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颂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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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奕妤走进教室，抬眼看过去空空如也，竟然一个人都还没回来。
她坐回自己的位子上，罕见地有些消极怠工的冲动，却还是从桌肚里抽出习题册刷起来。
夏令营已经接近尾声，前几天附中全体同学都已经返校，而他们也即将结营。
小测包括模考成绩其实并没有发生多么戏剧化的改变，强如上官奕妤和谢行知，即使是模考，满分也是常有的事。随心所欲如陆闻，成绩全看当次涉及知识点他是否熟悉，真碰到顺手的卷子，二百四十分的高分都拿过。当然也有认真努力确实取得进步的，夏椿和赵嘉铭就是最好的例子，两人成绩一直在慢慢提高，甚至有次模考考到了二百出头的成绩。
其他人要说进步那也一定是有的，只是可能没有夏椿和赵嘉铭那么明显。
上官奕妤垂着眼睫有些神色恹恹地刷着题，思绪突然就拐到这群相处才不到三周的家伙身上来。
汉字在草稿纸上一众数学符号中很显眼，从齐硕、夏椿，到曹澍、林轲一伙，再到陆闻，再到，谢行知。
她写写圈圈，自己也不知道在神游些什么，余光里一个身影惊得她一个激灵。
上官奕妤一把将习题册翻起来，把草稿纸随便折了一页进去挡起来。
她扭头，看见郝老师正准备溜的身影，出声抱怨道：“老师，吓得魂要丢了！”
郝老师心虚地转过身，没一点架子：“你好好做你的题，我一声没出，怎么就吓到你了？你们年轻人可不兴学什么碰瓷的嗷。”
谁要碰瓷兜里没钱，脑子里还全是定理的数学老师啊。
上官奕妤撇撇嘴：“怎么进自己班都鬼鬼祟祟的，您明明是老师吧？”
“谁鬼鬼祟祟了！”郝老师背手装严肃，“我本来是来发福利的，结果大家都不在。”
“福利？”上官奕妤眼睛都亮了，“发给我一个人一样的老师！”
“不对，是正常福利吧？”又被拉回一些理智，上官奕妤警惕道。
郝老师嘲笑她：“多大出息，看你们刷题也刷得够够的了，是真福利~”
一边说着，一边高深莫测地又晃悠出教室。
这小老头儿……
“怪会吊人胃口。”上官奕妤冲着郝老师背影嘟囔了一句。
年过四旬的人在这时候听力倒是敏锐，他突然一个回身，冲她竖起食指左右摇摆：“此言差矣，我真的很想说，但只有你一个人效果太差了，达不到我想要的爆炸性反应。可惜了~”
上官奕妤表示呵呵，确定郝老师回了办公室，她才犹豫着把刚刚自己意识神游写了满草稿纸名字的纸拿出来。
她打量了一遍，打了个寒颤，内心吐槽自己：“这也太矫情了。”
趁着还没人回来，把这页草稿纸偷偷撕碎扔进垃圾桶里。
“奕妤！”是夏椿的声音。
“嗯？”思想还沉迷于自己刚刚偷偷摸摸的非主流行为的上官奕妤被这一声吓得差点把指间的笔也一起扔进垃圾桶。
“我有道题一直解不出来，你能帮我看看吗？”夏椿刚进教室看到上官奕妤就跟发现宝了一样，马不停蹄拉起她的手朝自己的座位走，“我感觉我的思路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计算卡住了。”
上官奕妤抽了张草稿纸重新抄了一遍夏椿最初的式子算起来。虽然夏椿的草稿连计算步骤都列得非常整齐，但计算问题的话她也只能自己重头来算一遍看看才方便找对方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越算式子越复杂，确实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教室里渐渐嘈杂起来，同学们大部分都回到了教室，上官奕妤起身对夏椿道：“我回我的位子上晚自习帮你算算看吧，这题算出来应该要挺久的。”
刚拿起草稿纸准备回座位，却不料和窗外猫腰潜行偷偷观察的郝老师隔着玻璃对视了。
上官奕妤愣了一秒，随即狡黠一笑，直接顺手抄起夏椿桌上用来划重点的荧光笔，啪地把草稿纸拍在窗户上，在背面唰唰写出硕大的“特别福利”四个字。
荧光笔的颜色清晰地透过纸背，本来还尴尬的郝老师直接瞳孔地震，却见上官奕妤指尖翻转，继续在纸上补了三个感叹号。
挑衅！这绝对是明晃晃的挑衅！
夏椿位子在班级前排，更方便了上官奕妤轻盈地踏上讲台，不顾郝老师冲她疯狂做出的抹脖子手势，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纸大声道：“同学们！”
