那只邪祟死死凝视司卿,还时不时发出咯咯怪笑,就好像它的喉管中藏了一架快要腐坏的风箱。
司卿用最快的动作收拾好书包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教室外走,一名男生抱着手臂嘟囔了一句“没开空调,怎么会那么冷”。
引得司卿侧目看了一眼,那人眼底有些淤青,印堂隐隐发黑,这是一个人气弱运衰的表现,此时最容易被邪祟侵扰。
犹豫片刻,司卿手搭上肩膀,指尖不动声色洒下些许黄色粉末。
“同学,肩上有灰。”司卿本身就是微笑唇,笑起来时眼睛总是亮亮的,给人一种很强的亲近感。
“啊?哦,谢谢啊。”男生抬脸瞬间印堂黑气消散,眼底淤青减退。
司卿只是笑笑点头,转身踏出教室门,下一瞬却径直撞在来人身上,鼻头传来酸楚感激得生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还没抬头看清面前是谁,倒是那人身上的薄荷清香和低沉声线先袭来。
“抱歉,你没事吧?”男生动作很快,迅速抓住司卿肩膀往回带,感受到掌心温度,司卿下意识有些想要躲开。
“没事没事。”司卿眨眨眼睛挤掉泪水,眼前这人他认识,常常出现在学校表白墙上——董顾北。
董顾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面容硬朗还带有些少见的混血感,是很容易吸引旁人目光的帅气长相,只是现下司卿没有任何心思欣赏,只想快点离开教学楼。
对上董顾北的视线那一刻,司卿心弦紧绷。
董顾北面上没有表情,只是眼中审视探寻意味太重
司卿不喜欢这种感觉,被当作猎物一样的感觉,他想起小时候去动物园,看到老虎狩猎游客投喂的活禽时,兽眸中让人难以忽视的侵略性和攻击性。
并未过多纠缠,司卿匆忙离开教室,那只邪祟还没离开,他得赶紧走,以免被缠上。
六层教学楼现在空得没剩多少人,外面雨势始终不见变小,反而更大了些,雨珠砰砰砸在混凝土上,席卷着涟漪的声音回荡在楼道中。
想要逃离的心思太强烈,司卿下楼都是一脚两三步台阶的往下跳。
脚刚迈入二楼,外面雷电明亮划破阴沉天际,好似要将地面砸出一道沟壑,刺眼白光闪得司卿眼前白盲了一刻,等视线清明才发现教学楼外一片混沌,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走廊变得悠长,近乎望不到尽头,司卿心惊不妙,三两步跑下楼梯,可不管怎么往下跑,都会回到二楼。
原本还有些熙攘声响的教学楼现在静得只有雨声,还有越来越近的磨牙声。
“好香的躯壳啊,好香啊,好香……可是大人要我把你带回去,好可惜啊。”走廊深处传来干涸嘶哑的说话声,这声音就像是风烛老人死前的呜咽。
司卿瞬间肌肉紧绷,呼吸也因为紧张有些急促。
嗑嗒,嗑嗒……
一具干瘪得只剩皮包骨的身影出现在司卿眼前,俨然是刚才窗外的邪祟,它佝偻脊柱,双手长长拖在地上,灰白皮肤透出青色血管,每走一步都像是要散架一样。
“牛,大白天遇到鬼打墙,我是什么鬼运气?”司卿忍不住吐槽,看着不远处邪祟的模样露出嫌恶表情,视线紧紧盯住邪祟手却悄悄摸进上衣口袋中。
眨眼间,那远处的邪祟甩出手臂直向司卿面门,本就长的离谱的手臂现在又伸长了七八米,司卿迅速侧身躲开,随即抬手把笔刺入邪祟手臂中转身跑离走廊。
以他现在的本事,是没有能力和这些邪祟多缠斗的,而且在这种阴雨天气中,低阶邪祟的能力也会跃升至中阶以上,司卿一边跑一边点开手机相册疯狂翻找图片,嘴里还念叨着【安土地神咒】,四周环境逐渐扭曲,还能看到凌空裂开缝隙。
可下一秒,感受到脚腕一紧,整个人摔趴在地,【安土地神咒】吟唱被打断,周围环境扭曲又平静下来,手机摔出去好远。
顾不得手肘磕得生疼,司卿回头看去,邪祟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腕,力气大,扯得他生疼,邪祟诡异扭动身躯快速跑来,急得司卿心里暗骂了无数脏话。
