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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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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清人的那一刹那,萧琼的表情是空白的。
他本来想得好好的,若是此人面目有损便温言几句以示胸无介怀;若此人面目完好则更佳,恰可以调侃几句他的藏头露尾。他连此人是个女子的可能性都考虑过了,却独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自己的故人。
眼前的云遥变化太大了。从前他是飞扬跳脱的轻狂少年,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混然天成的侠客的潇洒。如今的他却平添了几分憔悴,脸上亦是长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加之极少有一些少年的小动作,若是静坐在那。里便成了一幅黑白的水墨画。
若是稍不相熟之人,哪怕揭下了面具,怕是一半会儿也难以相认。可是故人对面相逢,萧琼怎能不识呢?况而无相方才或是没控制好力道,致使与人对话时那一丝锐气的泄露,他只怕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那是人无可避免的本性,恰暴露了无相不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温吞性格,与他的外表并不全然相符。
可他仍然很后悔——他早该知道的,哪个江湖人会摸清宫殿的逃跑出路?又有谁会一次次下意识地救他?更有谁能够一次次将自己的略脱形迹的规划与目的坦诚相告?唯有云遥。唯有这一个他唯一不想猜疑的人。可正因为此事安在任何人身上都太过诡异,他才不自禁地对无相怀有疑忌.也正因为这份猜疑,他才格外后悔。
毕竟云遥是他第一个不掺任何杂质的知己。君子之交的纯粹令人心旷神怡,他早已暗暗立誓要以真心回馈对方的一片赤诚。至于云遥是否是见色起义,九皇子是否怀有别的绮念,自作别论。
云遥看着萧琼神色几变,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唤了一声:"陛下。"萧琼猛然回过魂来,涩声应道:"是你。"
云遥张了张口,本想答应一句。怎料一提声搅乱了真气,毒性一发不可收拾地决了堤。他的脑中轰鸣了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地滑落在地,随后声嘶力竭地咳嗽了几声,嗓子里已有了隐隐的锈味。萧琼吓了一跳,什么愧疚霎时都抛在了脑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俯下了身,像面对着一件珍宝一样,手哆哆嗦嗦不知往哪儿放才好。直到云遥抖着手自行摸出了药瓶服了一颗,滑在地上闭眼调整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喊了宦官去传太医。
等太医赶到时,云遥已稍整理好作乱的内息,撑着桌子便想起身——被萧琼不容置疑地接了回去。在无效的抗争过后,他无奈地妥协了,将手递出去给太医把脉——那黑手套下面还藏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萧琼看着那熟悉的黑手套,心里有根弦猛然颤了一下。想起那只手是为什么受伤的,他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也随之呼之欲出。在太医还没诊出来个所以然之前,他径自开了口,道:"你是否有什么心病?或者说。。。从梦中忽然惊醒会被魇住,是吗?"
云遥强笑着岔开了话题,道:"所以陛下是否愿意许我那一诺。"
萧琼不答,反看向那太医.那太医极有眼力见儿地开了口道:这位公子沉疴缠身,本足难救的。好在他自身的底子过硬,用内息辅以灵药疗伤,就方才这么一会儿,已压下去了不少。老朽无能、一时半会儿瞧不清此病的来龙去脉。重新用药亦是不必了,开药的那人精通医理,且怕是花了不少时间钻研子的病症,水平。。。怕犹在我之上。为今之计应当静养,切莫打与人动手、切莫伤神,切莫饮酒——我探子脉象此事大约是由饮洒引起的血行加速以致病发。不过根治虽难、老朽却以为,不妨以金石针炙之法稍缓。"
这位太医是个一心扑在病症上的实诚人,只顾像连弩箭一样不歇地输出自己的诊断结果,自然没有瞧见萧王琼听见"饮酒"二字时脸上的精彩表情,更加不会明白为什么无相听见无法根治后居然轻笑了一声。他正准备搜寻那医箱,找针备医,无相就拈手拦住了他:"不必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萧琼就顶着已经整理好的表情沉声道:"为什么?"
云遥本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可是脱去的面具好似骤然解开了他的镣铐一般,让他忽而想与自己这位身份尊贵的故友开个玩笑——那是他尚未及冠时一贯爱干的事:逗一逗这个闷闷的小皇子:"陛下不都已猜出来了吗?若要针炙,我必有一阵子昏沉,太医来拔针的时候我一定被惊醒了,那时我提刀弑君,纵然九族陪葬,也等不到您为我收尸了啊。"
那声音还是青年人的低音,上扬的尾调却带着少年人的俏皮,熟悉的感觉让萧琼中愣了一下。可转瞬那一点微妙的氛围就荡然无存了——殿内仅存的宫女太监们被这大逆不道的弑君宣言震住了,"哗啦啦"跪了一地,就连那位老实本分的太医也跟着不明所以地跪了下去。
云遇趁机见好就收,一抓地上的面具,提了一口气就准备车路逃出。
如果他真逃出了,那将成为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位高人,来如影去如风,颇有些道衍和尚那种"只为造反而造反"的光棍风范,想必亦能成就一段佳话。只可惜这位浑不以伤病为念的大佬终究在脚伤上栽了跟斗。他那受伤的脚踝一落地就摔了下去,恰被飞身来拦他的萧琼接了个满怀。
他尴尬地一抬眼,就见到萧琼满脸坏笑的眯了眯他的狐狸眼。
"多年阔别,缘悭一面啊云遥兄。怎么这么急着走呢?我们再多聊聊弑君的事啊."
随后,他不顾云匿挣扎着站起的努力,直接手一揽、打横抱起了他便住外走去。
只留下一众跪着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