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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裴烬垂眸,墨黑的眼珠静静的看着南青杏,然后再看着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他极其厌恶别人触碰,这南青杏握住他手的一瞬间,他差点没忍住拧断她的手臂。

      裴烬心神烦躁,戾气十足,但面上不显,手腕轻动,挣开南青杏的手,给了她这个机会。

      直到南青杏出了帐篷,呼啸的冷风夹着雪花打在她脸上时,她才反应过来,刚才举止有些莽撞,但如今也没空想这些了,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麻木的脸,语气平静的交代等下要用的东西。
      “就这些了,不知将军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沈蔺有些惊愕,这些东西不大像是治病的,但也没多说什么,估摸了下时间,开口道。
      “大约两刻钟”

      “好,我等着”

      沈蔺交代手下人将南青杏带到一旁帐篷休息,自己则去准备东西,但他在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南青杏。

      军营外烛火昏暗,鹅毛大雪下,巡逻士兵往来不断,皆穿铁衣甲胄,气氛肃杀萧瑟,唯有南青杏一身粗布麻衣,立在风雪之中,身形似独鹤,在刀剑和飞雪映衬下,显得清冷孤寂。

      这与她一开始胆小瑟缩的模样截然相反,沈蔺看着看着,忽然有些恍惚。
      这姑娘身上...似有故人之影

      恰好此时南青杏抬脸看着漆黑的天,素白小巧的侧脸如羊脂般映在黑夜中,就这一瞬,另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沈蔺脑海中。

      这两人的侧脸几乎完美重合,想到这儿沈蔺打了个冷颤,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也太恐怖了,他摆了摆头,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专心去准备东西。

      -
      入夜,风又急了几分,卷着零碎的雪花闯进帐篷中,有几粒雪花借着风飘落在南青杏的衣摆上,她蹲着地上,用石头比做火把,轻声给一位百夫长讲着等下如何在帐外摆阵法。

      那位百夫长是沈蔺信任之人,常年随他征战沙场,对排兵布阵再熟悉不过,只听她说了一遍,便记下了,精准复述一遍后,便离开去准备了。

      只是…沈蔺站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他虽听南青杏解释过原因,但还是很疑惑,真的能用阵法来医治不寐吗?

      南青杏也没时间再跟他解释一遍了,只问到。
      “酒呢?”

      沈蔺取下腰间的酒壶递给她,又皱眉说道。
      “如果你想灌醉侯爷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就算你把军营的酒都找来,也灌不醉侯爷”

      南青杏打开酒闻了闻,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的对沈蔺道。
      “我知道”,南青杏耐心解释道,“这不是用来灌醉裴侯的,而是让裴侯能稍微放松一点”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走吧”

      外面的雪又下大了些,纯白的雪像柳絮一样飘飘洒洒的从漆黑的天上飘落而下,沈蔺用余光扫了几眼身旁一脸平静的南青杏,觉得这个女子实在有些琢磨不透。

      南青杏不知道沈蔺在想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她很平静,她现在就一个想法。

      “我能治就治,那实在治不了,你就一剑杀了我吧。”
      “我能咋办!”

      从来到这个世界,她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每天就只有一张薄饼充饥,饿到她看东西都能看重影,又为了防止她夹带毒药,搜了她的身,拿走了她之前的衣服,只给了一套薄薄的单衣,又宽又大,冷风直往她心口钻,冻的她牙齿只打架。

      反正她是冻透了,饿极了,也吓过了,现在已经神魂分离,入定成佛,爱咋咋地了

      除此之外,她能平静下来也是因为她有把握事情的能力了,中医学不是她的擅长领域,但心理学是。

      她的博士研究方向就是临床心理学中的创伤与危机干预。
      虽然还没毕业就噶了,但也随导师去过一线,接触过许多灾后幸存者,也实践干预过。

      裴烬的病在这个世界的诊断,是“肝郁气滞,阴血亏虚”,再深入点可能就是“失魂,邪气侵扰”
      她对治疗这些没什么把握。

      但换个角度看,这位嗜血将军的病,更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中的再体验和过度警觉。
      这次大战如此惨烈,裴烬作为亲上战场的主帅必然是从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患上战后创伤应激障碍也不奇怪。
      而这,就是她的专业领域了。

