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养珠手册》蠢鱼

30、一家人

　　下雨了，滴滴答答不停，断断续续吵得人睡不安稳。

　　翻来覆去再也找不回睡意，许过开灯抬眼看表，见指针停在凌晨零点十分，瞧见客厅透过门缝的光亮，几乎没做犹豫，爬起身推开房门。

　　“小逢？”许过停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有下一步动作。

　　披着毛毯半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木盒，陈逢听见许过声音，揉揉惺忪睡眼，猛地一下清醒。

　　“哥哥，你要出门吗？我和你一起。”

　　和一身睡衣配外套的许过比起来，其实陈逢的打扮才更像是随时要出门的那个。

　　“我渴了，想喝水。”

　　没想到会引起陈逢这么大反应，许过微怔片刻后勾唇笑笑安抚似的，扬扬空水杯。

　　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陈逢眉眼弯弯。

　　“我帮你倒水。”

　　说着她一跃起身，不想怀中盒子应声而落砸在地上。

　　锁扣弹开，掉出两只一模一样新旧不一的平安锁。

　　属于她的，和他的。

　　平安锁一瞬间勾起回忆，短暂的失神后，许过捡起木盒后恢复原样，放回陈逢怀中，顺手为她倒了杯温开水。

　　没问陈逢为什么会睡沙发，也没问她为什么会抱平安锁在怀里。

　　“回房间睡觉吧，明早早起想吃什么？”许过语调轻柔，仿佛怕惊扰她。

　　陈逢顺势捉住许过的衣袖，怯生生扫了眼窗外，可怜巴巴道：“哥，我睡不着了。”

　　她的形容里，黑洞洞的深夜，混着雷声与闪电，凄厉的风雨拍打窗户，宛如咆哮着的深渊巨口凶兽。

　　现实是，小雨伴有微风。

　　借口虽然拙劣但有用。

　　许过顿了顿，坐下，陈逢立即贴过来，下巴抵在他肩膀，仰起脸找话题聊。

　　“哥，你高中还读附中吗？”

　　距离太过靠近，温热扫在耳廓，暖暖的有些痒，渐渐蔓延到搔不到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陌生，许过无端生出慌乱，于是下意识偏了偏头。

　　陈逢误解了许过的意图，心里委屈，没敢表现出来，乖乖坐好。

　　“看中考成绩。”

　　内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许过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陈逢伤心，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不管省赛成绩如何，便是参加中考他的成绩也能达到襄城一高，但一高距离和附中两个方向，如果待在陈家他必定不会去。

　　现在他已经决定回福利院了，去一高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骗人。”陈逢一眼看穿许过的心思。

　　她总是能敏感洞察他的情绪。

　　许过试图和陈逢讲道理，话到了嘴边，却听见陈逢开口。

　　“哥哥，没关系的。”

　　细碎的水雾蒙住她的眼眸，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考进你的学校。”

　　陈逢有理由无理取闹，要求许过留下，但她想了很久，最终的决定与陈明之无二，选择尊重许过。

　　即便她的心里万般不乐意。

　　所有没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许过点头，仅仅剩下一个“好”字。

　　兄妹俩珍惜仅剩不多的相处时光，有意避开福利院这个话题，断断续续聊着，不知道谁先睡着的，许过再睁眼时，已经天光大亮。

　　陈逢靠在肩头睡得香甜，许过一只手揽着她，毛毯大的将两人紧紧包裹住。

　　进门没舍得打扰这样温馨的场景，陈明之动作轻了又轻。

　　听见动静，许过回身和陈明之眼神对上，陈明之正要开口问两人怎么没回房间，许过先一步比了个噤声手势，眼神示意陈逢还没醒。

　　“我醒了。”陈逢睁开一只眼，眸子闪过狡黠，弹起，“我以为哥还睡着。”

　　陈明之放下东西走过来，刚好挡住刺眼的阳光。

　　陈逢仰起头歪了歪，笑得灿烂。

　　“爸今天回来的真早。”

　　她所谓的早是她还没起床，陈明之就回来了，全然忘记今天是周五。

　　陈明之弹弹陈逢脑门，陈逢气鼓鼓往许过身后躲。

　　“哥，你看爸！”

　　“小告状精。”陈明之失笑，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你们，今天都不上学？”

　　陈逢和许过对视一眼，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说吧，出了什么事。”陈明之意识到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爸爸，已经没事了，可以不说吗？”陈逢试图靠撒娇揭过话题。

