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养珠手册》蠢鱼

72、坦白局

　　五一假期的第四天，一家人终于聚齐。

　　许过碗里的粥没来得及喝完，陈奶奶立即给添满：“得补补，中午煮牛骨汤，多喝点。”

　　许过无奈，只能向陈逢求助，陈逢躲在一边看戏，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甚至火上浇油。

　　“哥哥，奶奶的心意不能浪费。”

　　许过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早饭撑到无法动弹，在屋子绕了两圈，见陈明之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主动帮忙。

　　“吃撑了？”陈明之轻笑，“都处理好了？”
　　许过“嗯”了声，陈明之眉眼松散了下来：“小逢偷偷跟去，吓到你了？”
　　许过心中一紧，发现陈明之只是闲聊，安下心：“小逢帮了我很多。”

　　“她是妹妹，你是哥哥，一家人互相帮助应该的。”陈明之没听出许过的言外之意，“听小逢说你在准备考研？以后打算留在西平，还是回襄城？”
　　“回襄城。”

　　许过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引陈明之惊讶，“西平是个好地方，你已经成年了，要是……”
　　“爸，我要回襄城。”许过坚定回答。

　　陈明之摩挲下巴，开玩笑：“谈女朋友了吗？”
　　“不是！”许过情绪短暂地激动了下，转身盯着厨房里忙活的陈奶奶看了几秒后，回头：“您现在有空吗？能请您和我去一趟南山里吗？”

　　“叫上小逢，一起去看看她妈妈。”这样简单的要求，陈明之自然不会拒绝。
　　许过伸手，拦住陈明之回屋的动作，下定了决心深呼吸：“就我们俩。”
　　“这么郑重其事？”陈明之虽奇怪，却也没拒绝：“行！那就我们父子俩。”

　　“父子俩”这三个字，听起来尤其扎耳，许过抿紧了唇，“我在门外等您。”

　　去陵园的路上照例买花，花店老板问起陈逢，陈明之以“父子俩偶尔也需要一点秘密空间”，给老板逗笑，两束花打了折。

　　陈明之刚付完账，许过又抱起一束向日葵。

　　“爸，我想自己付。”许过拒绝了陈明之帮忙付钱的行为。

　　这束花，他想亲手送给陈逢。

　　陵园还是老样子，不是大节日，很少能碰到其他人。

　　许过先独自去祭拜的老许，站在老许墓碑前，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告诉了老许，宋惠逝世的事，便陷入沉默。

　　相较于许过，陈明之便显得话痨了许多，和唐樾分享近况，又说起家里医院大大小小的事情，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许过来到唐樾面前，二话不说跪下，规规矩矩头点地。

　　陈明之惊讶：“哪有你这么实诚孩子。你唐姨知道，得心疼了！”
　　许过借着陈明之手上的力道站起身，却没松开，目不转睛盯着陈明之，抖着嗓子喊了一声“爸”。

　　“怎么了这是？”
　　“您喜欢过杨阿姨吗？”

　　许过的一句话，径直将陈明之拽入回忆中，陈明之沉默了很久，默认了，却又看向唐樾。

　　“喜欢和爱，总归是不同的。”
　　“喜欢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叫停，而爱不行，它没有退路。”

　　“您拒绝杨阿姨，是因为杨阿姨的父母吗？”许过追问。
　　“是，但不仅仅是。”陈明之目光再次落在唐樾的照片上，两人隔着生死对视，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柔情，“更多的是因为我放不下你唐姨。”

　　许过短促笑了声，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掐捏着关节，“爸，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不对不起？说吧，爸还能帮你扛点什么？”陈明之开玩笑似的举起右臂展示，“别担心，看，爸还年轻！”

　　许过没敢直视陈明之的眼睛，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呼吸，挺直了背脊：“爸，我爱小逢。”

　　时间仿佛暂停了。

　　陈明之笑容僵在脸上，意识到事情很可能已经不可控，再开口语气不自觉严厉：“你们！”
　　“我们什么都没有！”许过难得失措，害怕陈明之误解陈逢，急切解释：“是我喜欢小逢！是我爱她。”

　　“她是你妹妹！”陈明之压了呼吸，烦躁地蜷起手指抵在太阳穴处摁着，错开视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明之当然知道，许过既然决定坦诚，自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但是他不敢信，只能将问题抛回给许过，试图让许过收回这些话。

　　于他而言，许过是他的孩子，和陈逢没有任何差别，他接受不了，也不可能接受。

　　即便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许过也没有顺势打住。

　　“爸。”

