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养珠手册》蠢鱼

26、秘密

　　假期过后的第一天，陈逢起晚了，掐着点儿到的教室，一圈人围在她的座位上，在讨论着什么，她打哈欠的动作被迫停下。

　　“小逢你来了！”周静静第一个看见她，兴奋地红了脸。

　　众人自觉让开条路，陈逢一眼瞟见属于她的课桌上，赫然光明正大地摆着个粉红色信封。

　　“小逢有人给你送情书！是谁呀？”周静静比收信的当事人还激动。

　　陈逢半信半疑，将信封翻了面，没发现写落款人姓名。

　　“为什么不留姓名？难道是第一次告白？小逢你拆开信看了吗？”

　　白天的课间，周静静拉着陈逢对比班上的男同学一个个排除，排除到最后只剩下一个赵维。

　　“还没。”初次收到可能是情书，她想回家再拆开。

　　“是不是赵维？”周静静猜测。

　　听到可能是赵维送的，陈逢面上羞涩褪尽，顿时一言难尽。

　　“来了来了！”周静静激动地双手抱住陈逢，目光随着赵维的走近落回陈逢身上。

　　“小，小逢，我们是初中生，不应该谈恋爱。我妈说这是早恋，早恋是不对的。”
　　赵维难得当陈逢面不结巴，一口气说完大段话。

　　“赵维！”周静静听完先气到了，“你妈说你妈说！那是你妈，又不是我和小逢妈。再说小逢没说要谈恋爱，你这属于欲加之罪！”

　　“静静，你不用理他。”得知赵维不是粉色信封的主人，陈逢神情松散了许多，反倒安慰起周静静。

　　赵维垂头丧气，失落离去。

　　“气死我了，小逢，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面对他做不到心平气和了。”周静静对着赵维背影做总结。

　　“我妈说妈宝男要不得。”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随即补充，“但是妈宝女可以。”

　　陈逢一副“看吧，我就说”的表情，重重点头表示赞同。

　　排除本班的所有男生，周静静逐步将怀疑范围扩大到本楼层，包括所有重复经过窗外的男生，陈逢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观察来观察去没得出个结论，直到被英语老师拎出来，当堂一人翻译了一篇阅读理解，两人被迫熄了心思。

　　惦记着情书的事，陈逢在教学楼外等许过时，心不在焉踢着脚下石子，没注意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栽倒。

　　幸好背后有人扶了把，陈逢站定，转身仰头道谢。

　　好心同学双目炯炯有神，全身上下最白的是牙齿，篮球服外露着精瘦的臂膀，个子和许过不相上下，但有着和许过完全相反的阳光气质。

　　“小逢。”许过到了。

　　“回家了。”许过拍拍后座，示意陈逢上车。

　　“同学，我哥来了，再见！”陈逢挥手道别，将后挠头傻笑的人抛在身后。

　　“同学？”自行车慢慢驶出校门，许过问。

　　“啊？”陈逢心里藏着事，反应慢了半拍，摇头，“不认识。”

　　许过误会陈逢在故意瞒着他和男生认识的事，嘴角弧度渐渐落下，心头的异样感更为强烈。

　　于是兄妹间难得突然的冷场。

　　陈逢侧身向前探，翘头打量许过，“哥，你心情不好吗？”

　　单手抱书包，陈逢伸手戳了戳许过右脸颊，不防许过一闪躲，她没了支撑，身体重心偏移……

　　许过眼疾手快，当即刹车将人捞回来，本想训陈逢两句，但看见她惨白的脸色，不由心软。

　　“没事了没事了，小逢不怕……”

　　陈逢双臂紧紧揽住许过腰身，显然惊魂未定。

　　自行车速度有限，但行驶中掉下去绝不可能毫发无伤。

　　这样一打岔，许过心情反而轻松了，“没有心情不好。”

　　陈逢缓过来，直白指出许过在撒谎，“你骗人。”她第一时间察觉出许过的情绪。

　　“昨天晚上你数学只刷了一张试卷，其他书都没翻开。”

　　这不对劲，许过的学习计划是：每天刷一门主课外加两门副课试卷，从未例外。

　　许过点头，“还有什么？”
　　陈逢震惊：“这不够吗？哥，你是谁？你是许过！”

　　许过扯了扯唇角，笑容无力：许过有什么了不起吗？

　　如果放在从前，他肯定不管不顾地发泄。

　　就像明知道陈明之在老许的事上竭尽全力了，他依旧为泄愤砸了陈家所有窗户。

　　偏偏现在他胆怯了，舍不得，就算明知道可能会被抛弃，他想的却是再等等，等等……

　　“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陈逢重复。

　　许过几乎没控制住情绪，想要质问，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便安定下来。

　　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威压，只维持了很短时间，陈逢更为不解：“是因为我？不想和我说话？”

　　许过没有回答，陈逢秒变委屈脸，“果然是因为我吗？”

　　“小逢，如同你有不能告诉哥哥的秘密，哥哥也会有不想和任何人倾诉的事情。”

　　许过再次停下车，少有地主动靠近陈逢，揉揉她细软的长发，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

　　“所以，给哥哥一点自己消化的空间，好不好？”

　　霞光渐收，许过眸底的光亮一点点抽离，最后完全被原本的瞳色取代。

　　“可是我没有……”陈逢反驳的气焰一点一点消落下去，慢慢归于沉寂，显得她格外心虚。

　　许过心头萦绕的阴云一瞬间暴涨，遮天蔽日。

　　原本想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拆信，但因为担心许过，陈逢完全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等她再想起这件事，已经是好几天过后。