“各位！明天上午——”她提高音量，“数竞组特别福利！”
余光瞥见陆闻咬着冰棍晃进后门，她咳嗽两声，指着陆闻道：“那个吃独食的，明天请赞助全班冷饮——”
陆闻懵逼：“我靠，我这最后一根！”
齐硕、林轲和刘洵一众打打闹闹地从他身后走进教室，基本人手一根冰棍。
就连最后稳稳当当走进教室的谢行知手里都拿着一根，谢行知抬眼和上官奕妤对视了一瞬，目光转向陆闻，悠悠补刀：“我要打假，某人宿舍的小冰箱还满着。”
陆闻：“我靠？这时候出卖我！”
全班哄笑中上官奕妤乘胜追击：“福利内容——”她转头对着窗外气急败坏的郝老师歪头一笑，“老师，您来补充细节？”
郝老师憋屈但倔强，走进教室把本来背在身后藏着的小礼炮扔给上官奕妤，对大家道：“明天上午不用早起，九点上课，直接在南操场集合，记得穿开营前发的统一的文化衫。”
欢呼声几乎掀翻天花板，上官奕妤隔着沸腾的人群与郝老师对视。他板着脸朝上官奕妤道：“放。”
上官奕妤笑嘻嘻地接过来，礼炮“嘭”地在教室里炸响，洒下漫天的彩色纸屑。
看着她着了道，郝老师绷直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违禁品，课后练习加三道组合题，一会儿叫上陆闻和谢行知那群家伙一起来我办公室领题。”
这小老头儿自己没讨到好处倒是惯爱搞连坐，往常碰到他们吃冰棍顶多是也要一根来吃的人，现在冰棍都要变违禁品……虽然冰棍本来就是违禁品。
上官奕妤眨眨眼：“是您先搞谜语人那一套的！”
“所以呢？反正我不用加练。”郝老师又施施然走了。
南操场的塑胶跑道被晒出隐隐约约的橡胶味，还没到九点，太阳就烈得炙人。
习惯了被压榨早起的高中生们难得睡个饱觉，一个个神采飞扬，操场上还有班级正在上体育课，新学期，新一届高一生也开始了预科，可能是刚到新环境的新奇，燥热的盛夏天气居然也有同学下课时间来操场溜达。
他们穿着崭新的附中校服，三三两两聊着天路过，目光却总忍不住投向这群穿着纯白文化衫的人。
文化衫上印了夏令营的logo和附中的校徽，难得的是版型竟然还不错，尤其被那个戴着冰袖的女孩儿穿得格外好看。
上官奕妤躲在操场旁边的阴凉里，整理着胳膊上的冰袖。
齐硕的声音从大老远传过来——
“来人救驾啊！”
林轲、刘洵、曹澍、齐硕四人正一人一角撑着一块巨大的白布朝操场中心移动。
上官奕妤身边的几个男生跑过去接他们，一起把那块布展开平平整整地铺在了草地上，才发现竟然有快十平米大。
她跟着围过去，问道：“谢行知他们呢？”
齐硕理好白布，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谢神啊，应该在和陆哥还有嘉铭一起搬冰棍来吧？”
上官奕妤扯了扯嘴角：“咱们班一共三十出头的人数，用得着三个人去搬？”
“人齐了吗？”
齐硕一众齐齐扭头，才发现郝老师竟然也穿了同样的文化衫，平日里除了白衬衫配西裤就是格子衫配西裤的人，突然换成休闲风带来的冲击极大。
“怎么样，是不是也显得年轻了些？”郝老师抬手捋了两把自己的头发，眼含期待地看向齐硕。
齐硕刚干完活，还叉着腰皱眉眯眼适应刺眼的阳光，和好达目光对上，直接呆愣在那儿。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舌头在嘴里都快打结了，硬是没绕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郝老师并不气馁，又挨个朝他这群宝贝学生看过去——
于是所有人都煞有介事地开始在那里点头。
“一人一个，有序领取~”陆闻提着一保温袋冰棍过来，冲他们吆喝。
看到这群人在这边木木地点头，跟什么传销洗脑现场似的，他没大没小地揽上郝老师的肩，另一只手自然地递出冰棍，用广谱道：“老师今天好靓喔！”
终于有个懂事的，他也反手想要揽上陆闻的肩，却发现这小子比他高太多，便抬高胳膊把陆闻的肩往下按了按，强行勾肩搭背。
欣慰地拍了拍陆闻的肩膀，然后举着冰棍大手一挥：“今天我们不讲校规，你们那手机啊相机啊的电子设备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藏着，大胆用！今天就是为了放松！”
“呜呼~”刘洵和林轲非常熟练地开始起哄“所以老师，我们今天到底干嘛啊？”
“学校给你们的特别福利，怕你们一个个拼命三郎刷题刷出问题，组织的心理健康课。不过说起来今年是我觉得形式最创新的一年了。”
陆闻：“创新？所以这白布是？”
