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见面 ...
-
沈降眼皮一颤，立马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臣妾冲撞了陛下实在最该万死”
她低着头，半跪下去。
姿态卑谦，像是一朵娇弱的菟丝花，只是被风一吹都快匍匐到地上去，谁都可以摧残一把。
因为刀伤加上生病，沈降很久没见白日光亮，皮肤透着一股子病态的苍白。
一件青色对襟宫装，系了件颜色相近的披风下摆点缀了一圈白色皮毛，只是养眼，防风要差点，手指在袖子里露出来一截，冷瓷般透着一股易折。
白净的脸颊，未施粉黛几何，发饰上也简单，长睫微弯不知道因为冷还是害怕，一直颤啊颤。
看着暴君的衣摆，今日是一身玄色深袍，语调清冷低沉像是一块寒冰，寒气顺着缝隙直往沈降的手指缝里钻。
“蕙妃，这是要去哪儿，这么不当心”殷楚身后的大太监和颜悦色的问道。
刚刚先叫嚷起来的小太监被白了一眼后，瑟缩着站到最后面去了。
沈降说道：“回陛下，臣妾只是想要出来透透风，一时眼拙没有注意到陛下，该罚”
大太监瞅着殷楚的面色，捉摸不定，语气为难说道：“蕙妃娘娘，你……这”
身后的小太监扯着大太监的袖子小声说道。
“爷爷，你不记得了，这要罚打板子的，二十板”
大太监后背瞬间起了一身冷汗，立马拉着小太监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老奴没有教好”
他扯着小太监立马抬手下去，啪的一声，小太监的头被打偏过去，头上的，白净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个红色巴掌印。
紧接着又是几巴掌。
“爷爷……”
小太监不可置信，猫儿一般的小声叫唤，被大太监一瞪，一下就没了声气儿。
一边脸肿得老高。
大太监打完小的，又往自己身上招呼，将脸打了十几个巴掌，一下下的都没留情，打完再跪到殷楚的脚下去。
嘴里乌咽一声叫陛下饶罪一回，说他往后再不让这不知礼数的往前，污了陛下的眼。
随后江脸贴到殷楚的鞋面上去。
身子佝偻，几乎卑微到尘土里。
“求陛下开恩”
沈降越发垂下眼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阶级分明的场面，心中深受感叹，殷楚当真是个暴君不假。
青苑听到要罚，正打算说什么，沈降按住了她的手。
说道：“臣妾认罚”
“只是青苑这段日子照顾臣妾十分尽心，陛下只罚臣妾一人就足够了”
青苑一听。
着急道：
“娘娘……”
“陛下，还请陛下宽恕娘娘，娘娘这几个月身上的伤好了又生病，才好不久”
“陛下看在娘娘为了陛下挡了一刀的份上，饶了娘娘这一次吧”
沈降假意斥责青苑一句，更加恭敬的低下头去。
跟陛下告罪。
静默片刻。
一道含着寒凉的声音传过来。
“蕙妃自是一片赤忱之心，说起来你为孤挡刀受伤后还没有亲见过你，实在是因为政事繁忙”
殷楚微弯下身，用手指微抬了一下沈降的手，沈降顺从的站了起来。
这时候才看清楚殷楚的面容。
殷楚容貌生得极好，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一双紫瞳凤眼，幽暗深邃，像是一池水看着温柔如春风抚面，可凑近了才发现是深陷泥沼无法自救，只能在腐败草木中感受窒息最后断绝气息。
面带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危险重重。
殷楚是先帝的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最上面有七八个哥哥，最大的足长他十二岁，殷楚出身并不高贵，因其生母身份低贱，自幼时就没少受几个兄弟的嘲讽，在宫里生活举步维艰。
年纪略长一些，就被设计逐出了京都，在边境待了十几年。
好几次都险些命丧，十七岁，先帝终于想起来这个儿子将他召了回去，彼时病重奄奄一息，宫墙内外乱做一团，九子夺嫡，殷楚几乎是杀掉了所有的皇子踩着尸骨登上的皇位。
朝臣骂他弑兄篡位，沈相这时候站了出来，说先帝遗召，传位九皇子。
政事繁忙只是借口，其实殷楚本身就不乐意搭理她，只是她的原生爹，是当朝宰相，当初沈相支持殷楚上位，朝中个中风波暗涌。
有了沈相站位，这个之前在朝中几乎毫无根基的九皇子，才安稳坐稳了位置。
沈降是沈相唯一的千金，再无所出。
为了朝中牵制，压一方独大，殷楚在位第三年便纳入了宫里，也不怪原主生出错觉，在对未来夫君生出万般遐想的年纪被殷楚设计春心萌动，温言细语，年纪小被那张皮囊糊弄过去也情有可原。
沈降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陛下日理万机，能够一时惦念臣妾，臣妾就已经心满意足”
殷楚说道：“蕙妃既是要出来散心，孤今日也有时间，便一块吧”
“孤陪你一道走走”
沈降说道：“多谢陛下”
殷楚抬脚就走没再理跪在地上的大太监和小太监。
沈降余光瞥见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四五个人，手脚麻利，一下就将嘴里捂严实了，一人抬头一人捆脚，动作很轻巧的往脖子上一抹，大太监和小太监挣扎起来，眼里含着惊恐，沈降再回头确认哪些人做了什么时。
原本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只留下一小片的血迹，一盆水泼上去，血水顺着砖缝往下渗，很快就干净了。
这就杀了。
沈降略蹙眉，被青苑扶着手，落后一两步在殷楚的后面，她分心想着不知道要走多久的流程，待会回去什么时辰了，等青苑灌了汤婆子将床暖好了再睡，怕是要很晚了。
以至于殷楚转过身来，沈降险些重蹈覆辙。
殷楚说道：“听康太医说，你的伤已经好全近半个月，怎么没想着来找孤寻个赏赐?”