　　陈明之视线在陈逢和许过之间扫了个来回，两人面上既没有心虚也没有委屈。

　　大约只是些小事情，既然兄妹俩不想说，陈明之也没为难。

　　煮好早午餐陪兄妹俩吃完，陈明之回房休息，许过陈逢自觉坐在书桌旁刷题。

　　阳光透过海棠花纹玻璃窗，框影映在课本，本就昏昏欲睡的陈逢，心思一下子飞得多远，目光游移再游移，落在了许过认真的侧脸上。

　　他习惯性保持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神柔和而认真，面上每一处细小的绒毛都沾染了阳光的温度。

　　陈逢指尖戳戳许过嘴角，皮肤受力，凹下去形成个小梨涡。

　　“哥，你长得真好看。”

　　许过仿佛没听见，手里的笔断断续续写着，只是脸颊和耳朵微红，泄露了他故作镇定的心思。

　　陈逢干脆伏在桌面上，更为仔细打量许过，许过在她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中，逐渐按捺不住，笑容无奈夹杂宠溺。

　　“看够了吗？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许过倒转笔尖，用笔帽那头轻轻划过陈逢眉间。

　　“看不够，在想你啊！”陈逢理直气壮，直勾勾回望许过。

　　心脏不自觉地颤了下，呼吸莫名其妙乱了节奏。

　　眼球让陈逢近在咫尺的笑脸炙了一下，许过撇过头，不敢再看她，佯装平静打开手边最近的辅导书，却在扫到书页间露出的粉红色尖尖角时，双手同时摁下，将尚未完全翻开的书页重新合了回去。

　　他的手有些发抖，没忍住偷偷用余光瞄陈逢。

　　“哥，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读什么专业。”

　　推翻不会分开的认知，陈逢开始注重那些她未曾留意的细枝末节，她认真回想，确定许过从没有提过他的未来规划。

　　这不符合许过的性格。

　　浪潮退去理智回笼，许过垂眸，在这个问题上避而不谈。

　　“你呢？”

　　“西平医大。”陈明之和唐樾的母校，陈逢的唯一目标院校。

　　在得知乔羽和陈明之的事情前，许过没想过分开，理所当然地相信无论陈逢在哪里，他都会在哪里。

　　他没有陈逢这样坚定想做到某件事的决心，至少对于他而言，目前为止，没有。

　　他的行为落在陈逢眼里，便成了隐瞒。

　　陈逢借乱瞟掩饰失望，无意瞄见书页里夹杂的那抹粉红色，断定那是情书，于是情绪更为低落了。

　　仿佛置身盛夏闷热的玻璃温室里，感觉心里闷闷的，却说不出个理由。

　　各有各的心思，两人无心再继续这场对话，屋内登时陷入沉寂。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走了很久，许过再次捡起笔，沙沙声响起，宛如催眠曲，陈逢眼皮渐重，张张合合，最终完全闭上。

　　许过一直注意着陈逢的动静，确信她是真的睡着后，轻轻拉开椅子起身，带那抹粉色回到房间，锁进书桌的抽屉里。

　　这一觉陈逢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只见陈明之靠在沙发上，她下意识四顾寻找许过。

　　“醒了？洗洗脸，你哥回房间换衣服了。”察觉到陈逢的动作，陈明之说话，“一会儿带你们出去吃饭。”

　　陈逢好奇地问：“爸，只有我们吗？”

　　“还有你乔阿姨和她的一个朋友。”陈明之轻描淡写回答。

　　陈逢一下子明白过来，陈明之大概是要正式将乔羽介绍给他们了。

　　有许过要离开的事情在前，陈逢将这件事忘在脑后，她并不反感陈明之再婚，只是难免意外，对方是乔羽。

　　考虑到陈逢许过不爱吃辣，见面地点定在胖达广场四楼的淮扬菜。

　　经过二楼精品店时，陈明之停下脚步若有所思，让陈逢和许过去挑个礼物，一会儿送给乔羽。

　　陈逢心不在焉，许过鲜少主动发表意见，挑了对喜庆红色压床娃娃，并要求自己付钱。

　　陈明之瞳孔浮现浅浅的讶异，没料到兄妹俩会这么早知道。

　　在踏进包厢前，许过心沉了沉，没由来的烦闷。

　　他决定做得太晚了吗？
　　还是不可避免要遇上。

　　“怎么不进门？”陈明之遇见个熟人落在了兄妹俩身后，打完招呼绕到两人前方，推开门。

　　“学长！”乔羽和个陌生男人相邻而坐，在门开后迎了上来，“小逢小过，好久不见！”