      所以裴烬的病,这里的医师治不了。
      唯有她可以一试。

      现在最关键的是,这里没有现代精密仪器,也没有靶向药物,很多治疗手段都没法施展,她得用这里现有的东西来治疗。
      但这何其困难,南青杏在心里估量了一下,她大概有三成的把握。

      南青杏在进裴烬军帐前又抬头看了眼天上飘飘洒洒的雪,之前如鹅毛般雪花,如今已变成柳絮,慢慢悠悠的飘荡在黑夜中。
      雪快停了,她呢喃道。

      幸运的话,她再出来后,雪应该已经停了,不幸的话,这雪地便是她的墓地了。
      南青杏轻吐了口气,再次进了裴烬的军帐。

      帐中的烛火变昏暗许多,而裴烬还像之前那样,坐在帅塌上,隐于阴暗处,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像是在忍耐什么,南青杏脚步稳定的走向裴烬,而沈蔺则站在不远处,手握剑柄,紧紧盯着南青杏的举止。

      沈蔺虽解开了南青杏的手链,但他至始至终都在监视着她,毕竟是敌国医女,沈蔺不仅要防她将侯爷的病况传出去,引大渝重整旗鼓,还要防她破罐子破摔伤害侯爷。

      同时他也有些紧张南青杏,怕侯爷一眼认出了她的身份,一剑杀了她。
      那侯爷的病可就真的无人能医治了。

      还没等南青杏靠近,裴烬轻掀眼皮看向南青杏,很是警惕,他眉眼锋利,双目通红,瞳孔却黑的沉闷,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逼人的戾气。

      南青杏对裴烬有来自灵魂的恐惧,对上裴烬的眼睛便觉得心口一紧,她脚步一顿,但没停,尽量保持着镇定,走到裴烬面前,将手中的酒壶双手递给裴烬。

      “战时饮酒可壮士气,战后小酌,可平息体内杀伐之气”,南青杏看着裴烬,语气虽轻但平稳,“还望将军饮尽此酒”

      裴烬听后没什么反应,眼神微垂看着酒壶,然后不发一言,接了过去,打开酒壶一饮而尽。

      南青杏面上不显,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这位阎王爷虽然恶名在外,但对于治他病的事还算配合”

      她转头看向沈蔺,使了个眼色,告诉他可以开始了。
      沈蔺了然,轻掀帷幕,向外面点了点头,很快,屋外火光亮起,些许暖光映入军帐中,几簇火光不断变化,交换位置,帐内的光线也时明时暗,变化不停。

      “此乃北斗七星阵型,是古籍医书中记载的安寝阵法,可催人入眠”。
      南青杏语气坚定,但帐内的气氛倒是十分沉寂。

      尽管南青杏同沈蔺解释过原因,沈蔺此时还是觉得,南青杏的神医之名,莫不是大渝人瞎编的吧,谁家医师不开药,不施针,而在这里捣鼓什么...阵法。

      但让沈蔺更无语的事,马上就来了。

      南青杏端着他提前准备好的四碗清水置于帐内四角,又在上面撒上些许铁屑,边撒边嘟嘟啷啷的解释道。
      “此乃引地脉阴气护体,可护将军不被邪物入侵”

      帐内的气氛更沉寂了。

      裴烬听着身边这个医师神神叨叨的,有点烦躁。
      他压制着自己暴戾的杀意,坐在暗处,手握铁剑,手背青筋凸起,手指摩挲着剑柄,眼皮轻掀,看似安静的看向南青杏,实则在他眼中的南青杏。

      是一个被剥了皮,五脏六腑鲜血淋漓展现在人前的人棍。
      他眼前也不是自己的军帐,而是火光冲天的尸山血海,血肉模糊的大渝士兵支着只剩一半的身子,裸着些许白骨,提着一把锈剑,嘶吼着向他冲来。

      他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神色平静,任由那人冲过来,穿过他的身体,然后再如灰尘般消散。

      没错,裴烬的病,远比看上去的要严重。
      但他不能表露半分,只能压着,对外只说自己头疾发作,就算是身边最亲近的副将和医师也以为他只是多日不寐,至于他眼前出现的,像梦一样的景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深知大渝虽败但贼心不死,若得知此事,见他虚弱,便会趁机生事,大周虽胜,但也折损严重,此时最重要的是安稳修养,绝不能给大渝可乘之机。