室友曾经邀请司卿玩联机恐怖游戏,但被司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很讨厌那些恐怖画面突脸的感觉,因为在现实中见得太多了,就比如现在。
邪祟将司卿压倒在地,双手被利爪死死牵制,嵌满尖牙的嘴张得能吞下一个小西瓜大小,黑洞洞的咽喉蔓延出腐臭气息。
司卿胡乱踢着腿,把头偏向一边躲开恶心的气味,视线落在邪祟手臂上插着的笔。
心念一动,灵力顺着周身血脉涌出身体,流入笔中,笔瞬间凌空从邪祟手臂中抽出,转头又直直插入那张看不见底的咽喉。
“啊!”邪祟被惯性冲得后仰在地,双手掐住咽喉在地上翻滚尖啸。
刚才操控笔的同时,司卿在笔头附上了些蛊毒,虽不至于致命,但能让邪祟痛不欲生。
来不及多思考,司卿翻身捡起手机调出符咒图片,嘴里像开了倍数一样念出【安土地神咒】,顺着楼梯快步向下,一只在三楼至二楼的打转。
但让司卿松口气的是,邪祟的嚎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这证明鬼打墙正在被破除。
时间在这扭曲空间中没有规则,也察觉不到变化,司卿只是觉得在这楼梯上转了好久好久,直到脚下一软,整个人从楼梯上摔下去。
雨水清晰砸在地面上,还能听到有人跑过水洼的声响,看到一楼大堂的场景司卿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也顾不得自己趴在地上丢不丢人,他只能感觉到手腕脚腕被抓过的地方都很疼,就连膝盖手肘都疼得难以忽略。
往往劫后余生会让人欣喜,只是司卿觉得无助委屈,小时候展现出邪灵同身的体质,就被那些术士世家的小孩孤立欺负,还要因为这样的体质一直担心被邪祟觊觎,这样的烂生活他快过够了,他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同学,你没事吧?”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让司卿收敛下情绪,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
董顾北跑过来扶起司卿,顺势搭上他的小臂接力站起来,在接触到董顾北手臂瞬间,司卿身体一僵。
灵力,董顾北身上散发出的灵力。
司卿心鼓狂擂,眼中尽是压不住的惊骇,本能的他把自身的灵力压到几乎察觉不到。
因为自己的灵力中混杂着邪气,总会被那些白术士认为是邪祟或者黑术士。
“怎么几分钟的时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董顾北打量了一圈司卿身上露出的伤痕,眉头轻蹙着。
“楼梯上有水,不小心踩滑就摔下来了。”司卿不着痕迹扯住袖口遮盖手腕上的手印红痕。
“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不用不用,我会寝室擦点红花油就好了。”
楼外雨幕大得能模糊视线,撑着雨伞都能被浇透半身,司卿慌忙拒绝后立马跑出教学楼,他刚刚死里逃生,实在是不想和这个圈子中的任何事物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仅是几秒钟的时间,雨水就浸透司卿皮肤每一处,董顾北站在教学楼门口盯着司卿跑远的背影,眼神逐渐冷下来。
刚才司卿遮挡伤痕的小动作,他全看见了,而且在教室门口和在一楼大堂,他都感受到了司卿身上若有若无的邪气。
一路跑到食堂司卿才停脚,他故意绕道这里,食堂多灶火,灶王爷最是见不得腌臜邪物。
随便买了点吃食塞进嘴里,过了十来分钟身上那股阴冷感才逐渐消失,暴雨天食堂人不多,但司卿一副狼狈模样还是惹来不少人侧目。
回到寝室司卿就直奔浴室,脱掉黏腻在身上的衣服整个人才舒服些,热水带起蒸汽,视线在水雾蒸汽中有些朦胧,热水驱散掉身上的寒气,司卿仰着脸任由水珠拍在脸上。
听到寝室里室友打游戏的笑骂声,他忍不住深深叹出一口气。
