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养珠手册》蠢鱼

28、哥哥妹妹

　　“你是？”班主任不认识说话的同学。

　　“我是周张扬，小，陈逢和周静静的幼儿园同学。”周张扬搓搓寸头脑袋，显出与身材长相极为不相符的羞涩。

　　“那不是情书，是道歉信。第一封小逢没回，第二封问她是不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约陈逢周日到胖达广场，请她吃东西道歉，但陈逢没来得及看信就丢了，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至于第二封信，陈逢从来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周张扬……

　　陈逢从记忆深处翻出这个名字，将幼儿园的讨厌鬼周张扬，和面前的人对上号。

　　“为什么要道歉？”原来不是情书，陈逢遗憾的同时大为不解。

　　最道歉信用什么粉色信封？！这乌龙可闹大了。

　　“我爸说是我欺负你，你幼儿园才转校……”周张扬语调越来越低。

　　周张扬小小年纪想和陈逢拉近距离，却因为不知道怎么引起陈逢注意，选择了错误的方式。

　　背负着欺负女同学，导致女同学不得不转学躲自己的心理枷锁，周张扬一直想找陈逢道歉。

　　害怕吓到陈逢，他没敢当面挑明，想走委婉路线拉近一下关系。

　　班主任听完松了口气。

　　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青春懵懂期，早恋不是稀奇事。

　　虽然相信陈逢，但赵维家长闹上门了，两人要真的是谈恋爱，班主任少不了要担起失察的责任。

　　“赵维母亲，您听见了，信不是小逢写给赵维的，这是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他说道歉就是道歉了？”

　　赵母不依不饶，双手抱臂，轻蔑道：“谁知道他们俩是不是串通好的，小丫头会勾引人的很呢！小男生可别被蒙骗了。”

　　“老师，不信您可以打开看！”

　　周张扬比陈逢这个当事人表现得更为着急，气红了脸，拆开信纸，递给班主任。

　　班主任尚未接过，赵母开始变了脸色，咳嗽两声略显慌张。

　　显然她很清楚信中内容，只是误会是赵维所写，至于其他，都是她的想象而已。

　　“就算是道歉又怎么样？那这怎么说？小维可是说了就是小狐媚子送的。”赵母双手叉腰，眼神看向被踩得一塌糊涂的卫生巾，顿时底气十足。

　　“前几天我来送信，看见小逢离开教室时不小心掉下来的。这位同学说，他会替我转交……”

　　周张扬扫向赵维，恍然大悟后，怒不可遏：“所以你没交给小逢？！你偷偷藏起来了，还撒谎诬陷她！”

　　“老师！我们可以去查监控。”周张扬气得咬牙切齿，主动提出来。

　　有时间地点人物，很容易查明白。

　　陈逢望向赵维：“赵维，你确定还不说实话吗？”

　　赵维瑟缩着脑袋往赵母身后躲，明眼人都瞧得明白。

　　偏偏赵母自负，偏信自家儿子，手往后一拽，将赵维拖了出来，置于众人面前。

　　“儿子你说！今天妈在这，没人能为难你。”赵母狠瞪陈逢和周张扬。

　　“我，我，我……”赵维满脸通红，吞吞吐吐不肯说话。

　　“小逢。”许过来得晚了，只赶上个结局。

　　找到班主任后，周静静立即奔去找许过。

　　周静静上气不接下气，瘫在座位上，许过没顾得上平缓呼吸，目光落在陈逢脸颊的红印上。

　　生怕弄疼了陈逢，许过手掌悬停在她面前，眼里盛满了说不出的心疼。

　　陈逢抽了抽鼻子，眼眶顷刻红透，低低喊了句：“哥哥。”

　　紧接着整个人投进许过怀中，双手揪住他的校服衣角，眼泪哗啦啦落了下来。

　　亲近的人到来，有了依靠，没有得到缓解的情绪被无限放大。

　　害怕呀，委屈呀，愤怒呀，再也不需要克制，只要放声大哭就好了。

　　哥哥来了就好了。

　　“不是我送的，我没有……”陈逢断断续续讲述事情经过。

　　“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许过松开咬紧的牙关，试图安抚陈逢，没在面上表露任何多余情绪，眸中一闪而过的凶狠快得让人无法捉住。