      他忽然想到,青城寺的主持曾跟他说过,他杀欲太重,身上码着尸山血海,因此被心魔缠绕,无法逃避,唯有卸甲,才可静心。
      若再如此嗜杀,总有一天会被心魔吞噬,变成六亲不认,只知杀戮的怪物。

      裴烬听后不发一言,透过燎燎轻烟看向供奉在寺庙的金佛,他不信,不信卸甲入佛才能摆脱心魔,他要选择另一条路。

      过去大战之时他总会耳鸣头疾,这是老毛病了,再好的医师也无法医治。

      但当他提着刀上了战场后,将压抑暴戾的杀意发泄殆尽后,他便不治而愈了。

      只是这次有所不同,这次从大战开始到胜利,他都耳鸣不断,无法入睡。

      刚开始时,是有无数人在他耳边嘶吼着,呐喊着,他漠视那些狰狞的声音,手拿长枪冲在战场上,入夜时也能勉强入睡一两个时辰,但大战结束后,他的病不仅没有好,反而变的愈发严重了。

      他好像永远停留在那个战场上了,无尽的厮杀一直在他面前重现,面目狰狞的骷颅源源不断的冲向他。
      他再也无法入睡。

      一旦他闭上眼睛就仿佛被人用马革紧紧缠绕着,死死包裹着,然后再被扔到冰冷的河中,慢慢的陷落,冰冷的河水密密的压在他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尝试了许多办法入睡,可都不起效。

      哪怕被打晕,这种窒息感依旧缠绕着他,他在梦里奋力挣扎着,就在挣脱的那一瞬间,他睁开眼,看见打晕自己的右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如今战时已定,他也不想再杀人,但战场的血腥和逼人的窒息感一直刺激着他,胸口的戾气也久久压制着,忍耐着,直到今早时猛然吐了一口血。

      他让沈蔺封锁消息,让医师秘密医治,却都束手无措。
      裴烬抹掉嘴角的血,哑声笑着,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许多被心魔困住的将士,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敌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的刀下。

      他预想过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既然如此,裴烬想出了最后一招。

      放血。
      往自己大腿上扎上一刀,放掉足够的血,应该就能入睡了,可就在他准备动刀时,沈蔺拦住了他,说自己找到了一个女医师,极擅长治疗不寐之症。

      而那时裴烬的幻觉已经很严重了,他眼中的那个女医师,时而是模糊不清的人影,时而是血淋淋的骷颅,所以每每那女医师靠近他时,他都有种暴烈的杀意。

      他一直忍耐着,直到这个女医师一边念叨什么“地脉”“阴气”,一边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有些忍不住了,澎湃的杀意在他胸口累积着。
      他手指微动,推着剑柄,利剑慢慢出鞘,但很快,他抬手,又将剑狠狠按了下去。

      沈蔺也有些忍不住了。
      南青杏这些真的医治有用吗?神神叨叨半天了,侯爷不仅没好,神色也变得越来越差。

      南青杏察觉到两人的不耐,但仍然不动神色,她眼珠微转,安置好水碗后,便走出军帐去拿汤药。

      这汤药也是南青杏让沈蔺提前准备好的,沈蔺不放心南青杏,便准备让自己人去取。
      但南青杏凑到沈蔺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沈蔺神情微动,竟放任她一个人出去。

      但还没等南青杏回来,裴烬突然开口。
      “沈蔺”

      沈蔺神情肃穆的走到裴烬面前,行礼答道。
      “末将在”

      “今夜到此为止,不必再治了”,裴烬左手紧紧捏着剑柄,哑声道。
      他极力压抑,但杀意已经到达了顶点,若再有活物在他面前行走,怕是自己会忍不住拔剑

      沈蔺一愣,想说些什么,但他到底不敢质疑侯爷指令,沉声答道。
      “遵命”

      沈蔺起身,准备去寻南青杏时,突然帐外传来一阵喧闹。
      “报”,一阵高喊后,一个小兵闯了进来,手持军报,声音干脆的述道。
      “禀将军!斥候回报,敌军趁夜来袭,已渡凛河,情况紧急,特命全军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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