她反应快，先稳住了身形。
随后耸了耸肩，动作自然的身子侧到一边去，用帕子捂了嘴闷咳了几声。
故作姿态起来，沈降看着有几分病弱抚柳之风的易脆易折感，催生人的怜悯之心。
“刀伤是好了，伤寒总是断断续续，实乃怕过了病气，若是损害龙体，臣妾真是万死不辞了”
沈降的嘴唇很难泛出红润血色。
“至于赏赐，陛下已经赏过了，又何能讨什么”
殷楚离她几步远。
“蕙妃，还是要好好顾看身子”
沈降说道：“是”
殷楚久久的看着她，目光尖锐，好像要将沈降的这副皮囊看破，将她这个冒牌货盯得火烧焚身无所遁形。
沈降神色不变。
二人落座亭中，赏园中景色，雨过之后颇为萧瑟，石子路都是湿润的，带着寒湿气，园中已经没什么花草，只是新移栽了一株红梅来。
红梅常见，只是年份久的要难寻一点，更别提近乎有三人环抱树干都尚有余干的老树。
枝丫修剪过，可以看得见一些花苞出来。
沈降寝殿后也有一株，是她刚入宫时从宫外来进来的，从种下到如今，草草打理，倒也没死。
殷楚屏退左右。
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降看着热茶滚出的白烟，耳旁是殷楚冷淡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疑惑，让人听了却是一惊。
“蕙妃今日看起来好像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沈降明白他说的意思，诧异殷楚的敏锐，面上却是不露分毫。
她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是瘦了不少，看上去比以往要容色衰减”
殷楚没有接话。
沈降略蹙黛眉，给陛下盛茶水，远眺梅树枝丫，说道：“臣妾原本就不入陛下的眼，如今憔悴，更是惹陛下厌烦了”
她苦涩一笑。
殷楚说道：“你是生了孤的气吗？”
“怨孤没有在你受伤之后来看你”
沈降说道：“臣妾不敢”
殷楚去牵沈降的手，沈降的手贴着汤婆子，但还是没有殷楚的手热，指尖泛凉，殷楚的手掌宽大干燥很容易就将沈降的手握住了，包裹在里面。
亲近暧昧的摩挲，好像这样就能生起暖意。
殷楚放柔语气。
“孤知道你的心意，这次实在是前线告急，政务繁多，孤才没有脱开身，后面有时间太医说要静养”
沈降低下头去，另外一只手直在袖子里掐大腿，下不了劲，好一阵耽搁，殷楚再伸手过来沈降垂下的眼睫轻颤心一横，下一刻整个身子都发抖。
殷楚没费什么力气就抬起了沈降的下巴。
沈降咬着嘴唇，似乎在强忍，但还是没有忍住，眼圈都在泛红，一双黑瞳起了一层云雾水汽，一眨就消失，没过一会又雾蒙蒙的起了一层。
殷楚说道：“这次是孤对不住你。”
他停顿了一下。
“沈家有个堂弟，叫沈刻的，你应该认识”
沈降点点头，泪还含在眼里。
“是我大伯屋里的最小的一个儿子，他怎么了？”
殷楚道：“犯了点事情，在天香楼里跟人起冲突，失手推人下楼，人现在已经死了”
京都就这么大点地方，抬脚都能踩到伯爵府，挥手打到王爷世子的不计其数，沈刻跟顺承府的小世子起的冲突，推下楼的人却是平日里好博好斗的伯爵府花楼娘子出生的庶子。
沈降脸色有些苍白，略睁大眼睛，泪这时候就顺着面颊滑下来。
“那怎么办？”
殷楚像是很满意她的反应，对着她温和的笑了笑。
“没事，孤嘱托过了，他现在里面好吃好喝，待一段时间对他未必没有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