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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逆子 ...

  •   “当然也可能误诊,说不定是贫血,毕竟你没有出现一些常见的并发症……”许是怕“癌”之一字给人带来的刺激太大,梁天说完,便又接着解释,“一切还停留在怀疑阶段,具体情况得等做完骨穿才能下定论……

      “不过即使确诊了也不用太害怕,很多白血病现在已经有非常好的治疗方法,早一日发现也说明是老天爷保佑,能多一分治愈的希望……”

      话毕,踟蹰地望向贺江无。

      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神态宁和,并无他想象中的惊慌,甚至还笑了一笑:“好,那就做进一步检查吧,劳烦。”

      梁天一时不确定他是吓傻了还是已强大到看淡生死,只能一面慨叹不愧是贺家人,一面晕乎乎地领着对方往科室去了。

      -

      做完骨髓穿刺和其他一系列检查,离开医院时已是傍晚,天际流火,暮色熔金。

      早餐敷衍,午饭没吃,胃里传来的灼烧感轻松战胜了髂骨的胀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贺江无,再这么下去不用等病死,他会先饿死。

      未免发生此等惨剧,他提前摇来代驾,结束后车子直接开到了常去的一家粤菜馆楼下。

      车刚停稳,手机就响了。

      “爸。”贺江无步履不停,进楼后随手将外套递给门童,听对面讲话的同时往里走。

      “在哪里?”手机那头传来贺兆麟冷硬的声音。

      “餐馆。”

      “回老宅吃。”他爸仿佛皇帝发号施令,“你阿公阿婆上门拜访,你阿爷也难得清醒,现在马上回来。”

      “知道——”话音未落,挂断声先传来,“了。”

      补上最后一字,贺江无在雅座上坐下,无需接过服务员手中菜单,烂熟于心的几道菜名脱口而出:

      “鸡汤小馄饨,烧鹅,清蒸东星斑,椰子炖盅,三黄白切鸡,鼎湖上素,各来一样就行。多谢。”

      已然是对贺兆麟的话左进右出。

      阿公阿婆即外公外婆,自他母亲因生他心衰过世后,两家其实极少往来,对方为数不多的几次上门也是借钱。

      他外公,风流成性,民间遗落子女无数。

      外婆则烟酒不忌,嗜赌如命。

      贺江无对他们无情感更无好感,能少见最好不见。

      阿爷,相较清醒他更愿同痴呆的他相处。

      至于父亲,从母亲去世后恨他至今。父子二人相看两相厌,贺江无脑抽了才会上赶着找罪受。

      综上,道不同,桌不同,分开来吃对谁都好。

      贺江无于是把手机调成免打扰模式,安心享用了一顿晚餐。

      吃完,方才让代驾不紧不慢将车开回老宅。

      一进门,一杯茶比佣人先迎上来。

      满怀热切,隔空飞扑,贺江无可消受不起,轻轻往旁边一闪,灵巧避开。

      茶杯兄惨遭嫌弃,当即泪洒现场,心碎一地。

      “逆子!”贺兆麟见他还敢躲,立时火冒三丈,“我让你立刻回家,你自己看看钟表转过几圈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

      贺江无刚刚一躲差点闪到腰,牵扯着伤口也益加疼痛。

      他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望着忙碌收拾满桌狼藉的一众菲佣,无所谓地笑笑:

      “没我在不也吃得挺香的吗。爸,我今日累了,不想跟你吵。您安静些。”

      贺兆麟:“……”

      倒反天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贺江无才是爹呢!

      一番话不仅没让怒气下降,反而火上浇油,贺兆麟指着贺江无,口中喃喃“反了天了”,余光瞟到路过女佣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径直一把抢过,噌一下站起,明摆着就要动手。

      “哎呦!这是干什么呀兆麟,有什么话好好说嘛,你这一掸子下去,诗诗在天有灵,不知得多伤心!”

      关键时刻,还是他外婆李韵青出手拦下,打起圆场。

      贺江无八风不动,冷眼看着。

      “阿无年纪还小,有些事想不明白,你犯不着发这么大火啦!他性子犟,跟诗诗一个样,我们做父母的还能怎么办,终归是自己孩子,平时也只好多担待些。”

      劝完贺兆麟,李韵青又来拉贺江无的手:“你爸爸就是嘴硬心软,他唠叨这么多,说到底还不是为你好?他一个人管着那么大一个集团不容易,又苦又累的,你也体谅一下,不要老是硬碰硬嘛!”

      贺江无抽出手,笑眯眯道:“累就早日退休嘛,我不介意替他受苦受累。”言尽转向贺兆麟,“不用谢,爸爸。”

      “你们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贺兆麟一扬手,狠狠抽了下沙发,“我今天非得替诗诗好好管教你!”

      一个两个,做什么皆要拉出死人。贺江无不合时宜地想,他妈知道自己是块砖吗?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够了!”龙头杖咚一声敲下,所有人一键静音。

      贺世昌一身唐装,一把银髯,往那儿一坐,就是无人敢违一根定海神针。

      贺江无听到他神智清明的爷爷说:“整日吵吵吵,成何体统!都给我跪祠堂去!”

      贺兆麟手指向自个儿:“爸,我也要跪?!”