　　“老师，报警了吗？”陈逢缓过来，抽噎着，许过为她擦完眼泪，礼貌询问班主任。

　　“啊，啊？现在，现在打电话。”

　　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班主任抹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意，立即掏出手机。

　　“等，等一下！”赵维畏畏缩缩伸出右手，制止。

　　许过移动视线扫过赵维，眼神瞬间凌厉，

　　“不，不要报警……对，对不起……我，我撒谎了……”赵维频繁吞咽着口水，肩膀向前蜷缩，背部弯曲，双腿打着颤。

　　赵母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拍在赵维后背上，赵维吃痛，依旧没有改口。

　　“对，对不起。”

　　许过出现瞬间勾起赵维某些更可怕的记忆，他不敢与之对视。

　　一年级赵维弄掉陈逢三颗乳牙，四年级赵维赔了陈逢三颗牙。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场意外，许过却告诉赵维：“这才叫两清了。”

　　许过从没有忘记赵维的所作所为，他只是在等，等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们的冲突之后，再讨回来。

　　“道什么歉？！为什么要道歉！”赵母说话间有冲向陈逢的架势，许过稍微侧了侧身，呈保护姿态。

　　“您听见了，赵维亲口承认他撒谎了。”许过轻瞥一眼，冷冷道。

　　“呵，小野种也长大了，护得这么厉害？”赵母恍然大悟，随即嗤笑一声，恶意十足：“护的是妹妹还是情妹妹？”

　　“你不要污蔑我哥哥！”陈逢听出其中恶意龇牙。

　　许过一记眼刀过去，赵母更为挺直了脊梁，表情更为戏谑，暧昧不明。

　　“谁知道私下什么关系？哥哥妹妹的，现在不都流行这一套。”

　　“妈妈，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我撒谎了，对不起；老师我错了；小逢，对不起我错了……”

　　面对赵母的咄咄逼人时，赵维只想敷衍过去，于是撒谎了，但他并未想到赵母会到学校来闹。

　　报警只会让他更丢人。

　　赵维不敢向赵母发火，心头的弦刹那间绷断，崩溃抱头蹲下，一遍又一遍重复“对不起”和“我错了。”

　　“起来，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赵母拉扯不起赵维，气得满脸通红。

　　陈逢哭够了，眼泪在校服上晕开一片濡湿痕迹，她蹭了蹭，仰头和许过对视。

　　陈逢心底是不想报警的，因为报警势必要联系家长，她并不希望将陈明之卷进来处理没有意义的麻烦事。

　　“我们可以不报警。”许过接收到陈逢的意思，居高临下，俯视赵维，“希望你自己向学校提交转班申请。”

　　这不是商量，而是要求。

　　继续让赵维道歉已经没有意义，最好的解决方式，是让他离陈逢远远的。

　　许过温温柔柔的语调，听在赵维耳朵里，更像是钝刀子割肉的威胁，他狠狠哆嗦了一下，斜斜偷睨了眼许过。

　　“凭什么要求我儿子转班？老师，你站出来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我要去教育局投诉你。”

　　眼看赵维要点头，赵母黔驴技穷，矛头指向班主任。

　　“老师，走协商需要经过您同意吗？晚上我们会自己通知家长。”

　　许过给班主任递了台阶，既点明了走协商无需班主任介入，又告知她不会瞒着家长，解决她的后顾之忧。

　　许过清楚报警对学校来说是下下策，让其他家长知道有家长冲进学校教训学生，肯定会引起家长质疑学校没办法好好保护学生。

　　即使校领导来了，这件事大概率也是走私下协商。

　　许过三两句话帮班主任拿定了主意。

　　“我愿意转班，老师。”赵维颓唐垂下头，率先一步做了决定。

　　赵母不分青红皂白冤枉陈逢的行为，赵维意识到，他永远都不会取得陈逢的原谅，他们不会是朋友了。

　　“赵维！”赵母大吼一声。

　　赵维提高了音量，压过赵母的嗓音重复：“老师，我申请转班！”

　　赵母恨恨抬手，赵维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颓然紧紧闭上眼。

　　“您知道为什么赵维选择同意转班吗？”许过放开陈逢，截住赵母的动作。

　　“我教训我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赵母双目染了红，即将失去理智。

　　“您如果想让他彻底丢脸，请继续。”许过后退一步，松手。

　　赵维望了一眼许过，略显茫然。

　　陈逢略带怜悯的目光落在赵维身上，让赵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讨厌你的原因吗？”陈逢哭过的嗓音微微喑哑。