　　“乔医生好，这是小逢送您的礼物。”许过向前，将娃娃递给乔羽。

　　“好可爱！谢谢小过小逢。”乔羽对娃娃爱不释手，“都坐吧，看看你们喜欢什么。”

　　乔羽回到座位上，让男人看娃娃，抬眸和男人对视间情意满满，满是甜蜜。

　　“日子定好了？”陈明之问。

　　“考虑阿昭要回队里，决定提前到下月十八。”乔羽回答完，紧接着感慨。

　　“阿昭说什么都要婚礼前当面和学长道谢，要不是学长，我们还下不定结婚的决心。”

　　“乔阿姨？！”陈逢率先惊讶出声打断两人，难以置信地转身和陈明之对视，“爸爸，你不是乔阿姨的男朋友吗？”

　　“什么？！”乔羽和陈明之异口同声。

　　陈逢慌忙捂嘴：“不是吗？我，我以为是爸爸和乔阿姨要结婚了。”

　　“小逢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乔羽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听见你们在商量办婚礼的酒店，还说我要有弟弟妹妹了……”陈逢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声音越来越小。

　　“我和你爸爸说，想邀请你和小过当花童，这样宝宝出生以后就有哥哥姐姐保护了。”乔羽笑着解释。

　　陈逢赧然，下意识看向许过。

　　许过脸色怔怔，眼底尽是不可思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半晌后目光不由自主转向陈明之，重新确认了一遍，这不是玩笑。

　　他误会了！不是陈明之和乔羽再婚，而是乔羽结婚。

　　许过既羞又恼，脸色绯红，脸颊不受控制烧了起来。

　　那这些天来他的惶恐不安算什么？
　　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算什么？

　　好像是故意开玩笑似的，让他备受煎熬之后告诉他，是你误会了！

　　陈逢刹那洞悉许过的内心，恍然大悟。

　　哥哥是觉得爸爸要再婚了才要离开！为什么不告诉她！

　　愤怒占据了大脑，陈逢想要开口质问。

　　“小逢，看看想吃什么？”陈明之打断了陈逢的预备动作。

　　他当然同意知悉了许过的想法，但现在不是能随意发泄情绪的场合。

　　这顿饭吃得格外煎熬。

　　乔羽察觉到某一瞬间兄妹俩之间的气氛变得奇怪，在尝试调节失败后，选择了放弃。

　　许过懊悔自己不问青红皂白的冲动，给不愿意搭理他的陈逢夹菜求和，被陈逢晾在了一旁。

　　吃完饭上车回家，许过打开车门让陈逢先上，陈逢却绕到另一侧，自己坐上副驾。

　　三个人保持缄默，直到回到家里。

　　踏进家门，许过当即认错：“陈叔，对不起。”

　　“小过，回答我，你要回福利院是不是因为误会我要和乔医生结婚？”陈明之语气严肃，满眼失望之色。

　　“诚实回答我。”

　　许过头埋到了胸前，点了点。

　　陈明之再婚，有了孩子，他必定是累赘。
　　他不想再当任何人的累赘了。

　　“哥哥！”陈逢格外激动，“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要扔下我！”

　　就算爸爸再婚又怎么样？哥哥依旧会是她的哥哥。

　　她不理解许过的选择，在她看来，许过等同于抛弃了她。

　　许过没点头，做错了事情，难得地露出胆怯。

　　“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陈明之语气沉沉。

　　听见这话，许过眉眼耷拉了下来，以为陈明之是在责怪他的自作主张。

　　“一家人信任是基础，任何误会都应该第一时间来向我求证。”许过在担心什么，陈明之都明了了。

　　“无论是你还是小逢，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作为父亲，所有付出都出于自愿，你们无需为我做出任何牺牲。”

　　“小过，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陈明之没有愤怒，没有责怪，只是告诉许过，他会是许过的依靠。

　　许过拼尽全力，克制全身的震颤，死死咬住唇瓣，不住点头。

　　陈明之拍拍许过，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一场误会。

　　“去哄哄妹妹吧。”

　　相比陈明之失望许过做出这样决定的缘由，陈逢对许过是更深层次依赖和不舍。

　　陈逢狠狠关上房门，根本不给许过解释求饶的机会。

　　“哥哥最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