“自有妙用~”郝老师神神秘秘道，“说到创新，前些年‘可怜的小猫’的尴尬程度还没有被大众熟知的时候，学校真这么给你们往届夏令营师兄师姐那样上过心理健康疗愈课。”
齐硕：“我靠老师，那他们夏令营结束尴尬得联系方式都得删吧哈哈哈哈！”
郝老师：“总之信我，你们只要熬过心理健康疗愈那段儿，后面有你们嗨的！”
齐硕：“等等老师，你刚刚不还说是最创新的一次吗？！”
郝老师讪笑：“创新又不代表不尴尬。”
逐渐嘈杂的吐槽声中，一道清越的声音伶伶俐俐地传来。
夏椿和一位穿着运动服的女士一起拎着个大大的黑盒子。
“郝老师，刘老师到了。”夏椿把黑盒子打开，里面是套颂钵。
透露着好奇的后脑勺一个叠一个地围过来，夏椿不好意思地朝刘老师笑了笑，走到了上官奕妤这边来。
“哇塞好高级，这什么玩意儿？”
“颂钵吧，我刷到过这种助眠直播间。”
“别上手碰啊你个没礼貌的。”
刘老师长发微扬，也没生气，就朝他们温然一笑，上官奕妤突然就觉得天气没那么热了。
“好了好了，一个个围在这里像什么话。”郝老师出言把自己这群学生赶到白布上围圈坐好，朝刘老师笑道，“那接下来就麻烦您了。”
刘老师拿出颂钵和钵棒在圆圈中间盘腿坐好，礼貌地点头回应：“其实您也可以一起坐下来体验一下。”
郝老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刚吐槽人家环节尴尬的记忆在脑子里绕了几圈，抬手就要婉拒——
“我就算了，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
话还没落地，就被旁边的齐硕嬉笑着拉着一同坐下：“数竞班上上下下一条心啊老师！”
刘老师看着眼前嬉闹的场景，温然一笑，她第一次接到来自学校的委托，也第一次见这么“活泼”的竞赛班。
这和她想象的强校学霸班形象差太多，但她很惊喜。
她缓缓开口：“颂钵疗愈从来不区分年龄的郝老师，您请坐吧~”声音平和，似乎还有降温效果。
“哇塞，你有没有感觉到一缕清风~”林轲闭眼冲刘洵感叹。
“感觉到了。”坐在林轲另一边的赵嘉铭也闭眼感叹。
“你们感官刷题刷紊乱了？”刘洵正觉得想出在太阳底下搞颂钵疗愈的人天才，听到这俩人冷不丁冒出来的话更觉得莫名其妙。
刘洵摸不着头脑，扭头想找曹澍寻求共鸣，结果曹澍这厮在一边装稳重——
他抬起一只手拍拍刘洵肩膀，也闭着眼故作高深：“你要感受刘老师说话的频率，让心沉下来。”
刘洵简直想把他们仨眼睛撑开，让他们好好说话。
但周围逐渐安静下来，连郝老师都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刘洵震惊但照做，耸耸肩把曹澍手抖下去，而后闭上眼感受他们所谓的频率。
“其实可以先不闭眼。”刘老师看着周围一圈人的配合忍俊不禁，敲了一下面前的颂钵道。
钵体发出悠扬的长音，伴着刘老师清泉一样的声音：“在这个环节，视觉反而也是和听觉一样重要的感官，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把目光从习题册上移开，好好看一下相处三周的伙伴。”
“……”
这群平时勾肩搭背惯了的老油条一个个睁开眼却突然觉得有些害羞，目光西闪一下，东撞一下，开始装鹌鹑。
刘洵和林轲目光不小心对上，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两人都面带嫌弃猛地扭头错开。
“早说啊老师！我每天都在为明明和谢神朝夕与共却没时间好好欣赏谢神帅脸而懊恼啊！”
齐硕的大嗓门首先打破有些凝固的空气，他眼神坚定地朝谢行知看过去，表情透着一股子欠兮兮的谄媚。
谢行知满脸“鬼才和你朝夕与共”地回看过去，淡声道：“这边建议去查查脑科，不到三周好像记忆错乱了。”
大家齐齐笑开。
上官奕妤把刚拍好的冰棍和颂钵的合照给黎漾分享过去，手机划回相机页面，跟着众人的视线，看到谢行知无语的表情，也跟着笑了笑，鬼使神差地抬手把对方的表情拍了下来。
坐在她身旁的夏椿看到她的举动灿然一笑，装作没看到，满眼温柔地将目光移向其他方向。
一个个板正的肩膀随着笑声的蔓延逐渐松弛下来，有人开始偷偷用余光丈量某个侧脸的距离，有人紧张地无数次拧开矿泉水往下灌，也有人和身旁的人手心手背相叠，正式地表演领导会面。
钵鸣声再次悠悠响起，三十多道目光终于织成了一张轻盈的网，带着汗津津的勇气和十几岁特有的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颂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