有时他总会羡慕自己的室友,看不见那些奇怪东西,也没有一身突兀本事,只用像正常少年一样担心期末的绩点成绩、食堂的饭好不好吃、喜欢的女孩有没有给予回应,有烦恼,但是很寻常的烦恼。
司卿带着这一身混杂邪气的灵力在这世道上,做不了普通人,他也曾想过做不了普通人那就做术士,可是白术士嫌恶他的邪气,黑术士忌惮他的灵力,邪祟觊觎他的身体——正邪双方他都选择不了。
他自嘲自己简直就是天生反派,母亲雷鸯曾经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黑术士,因为爱上了白术士的司弥鸳,所以净化了一身邪气,但戏剧性的是,一缕残留邪气竟然被司卿完美继承,邪气吞噬不了灵力,灵力净化不了邪气,他就只能这样以“异类”的身份尴尬躲藏。
惟愿平凡。
晚上睡觉时,四个男生躺在床上聊着学校里最近的八卦怪事,学校里从来不缺恐怖谣传,这也是学生最喜爱的话题之一,特别是夜晚熄灯以后。
“欸兄弟们,今儿行管专业那个女生被送进医院了。”
“知道知道,校群里视频都传疯了,我每次遇到那个女生都觉得她好阴郁,明明大一那时候她还不这样啊。”
“我听说今天下午上课,那个女生突然发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有鬼,别缠着她之类这种话,怪瘆人的。”张麟每次一说起这种灵异话题,都会显得很感兴趣。
司卿曾几次担心这个笨蛋室友以后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他也三令五申明里暗里警告张麟别去玩什么灵异游戏。
“哪儿有什么鬼啊,那女生估计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而且我还听说她还受情伤了,估计破事一多精神崩溃了,我们要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要相信这些神啊鬼啊的。”
“嗯不不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老哥。”这话是张麟说的。
司卿枕着手臂听三人聊天,回想起他们说的那个阴郁女生,她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鬼气,并非她自己的鬼气,而是她沾染上的,约莫是这个女生撞到了什么,或是接触了什么才会沾染一身的鬼气,久而久之鬼气侵蚀了她整个人,也就变得不正常了。
想着自己比那个女生幸运一些,要不是出生在术士世家,对这些事情早已耳濡目染,也有些能力傍身保护自己,要不然,自己的下场可能比那个女生还惨。
思绪繁杂的堆在脑海中,阳台外的雨仍然滂沱,没有一点的要停下的架势,司卿盯着天花板,听着寝室三人聊天,但不多时眼前视线模糊,意识昏沉。
等再次醒来是被一记惊雷震醒的,雷声大到点亮了宿舍楼楼梯间的感应灯。司卿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恍惚的睁开眼还看到对床的张麟脸上映着手机的光。
“卿卿,你醒了啊?”张麟放轻声音,司卿只是软软的“嗯”了一身算是回答,刚才竟然梦到了董顾北。
寝室昏暗,只有楼下路灯折射光进来,司卿喉头有些干涩下床喝水,脑袋里还想着方才的梦。
梦中场景短短时间里已经模糊,只剩零星片段——石门、哭喊、泪水和见不到底的黑暗。
他整个人还沉浸在回忆中,外面一声巨雷响动,司卿猛地转头看向阳台。
刚才那声雷响中混着猛兽的吼声,低沉的、慑人的。
司卿站在护栏边看向天空,雨水被风零零散散吹落在他的脸上,夜里的风带着凉意。
暗如墨色的天被一道闪电照亮,随即是一声更响的雷声。
寝室楼道中,感应灯全部亮起,司卿仰头望着对面寝室楼五楼的一间寝室,刚刚闪电亮起瞬间,他看到了董顾北,虽然视线模糊,但他能认出他显眼的身形。
同样,董顾北也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