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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Chapter32 ...

  •   又是一年仲春时节,最后一场雪已然化完了,柳树抽出新的枝丫,只是北方春天生气不足,只这几分再无其他,剩下的,全然是寒气。

      不期而遇,齐明娆没想到她还没去找聂祈亨,他便自己出现了。
      上来是一句简单的寒暄,他说“好久不见”,她回“好久不见”,冲他嫣然一笑。
      聂祈亨走近她,每走近一步,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就更明显浓郁,直往他心里钻。

      二人行至一处桥边,一时相看无言。
      未曾想,他的问题来的这样直接,不带一点铺垫,“王绮娘,这是你真的名字吗?还是说,元恒安长公主?”
      问题真正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聂祈亨才察觉到自己并不希望她承认,此刻,竟还对她怀着那样的期许。如若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便能简单上许多。

      齐明娆搅弄着手中的帕子,俨然一副小女儿家的情态,却在听到他问题的那一瞬间有些失神。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反问他,“各人自有各人的难处,聂祈亨,我怎么会是公主呢?”
      早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想以聂祈亨的能力和头脑,发现她的身份不过是早晚的事。一个能做出谋反之事的人,齐明娆拿捏不准他对皇室、对朝廷的看法和态度,此时此刻不是合适的机会,此地亦不是合适的场合,若此刻坦白身份,对他而言有何苦衷皆是借口,怕都听不进去。

      “这么说,你不是?”聂祈亨偏过头去与她对视,自然不信,这样拙劣的谎言骗不过他去,心里忍不住冷笑。可齐明娆不愿承认,他也只能另作他法。

      齐明娆叹了一口气,望向眼前匆匆流逝的河水。伤春悲秋——此时正是伤春的时候,“过去的时日里,你同我递信,我未曾有过回信,因着那些信全被公主收走了。你也知晓,公主她名声不好,性情亦有些古怪,我与公主样貌相似,公主拿我家中亲人性命作要挟,要我替她做事,营造一个好名声。”

      周遭的一切变得虚无、冰冷,聂祈亨心里满不在意她后头说的话,只是刻意地编一些劝慰的话,“如此难做,何必抽身离开,难免以后后悔,你是个女儿家,以后总要成婚的,她总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转身看向她,柔弱无辜的模样似是站不住下一秒便会跌进他怀里,齐明娆望向他的眼睛,“不,我不后悔,聂祈亨,我从前不是这般的人。过去,因着母亲早亡的缘故,我时常习惯于依赖别人,渴求温暖和爱。”这段话倒是不假,是齐明娆的真实经历,比起编制一个完美的假故事,她相信真假掺半的话才更有信服力。
      母亲早亡,聂祈亨忆起她却是从未提及过母亲,他查了她那么多底细,却没有注意过这点。

      “我与公主,算是同病相怜。遇见公主以后,我得到了很多,聂祈亨,我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权势的女子,是公主教会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应当靠自己去得到,别人给予的东西再好也只是一时的,世人常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话放在自己身上同样适用,求人鱼者不若学人渔者。”
      齐明娆说着说着落下一滴泪来,不知是做戏,还是真的伤怀了,她有些无措地拿起手中的帕子拭泪。
      “公主被关了两年,我就陪了她两年,她原也是个可怜人。过去的两年,是如此了……”

      有些落寞地,她盯着桥头的桃树,心中暗自催促着,桃花快些生芽、含苞、绽放。
      一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丝毫没察觉此刻两人的对话已成了她一人的独角戏。

      款冬站在一旁,当真是被齐明娆的演技深深折服了,虽说陛下给公主取的字是牡丹,也确实是符合了公主的性情和身份,谁曾想,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演起温柔小意、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般模样瞧上去真是好生可怜,叫人很难不生出怜悯之心,可惜聂祈亨已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在扯谎,虽是心疼,心里却一直劝自己不能相信她的假话。

      心里这样想,手上又是另一番做派,他的手不自觉地抬起,想擦去她眼角的泪,可是男女终究有别,他强压着那股要冲出来的怜惜之情,把手又放了下来。
      聂祈亨就静静地听着她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压住自己的真感情,又佯装出几分假深情,即使知道里头有真的部分,他心里也全然是当做假的对待,“绮娘,我愿意相信你……”我愿意装作自己相信你。
      可是齐明娆,你可曾知晓?你同我说这些话之时,我全然看透了你的伪装,我二人之间有着的不仅仅只是几个谎言那般简单,而是隔着上一辈的恩怨生死。
      我不忍心戳破这一切,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必然要因此而形同陌路,我想杀的人是你的父皇,或连带着你一起怨恨。

      ·

      何柒蕊这些日子嗜甜,偏爱吃点甜的果子糕点,近几日忽地想吃桂花糕,吃不到还哭。这不,程不尚特意出来为她寻,听人说如今这个时节想寻到桂花糕怕只有城南的李记糕点铺可能会有,若是此处也没有,怕是全京城都寻不到了。
      幸而,铺子里还剩几包今日刚做的桂花糕,让程不尚给包圆了。

      拎着糕点从铺子里出来,要过一座桥,他站在桥头,忽听着河对岸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具体在说些什么听不真切,打眼一瞧,正看见齐明娆再与一个男子攀谈,似是有些“泣涕涟涟”。
      稀奇,程不尚没见过齐明娆哭的样子,大约在他心目中,公主皇帝都非常人,是不会哭的。
      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聊,想必算不得大事,他迈脚走上桥,准备悄默声听几句墙角。