　　坦诚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挣扎过后下的决定。

　　他准备了很多说辞，想要说服陈明之，但真的站在陈明之面前，言语突然变得苍白起来。

　　自从意识到喜欢陈逢，他的头上就悬了一把剑。

　　他努力想将剑取下来，但他失败了。

　　确定自己没办法放弃陈逢时，他就知道，那把剑会在某个瞬间轰然砸落。

　　现在，就是这个瞬间。

　　与其继续被它威胁，不如他自己自首。
　　好与坏，恨与爱，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我知道。”许过嗓音艰涩，仰头，双手捂眼，嘴角泄出几分苦笑：“我努力过了，想给小逢自由。”
　　“但是，我做不到。”

　　许过摁下眼眶的酸胀，重新看向陈明之，固执地请求：“爸，求您，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一个光明正大爱小逢的的机会。

　　陈明之终于绷不住了，顶不住许过的目光后退，许过上前想要搀扶，却被推开。

　　阳光刺眼，但许过没有垂下眼，而是一眨不眨盯着陈明之，等待着他最后的处决。

　　陈明之闭了闭眼，经过震惊、愤怒，现在只剩下无可奈何，克制着情绪。

　　“这天下没有哪个当父亲的，能接受他的儿子和女儿在一起，哪怕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小过，我是你的父亲，也是小逢的父亲，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还是说，你从未把自己看作这个家的一份子？”

　　十几年的真心做不得假，陈明之不愿意看到这个家的关系被颠覆，于是第一次，向许过举起“刀”，刺向他的软肋。

　　许过原地不动，一直被刻意回避的现实，就这样直白不加掩饰在脑海里冲撞，他脸色惨白。

　　“小过，就当爸求你，你放弃吧！”

　　许过已经完全褪去青涩，有了成年人的锋利感，陈明之以前无法左右他，现在更不可能。
　　陈明之选择——在“捅”他一刀后，使用感情牌。

　　陈明之带哭腔的祈求，压得许过微微弓起腰，他踉跄找不到支撑点，抵在唐樾碑前。

　　许过实在不愿和陈明之站在对立面，要陈逢在他们之间做个选择，但这也不代表，他会就这样放弃。

　　“爸，我没办法答应您放弃小逢。如果，”许过情绪突然失控，“如果我能做到，那么我会保守好这个秘密，永远不让您知道。”

　　不过是，他到了绝境。

　　“我愿意承诺您，只要小逢不主动走向我，我绝不会打扰小逢。”

　　“您理解我的，对吗？”许过学着陈明之的招式，给了陈明之一个“回马枪”。

　　他不能退缩，不能懦弱，他承受不起失去陈逢的代价，更不愿看到陈逢陷入两难。

　　这场专属于父子的对峙没有赢家，最后的最后，陈明之也没有妥协。

　　“你先回学校。”
　　“好。”

　　陈明之庆幸，许过始终顾念着这个家，没有踏出最后一步，他还有阻止的机会。

　　到家许过借口学校有事临时需要他赶回去处理，向陈奶奶道别。

　　“午饭不吃了？我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爷爷一会儿就回来了。”陈奶奶追出来。
　　“奶奶，抱歉，时间快来不及。”
　　“那奶奶给你打包好！带着路上吃。你爷爷就是年轻时总饿肚子干活，现在胃不好，你可不能学他！”

　　陈逢依依不舍，想跟他一起返校，陈明之适时咳嗽了声。

　　“你好好陪陪爷爷奶奶。”
　　“那我送你去车站！”

　　“不行！”
　　“不用。”
　　陈明之许过异口同声。

　　许过瞄了眼陈明之，转而对陈逢说：“乖，在家陪奶奶。”

　　陈逢没应，拽许过衬衫下摆撒娇，陈明之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陈明之从前只当兄妹俩亲近，如今留了心，一下便品出其中区别。

　　更让陈明之头大的是，他不清楚陈逢对此是否知情，他甚至不敢挑明。

　　陈明之送走许过，故意提起想给许过买房，结婚生子等话题，借此试探陈逢。

　　陈逢极力表现得平淡，但心虚时习惯性咬东西的动作，出卖了她。

　　“哥要回来？他不是要读研，现在买会不会太早了？”她担心许过要搬出这个家。
　　“你还小，不懂。买房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陈奶奶十分赞同陈明之的话，“你爸说得对，是该考虑起来了！”
　　“小过交女朋友了？”陈爷爷咂吧出几分不对。

　　陈明之不留痕迹地偷觑陈逢，陈逢夹菜手不稳，一不小心掉进了水杯里。

　　“这哪里说得准？到底是我们家的孩子，总不能事到临头再准备。”陈明之隐忍的火气一下被勾了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陈奶奶猝不及防，捂着胸口给自己顺顺气，“谁惹你生气了？好好说话，发什么脾气？”

　　陈逢敏锐察觉不对劲，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开口：“爸，您也有更年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