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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弯月的无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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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花谢了,绿意遮天蔽日。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柳弯月在院子里刚磨完豆浆,正用水瓢舀水冲洗石磨,拖拉机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她的耳朵。
这年头,家里有摩托车的都是凤毛麟角,更别提谁家会有拖拉机,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她手里拿着水瓢,隔着院子的矮围栏探出半个身子,轰隆隆的拖拉机由远处的一个小黑点逐渐变得清晰,树荫浓密遮眼,她看见上面坐着李媛,下意识撤回了身体,直到拖拉机轰隆隆地远去,耳朵完全听不见,然后用那只水淋淋的手揉了揉耳朵。
这玩意可真吓人,她明明离得不近,却依旧被吓得浑身发颤,心脏狂跳。
明明上辈子也是坐过火车的人了,结果重来一世,居然还会被这玩意吓到,真是好没出息。
柳弯月自嘲般的笑了笑,转身提着豆浆桶进屋。
擀面、点水、烧火、捞咸菜,她按部就班的又一次完成了一家人的早饭。
时间刚刚好,她正准备出来叫人,结果大家都到了。
楚文慧腿上的伤已经没事了,要去村小上学,其它人吃了饭还要下地干活。
早饭吃完后,李金桂洗碗喂猪,完了再来换她,现在她则跟着一起下地。
农村的地都是划分好的,采取就近原则,但远一点肥力不够的就得强制分配,今天要去的地方就离家有点距离,也远离大路,要走小路过去。
今天一天,柳弯月都心不在焉的,她总是在休息的间隙努力的竖起耳朵,想听见那种轰鸣震天响的声音,可她一天都没有听到。
到了下午,她提前回去做饭,踏上公路时,那轰鸣的声音呼啦啦从不远处传来。可这个时候,她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
就在她还没理清自己的纠结怪异之时,那个庞然大物停在了她眼前。
“弯月,回家做饭嘛。”李媛跟她打招呼。
退无可退,她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嗯呐,媛姐,今天就走嘛。”
“嗯,这是最后一趟。”李媛笑着说道。
她身上灰扑扑的,却让柳弯月不敢直视。
她勉强笑了笑,说以后那不是就见不到了。
李媛却跟她说这有什么,你以后肯定也不会留在这里,你家文慧不是也要上学嘛,以后多的是机会见面。
柳弯月笑着说好,车上的人笑着摆摆手,轰鸣声再次响起。
柳弯月跨过公路,走上那个拐角。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金桂说起隔壁李家的孙子,说白天在地里看见那小孩已经能帮大人干活了,说着说着就突然说到柳弯月的头上。
“文慧也大了,你也抓紧生个儿子,我还能趁着年轻帮你带。”
照例,家里的两个男人没说话,柳弯月也没抬头,李金桂目光扫了一圈,语气立马刺耳起来,“我说话你听到了没,你摆个脸给谁看?”
“谁爱生,你找谁,我不生。”柳弯月开口了,可是一出口就没好话。
李金桂气得要死,筷子一摔,正要收拾柳弯月的时候楚建文却开口了。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妈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我们,你别没良心。”
“你妈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你心里不清楚吗,你在这里装什么?”柳弯月冷冷地瞥了一眼楚建文。
“不想生了就滚蛋,有的是人要生!”一直沉默的楚家老头楚强突然爆发,筷子“嘭”一声摔在桌子上,碗也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碗里的米饭四溅开来,散落到桌子的各个角落。
“你威胁谁呢,要离婚是吧,那现在就走!”柳弯月猛然起身,抓着楚建文的胳膊就要往外拽。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发生了什么?
楚文慧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不得不承认事情的发展好像跟上辈子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她并没有对此抱有期望,事实也如她所料,几个人吵成了一团,最后在路口纠缠了半天,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这件事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像石子投入湖心,激起一圈圈涟漪,最终归于平静。
历史虽有偏移,但最终还是会回到原本的轨道。
对此,她看得很清楚。
到了夜晚,柳弯月想抱着楚文慧睡觉,手刚碰到小孩的脑袋,就被一巴掌打了下来。她看着背对自己睡觉的女儿,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万籁俱寂之时,柳弯月睁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蚊帐顶,有一个问题一直在她心底盘旋:如果她离婚,慧慧会愿意跟着她这个一无所有的妈妈吗?