      “难不成是我跪?!”贺世昌咚咚又敲两下地板,“跪到明早六点!”

      “亲家公!那这个投资的钱……”眼看即将散场,李韵青急急出声,欲言又止。

      “借!”贺世昌冷嗤完,半分情面不留,“亲家母,有些事情骗骗自己得了,你当谁人都是白痴,任你玩弄股掌之间吗?

      “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从我们贺家拿走多少钱财了,还过一分吗?一千万……也是敢开口,我最多给你们一百万。亲家情分到此为止,今后不必再来!”

      什么投资,信赌狗不若信母猪会上树。

      李韵青被他说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偏生有求于人,再大的羞辱也只能咽下:

      “多谢亲家公,这次真的是投资嘛……”

      “那这个,阿耀的事……”哑了一晚的外公也总算康复。

      贺世昌:“先让他跟在贺江无身边一段时间再说!”

      贺江无:“什么药?”

      “你小舅,江耀。”外公讪笑道,“今年毕业,刚从美国那边回来,我就想着让他进贺氏学习学习。”

      懂了,敢情是招他回来做幼师呢。

      贺江无扯扯嘴角:“年轻有为啊。您也老当益壮。”话落,起身往外走。

      “去哪里?!”

      老糊涂。腹诽完,贺江无头也不回:“跪祖宗!”

      小辈走了,贺老爷子亦在佣人搀扶下回房歇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至此落幕。

      贺兆麟望着沉寂下来,空荡荡的客厅,脚一抬也要往祠堂去。

      “兆麟!”李韵青急忙喊住他,“这个,一百万总归少了点,你看能不能再借给妈一点。你也知晓,我们现在生活拮据,不比从前,诗诗——”

      “妈。”她尚未来得及搬出女儿这尊大佛,贺兆麟已揉揉山根,不耐打断,“您不必每次都拿诗诗说话。我会再给您一百万,至于往后,您也听到爸爸说了,别再来了。”

      -

      贺氏宗祠。

      不比主宅在保留中式风格的基础上添了不少西洋元素,不至落于窠臼,祠堂的设计完全遵循古建规制。

      石为基,木为架,正立面是三开间,推开实木大门,正厅中央横开整块紫檀木打造的神龛,分层供奉着家族历代先祖的牌位。

      牌位前烧着长明灯,青铜炉里点燃线香,袅袅升起细烟。

      一片缭绕中,贺江无静穆地跪在龛前蒲团上。

      不多时,伴随着一声冷哼,贺兆麟也跪到了他身边。

      对方显然余怒未消,满室阒寂,贺江无能听清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你今日又去了哪里鬼混?”凝滞的气氛被贺兆麟先行打碎,声音坚冷,带着惯有的审问意味。

      “中环。”贺江无意简言赅,说着忽而忆起什么,偏过头来,“晋年大厦,您还记得吗?”

      贺兆麟听罢蹙眉:“什么意思?”

      显而易见,毫无印象。

      贺江无只得提醒:“八年前,新寰地产破产,董事长许家堂跳楼身亡的大楼。”

      八年前他刚上大学,手中无实权,对商界的风云变幻亦知之甚少。假若事情真像陈溯所说存在内情,或许他爸会知道更多。

      话说到这儿,贺兆麟也终于想起,随后便是一记更大的嗤嘲:

      “他自己拍拍屁股一跃解千愁,倒是一身轻了。留下堆烂摊子——懦夫一个。”

      有这想法无可厚非,毕竟当初包括自己在内的许多人皆如是认为。

      “说起来,”贺江无还在思索,贺兆麟就又继续问,“你当年不是把陈家遗孤养在了身边?”

      “对,左不过多个碗。”

      “哼,烂好心。别到时养出条中山狼。”贺兆麟习惯性地批评,“我记得他当时已经不小,如今大学毕业了吧?你打算怎么办,让他进贺氏?我第一个不答应。”

      贺江无没好意思说养到床上去了,只好含糊其辞:“今年夏天刚从港大毕业,没进集团,他自己开了家公司——为什么第一个不答应?”

      “晦气。”贺兆麟回忆那年场景,仍觉憋屈,“你不知道吗?他们出事后,网上多少人说是我们在做局,把舆论矛头引向贺氏,使得股价下跌,受了几多损失。”

      贺江无自然清楚,那会儿舆论甚嚣尘上,个个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搞得他也几乎相信他爸就算不是黑手多半也做了推手。

      几番纠结后,鬼使神差去见了那个父母双亡,亲戚均避之不及的可怜孩子。

      从此生命产生交集。

      贺兆麟还在继续:“当初和他们竞标就是最大的错误,头头碰着黑。你也是菩萨,养一个仆街仔在身边,不怕折寿。”

      都说小富靠勤中富靠德大富靠命,港人尤其生意人,对风水命理一套尤为看重,贺江无对此无法苛责。

      反正他爸从小到大骂他的地方还少吗?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抵说的就是如今的他。

      再者,若真存在克命一事,贺江无自嘲地想,他们半斤八两,指不定谁克谁呢。

      是以他自动忽略掉父亲的最后一句,想到了此事里的另一重可能:

      “既然贺氏陈氏各有损失,鹬蚌相争,那谁是渔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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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宝们,V前随榜更新哦,一般是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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