      原来另一人他也认识,忘了是哪家铺子的少东家,是个城府深、算计多的人,也不知他们二人比起来,谁的心眼会更多一些。
      可惜手中的糕点是买给何柒蕊的,否则这一幕戏边吃边看才有意思呢。

      ·

      总说早春是万物开始复苏的时节,只是对于北方的人们,早春还太冷,真正开始生机盎然的时间,是仲春,天气慢慢开始转暖了。
      荣兴医馆门口的树木原本光秃秃的几棵树,开始生长出嫩绿色的芽点。

      闻人芩总是习惯往外头瞧瞧,只是那日过后,淮轻确实没有再来过了,“他不来了。”
      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只是带着一份怅惘,听起来那个人既重要又不重要。
      或许是今年的春天太冷了,闻人芩的头疼病从冬天一直延续到现在也没好,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连头发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

      程不尚进门顺手将点心藏在门口的纱幔后头,迫不及待想同何柒蕊分享方才发生的事,“你的好公主又开始扯谎骗人了,我瞧那郎君也不像是个蠢的,怕是不好骗哦。”

      她伸出手,向他讨要点心,“先不说这些,我的点心呢?”
      “寻不到,都卖完了。”程不尚摊开两只手给她看,两手空空。
      何柒蕊随手拿了一个香包往他身上砸,香气袭人,倒是比外头这个实体更先砸到人,“给我,我都瞧见了。”

      待到他取回点心,交给何柒蕊之后,她便打开来先尝了一块,只是忍不住偷笑,险些呛到。

      自塌边纱幔后头传来一道声音,带着些怪罪的意味和压迫感,“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行径,好歹是个世家公子,太学的学生,也不只是从何处学来的听墙角。”

      她是何时跑到自己前头的!程不尚不解,只是容不得他思考,心里已开始害怕起来。
      最初认识齐明娆之时只觉得她并未像传言中那般荒淫庸碌,倒是为人十分知书达理、有勇有谋,随着日渐相处下来,程不尚认识到当初不夸她善解人意是对的,心狠手辣、做事不拖泥带水才是她的本性,虽说起来有些骇人,倒也并无不好,只需自己不犯错。

      瞧出他眼中的疑惑,齐明娆也顺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捏在手里,轻轻坐下,“怎么?还真以为我察觉不出你在一旁偷听?若是旁人,我该叫人直接把你捆起来,五花大绑,丢进河里喂鱼去。”

      “我只是无意路过,无意地,我也没做什么,殿下又不是在同那人聊些不可言说的要事。”程不尚心里暗自鼓起勇气,自己未曾耽误了事情,想是并没有大错。

      “你还想做什么?我的事可不是让你来哄美人开心的。”齐明娆收起折扇,狠狠地敲了一下程不尚的头。
      程不尚吃痛,连忙跪下说不敢了,又看向蕊娘求她给自己说两句话。
      又是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何柒蕊笑吟吟地同他耐心分析,“呆子,她要是怪你早该生气了,这么不轻不重地敲你一下,只是叫你记住,有些话不能乱讲,祸从口中,公主是主子,我们是下属,下属哪能非议主子的事。”
      “此事绝不会有下次。”程不尚随即发起誓来。

      两个人眼神瞧着都黏糊,齐明娆也不好自讨没趣待在这,何况今日要办的事可不止一件,“我难得出宫一趟,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了。”

      程不尚一路目送她走了好远,确认她离开了秋江楼才终于松一口气,关上房门,他有些好奇地看向何柒蕊,“你真的不想听吗?”
      这人真是不长记性,何柒蕊都懒得骂他了,“你觉得,这些事情,我不比你清楚?”
      “可……”可他怎么都没听她提起过,偏他一人被蒙在鼓里,真是郁闷。
      扭扭捏捏,按他们二人的关系,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何柒蕊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怎么?”
      “没事。”

      问他都不说,这二傻子真是犯人,何柒蕊生气,更气他看不出自己生气了,“你还想嫌我说是我什么都不告诉你?我自己的事和你讲多少都无甚关系,可那是公主的事情,哪里能容我胡说。”
      饶是有些生气,程不尚依旧紧着她的情绪最重要,连忙哄她,哪还有方才的端方公子样,虽然,赖皮样也是常事,“好荷儿,莫要生气,我给你锤锤腿。”

      “别岔开话题,公主交代的事便要认真做好,送你入太学已有三年,‘槐花黄,举子忙’,如今省试在即,也不知你学得如何?”

      他半靠在桌上,有些累了,“哪里‘在即’?今年春闱还未开始呢,你还不放心我的才学?怎么,就你,还想考我不成?”
      何柒蕊方才的气还未消,听了他这话又恼了起来,“程不尚,你当我是蠢的,若不是受这奴籍身份制约,公主也想送我去考学呢!”
      父亲犯下的罪,祸连全家,她的奴籍文书、籍契是压在皇帝手中的,就连公主也无法赎她。连命都不是捏在自己手里,她每每思及此处,都久久不能舒怀。

      此话一出,一时室内寂静无声,程不尚心里开始难受起来,可他知晓何柒蕊心里怕是比自己更伤心百倍,他将她搂进怀里,先是道歉,“我错了,荷儿你打我罢,原是我说错话了。”而后他又说尽安慰的话语,才勉强让她重新展颜。

      窗外偶尔飞过几只鸟,鸟鸣声清脆悦耳,传进屋内,一阵微风带动风铃,与鸟鸣声应和着。何柒蕊近些日子总是心情不好、心绪不宁,大约是天气太冷了,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往下落,今年的春天来得有些太晚了,年年春天,都来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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