她想了一宿也没想出答案来。
或许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自己太过怯懦。
天色微微发白,窗扉开始变得透亮之际,她小心翼翼起身,简单地梳洗过后,背着包一个人出了家门。
天光大亮,大家起床后发现柳弯月没在,也没大惊小怪,只以为柳弯月去看牙猪了,买猪仔这种事不是一次就能成的,要多家对比,要观察好久,猪崽不便宜,万一买到病猪,那这一年就算是白干了,春天地里的活还没起来,这买猪崽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也没人说什么。
李金桂使唤不动家里的男人,就想把楚文慧拉上,摘菜,洗菜,看火这些活,她都能干。
但现在的楚文慧不是以前的楚文慧,再不会为了谁委屈自己去看别人脸色。李金桂叫她,她转头就喊她爸,让她爸去帮他妈。
“哎,你奶奶叫你干个活,还使唤不得了吗,怎么一天这么滑头!”楚建文刚起床,顶着鸡窝头教训着楚文慧。
楚文慧面对指责,稳如泰山,冷静回怼:“爸爸,你一点都不孝顺。我会帮我妈做饭,我一点都不滑头。而你却一点都不想帮你妈妈减轻负担,连摘个菜都不愿意,你妈白养你这么大了,白眼狼。”
楚建文一时间被噎住,只能骂骂咧咧去菜园子里胡乱扯了一把葱和小青菜,带着泥和须根,回来连洗都没洗,就往做饭的案板上一扔,李金桂阻止不及,气得她一边大骂还得一边收拾烂摊子,骂完又哭自己命不好,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
什么事都做不好,指望不上一点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楚文慧不语,只津津有味看完了这场闹剧后抽身离开,现在她有更为重要的生存问题需要解决。
虽然她手握重生剧本,但身体上还是个小孩,哪怕有再多赚钱的点子,都是白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个小孩,每天按部就班上学。
昨天晚上的闹剧更是提醒了她,她还有个即将来临的弟弟。这意味着在这个家里,她能获得的少得可怜的资源也将再次缩水。
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楚文慧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没有资金,这是最大的问题。
现在对于她来说,能来钱的途径不过那么两个,一个是过年时候的压岁钱,但这玩意完全看亲戚的财力和亲疏程度,在农村就不要想着收多大的红包,而且红包都要上交,且离过年时间还早的很,她要是靠这笔钱,那黄花菜都凉了。
她只能指望另一个途径,等待初夏的第一场雨来临,松软的腐叶堆中会冒出一个个顶着伞盖的宝贝,她们这地方蘑菇一类的野菌收价还是很可以的,每年这个季节都有一堆人去捡菌子,这确实是条路,但现在雨季还没来,而弟弟的到来却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她讨厌这种无力感。
楚文慧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变得沉重,仿佛被蜘蛛丝裹住一般的憋闷。她负担着这样一颗沉重狭隘憋闷的心脏,不发一言,不理会身边的一切变化,如常往学校走去。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没想到这件困扰她的事在学校轻易就得到了解决。
教室里,年轻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跟她们说着期中考试的安排。
其实在这种村小,设施缺乏,生源又少还是小学生,就没什么可安排的,顶多提醒一下,下周要期中考试,注意复习之类的话。但这个年轻老师有一腔培育祖国花朵的热血,还自我肩负着帮助大山里的孩子走出去的责任。为此,她自掏腰包,为大家购买了期中考试的奖品,试图激励大家要热爱学习,天天向上。
楚文慧在这熟悉的场景中想起了一些回忆碎片。她还记得,那时候发的奖品都是很实用的铅笔和笔记本,这个奖品是分猪肉奖,老师为了鼓励大家好好学习,每个人身上都叫她挖掘出了闪光点,给予了奖励。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个机会,她完全可以利用内里27岁灵魂的优势,帮同学写作业,然后收取报酬,农村孩子身上没什么钱,但是老师发的奖励每个人都能拿,等她收集起来再拿去卖,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