　　“我爸爸常说，不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成长过程中应该学会的第一件事是责任感，其次是担当。”

　　而赵维最缺乏的，恰恰是二者，遇事他永远会躲在其他人身后。

　　赵维身形一顿，目光落在陈逢身上，却并不聚焦。

　　校领导姗姗来迟，带走赵母和许过，这出闹剧到现在才算是落幕。

　　“小逢，和朋友们去处理一下伤口。”许过离开前也没忘记关心陈逢和周静静。

　　陈逢眼角的泪珠未干，更担心许过。

　　“没事，都交给哥哥。”许过温和的语调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周静静捂住摔破皮的膝盖，后知后觉喊起疼。

　　周张扬不是肇事者，却间接导致了这场闹剧，自认有愧，一手扶一个，送两人去医务室。

　　得知周张扬是周张扬，周静静惊讶得连疼都想不起来了，没办法将面前人和记忆里的讨厌鬼对上号。

　　“你是周张扬？”

　　周张扬瞄了眼陈逢，深吸一口气，点头。

　　“你不是一年级上学期没读完就转去外地读书了？怎么又回来了？”周静静讶然。

　　“什么叫又回来了！”周张扬还是一点就炸毛的性格。

　　周张扬和周静静幼儿园毕业后升学到同一个学校，当了半年同桌，周张扬便转学离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话。所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班？”周静静问。

　　提起这个周张扬没了底气，而知道乌龙情书事件始末，周静静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小逢，小逢？”

　　从教室出来到处理完伤口，陈逢始终一言不发，周静静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怎么了？”

　　陈逢思绪拉回来，却没给出回应，呆呆地愣在原地。

　　赵母无理撒泼，让她联想到了宋惠，她很担心许过会受到影响。

　　“你在担心许过哥？不会有事的，赵维都认错了。话说回来，许过哥也太帅了！”
　　周静静秒变迷妹。

　　周张扬不知道怎么安慰陈逢，只能附和周静静。

　　陈逢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僵硬的笑脸，随即垂下头，

　　周张扬和周静静互相对视一眼，默默闭嘴。

　　不久后许过便出现在医务室外，敲敲门，笑脸如常。

　　“朋友们还好吗？能继续上课吗？”

　　“许过哥我没事！可以继续上课。”周静静歪头捧脸。

　　许过点头，转向周张扬，周张扬不由自主跟着点了点头。

　　“先送你的朋友们回教室。”许过朝陈逢招招手，“小逢，过来，我们回家。”

　　赵母挑事在先，但陈逢也打了赵维，计较起来双方都有错。

　　学校领导决定同意赵维转班去另一栋楼，许过主动提出和陈逢各停课两天，下周一再回学校上课。

　　看似是惩罚，实际上，更是给陈逢喘息时间。

　　现在回教室，陈逢无法避免要面对的同学无关善恶意的戏谑打量。

　　回家路上陈逢难得在后座一言不发，额头紧紧抵在许过的胸椎骨上，不肯退开。

　　“小逢，我没事。”许过心脏某处微微发痒，痒意逐渐蔓延，化作出口闷闷的笑意。

　　“怎么会没事？哥你快要中考了。”

　　陈逢观察着许过的反应，没有刻意提起宋惠，方才气鼓鼓，转眼没了底气。

　　“我们要在家待很多天吗？”

　　“替你请了两天假，我在家陪你。”许过避重就轻。

　　陈逢低低“嗯”了声，想说“对不起”又觉得太生分。

　　“到家了，我来和陈叔解释。”到了院门口，许过稳稳当当停下车。

　　陈逢最终将那句“对不起”吞了回去，“谢谢哥哥。”

　　停好车进门，两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不料一推开门却见本该补觉的陈明之端坐在沙发上，下颌线紧绷，神情极为严肃。

　　他的对面，是杨星子。

　　“小逢小过回来了。”杨星子起身打招呼，目光更多落在许过身上，欲言又止。

　　陈明之越过陈逢，注视许过良久，失落和悲伤像洪水般在眸子里泛滥，无处可藏。

　　两人完全没意识到这不是放学时间，更忽略了陈逢尚未消退红肿的脸。

　　“小逢，回房间去，爸爸有话单独和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