　　将书包翻了个底朝天，陈逢不得不认清现实——粉色信封，它不见了。

　　陈逢有气无力趴在课桌上，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恼不已。

　　周静静双手捂在肚子上，表情似痛苦，戳戳手臂，“小逢，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你……”陈逢目光下移。
　　周静静哭丧脸，“对……”

　　有些话不需要完全说明，陈逢收起颓丧。

　　每个课间陈逢都会帮周静静换热水，但直到放学周静静的疼痛也没有缓和，面色煞白。

　　陈逢不放心，扶着周静静去校门口到她家长手里后，马不停蹄往教室赶拿东西，猝不及防在后门处和人相撞。

　　“是你啊！你来我们教室找人吗？放学了，下次早点来。”

　　巧得很，撞得人是前几天扶陈逢的好心陌生同学。

　　但是，教室里除了赵维没有其他人。

　　早知道是他的朋友，就不打招呼了，讨厌！陈逢心想。

　　“不，不是……”同学略显羞涩的举动，和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小逢。”许过出现得恰好，自行车铃铛声清脆。

　　陈逢顾不上收拾东西，拎着书包飞快向外奔，“哥！我来了。”

　　“不是同学？”许过等陈逢的时间里，没错过男同学这次的沮丧表情。

　　“哥，是秘密。”陈逢眨巴两下眼，有意逗许过。

　　许过果然噤声不再问，陈逢却不开心了，往后腾了腾，赌气似的拉开距离，偏偏一路上许过丝毫都没发觉。

　　家门口放下陈逢，许过掏零钱递给她，“自己买点东西吃去。”

　　“哥，你要去哪儿！”这下陈逢哪里还记得生气的事，在后座上做可怜兮兮模样。

　　“我不能一起去吗？”

　　“小逢。”许过定睛，正了正神色。

　　“知道了知道了！哥的秘密。”陈逢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作搬石头砸自己脚，不满。

　　“我很快回来，出门注意安全。”许过叮嘱。

　　“哥你早点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陈逢娇声道。

　　许过巷口转头，陈逢站在家门口，两人实现对上，陈逢手臂高举过头顶。

　　“哥，你要早点回来哦！”

　　许过要去福利院见李院长。

　　他可以，也愿意接受回福利院的结局，但，他不想是被他们抛弃。

　　一路骑到福利院天还没黑透，许过在门外张望徘徊良久，直到关门时间。

　　许过的犹犹豫豫在门卫看来，成了别有居心，所以在许过终于下定决心后，门卫说什么都不肯开门。

　　两人对峙许久。

　　“今天关门了不对外开放了！听不懂嘛！”门卫耐心耗尽，音量拔高。

　　许过心底隐隐庆幸，然而这时出来遛弯的李院长，却远远瞧见他。

　　“许过？”李院长语气不是很肯定。

　　许过是福利院寄养出去的孩子里，表现和反馈最出色的一个，李院长记得非常清楚。

　　“院长。”许过礼貌打招呼，顿了顿：“您有空吗？”

　　“跟我去办公室吧。”李院长上下打量许过，捉摸不透许过的来意。

　　到办公室李院长给许过倒了杯水。

　　许过手捧玻璃杯，大拇指沿着杯壁来回滑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打定了主意，忽地抬头。

　　“院长，我可以回福来吗？”

　　李院长一时不察让滚烫的茶水烫了个激灵，误以为幻听，“你说什么！”

　　不是疑问句，而是惊讶。

　　许过再次垂下头，借此掩盖心脏蔓延的钝痛，调整呼吸。

　　就在李院长刚要松口气，认定幻听时，许过再次开口：“我说，我想回院里。”

　　寄养家庭回归福利院不是件稀奇事，大多是家庭和孩子之间磨合问题，但这些年许过和陈家不存在这些问题，双方反馈都很好。

　　李院长实在无法理解许过的想法，明明前段时间才做过回访，一切很好。

　　惊诧过后，李院长很快镇定下来，试探性问道：“小过，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许过摇头，将责任揽到自身：“是我的问题，我想回来。”

　　他不希望当陈明之再婚曝光时，院长认为陈明之抛弃了他。

　　虽然这是事实。

　　“你和陈医生商量过了吗？”李院长问。

　　陈逢当初维护许过场景，李院长还历历在目，他时常和其他人感叹，如果院里别的孩子也能遇到这么好的家人就好了。

　　但世界上有且仅有一个陈逢，唯独让许过遇上了。

　　这是他们的缘分，缘分值得好好珍惜。

　　许过偏头错开李院长的关切目光，缄默代替他给出答案——没有。

　　“小过，福利院永远是你的后盾。但是，你想好了吗？确定要抛弃信赖你的家人吗？”李院长语重心长。

　　“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的话，我会出面和陈医生交涉。”

　　许过肩膀耷拉了下来，下颌线紧绷，唇抿成一条直线。

　　确定要抛弃他的家人了吗？不确定。

　　可是陈叔再婚后，这个家还需要他吗？
　　陈逢是在疏远他吗？
　　他们会认为他是这个家多余的存在吗？

　　内心中有两个小人在反复拉扯：一个说留下吧，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家吗？另一个说，你要当被抛弃的累赘吗？

　　不，他不要当累赘。
　　但即使离开，也该由他自己道别。

　　让李院长代替他交涉，陈叔肯定会满眼失望吧？

　　许过的目光逐渐坚定：“院长，我会自己和陈叔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