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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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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千帆的身影刚离开不久,顾桑知目前最棘手的威胁——当朝太子季北川,便踏着轻快的步伐踏入了偏殿。
他依旧是平日那副温润端方的谦谦君子模样。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眉眼间的温和足以骗过众人。唯独那笑意,虚虚地浮在表面,半点未达眼底,反而藏着隐秘的锋芒。
“顾仙使,当真是让本殿刮目相看啊!”季北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
顾桑知敛眸垂首:“殿下谬赞,卑职愧不敢当。”
季北川缓步走到床前,微微俯身,温热的气息裹挟着冷意,贴着她的耳畔低语:“你以为,这般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本殿就奈何你不得了?”
“太子殿下,”顾桑知抬眼,“我自问从未得罪过您,何必这般赶尽杀绝?”
季北川低低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还真是可笑。”
“像你这种人,挡了本太子的路,就该自觉地以死谢罪。如今还好好活着,时时刻刻威胁着本殿,这难道不算天大的罪过吗?”
“殿下若执意如此,”顾桑知的声音陡然冷凝,“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
季北川闻言,嘲意更浓。“听说,你有一个儿子。改日,本殿倒是想请他喝杯茶。”
“太子殿下,你究竟想怎样?”
“父皇已将此次刺杀一案全权交予我查办。说起来……不知顾仙使的那位令郎,会不会与逆贼有所牵扯?”
“殿下莫要血口喷人!”顾桑知愤怒地瞪视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季北川此刻怕是死了无数回。
季北川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十足的警告:“还是顾仙使更应该谨言慎行!”
末了,他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毕竟,你可是父皇眼中救驾有功的大功臣啊。”
“对了,收起你那些骗人的小把戏,骗骗父王还行,仅仅那些手段,可唬不住孤。”
······
宣政殿
鎏金殿顶巍峨入云,宣政殿内檀香袅袅,龙涎香的清冽气息漫过每一寸金砖地面。
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两侧,朱红朝服与墨色官袍交织出一片肃穆,目光皆凝在殿首那方九龙宝座之上。
季皇指尖轻叩龙椅扶手,沉厚的嗓音在殿内缓缓荡开:“顾仙使舍身救驾,护朕于危难之间,今日召诸位卿家前来,便是商议封赏之事。”
话音未落,一道藏青官服的挺拔 身影自百官前列越众而出。九千岁杨千帆随即躬身拱手,“陛下,顾仙使此次忠勇可嘉,奴才以为,当赐上等府邸一座,再加封神官之位,另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彰其功,以儆世人!”
“神官之位?!”
一语落地,满殿哗然。低低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少官员面露震愕,交头接耳间,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神官掌国运祭祀,通天地鬼神,乃是超然于文武百官之上的尊位,岂能如此轻易册封?
“陛下三思!”
急促的劝谏声陡然响起,钦天监监正李淳风快步出列,青色官袍下摆扫过地面,躬身叩首,语气恳切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神官之位关乎大夏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需勘命格、观星象、顺天意,绝非单凭功绩便可册封!顾仙使此刻伤势未愈,身体欠安,不如暂且搁置封赏之事,待其康复之后,陛下亲自问询其意愿,再行定夺,更为妥当!”
季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众臣,颔首道:“钦天监所言有理。封赏之事,暂且搁置,待顾仙使痊愈再议。”
阶下,杨千帆清丽的眉峰微敛,脸上的阴郁一闪而逝,旋即又恢复处变不惊的模样,再次出列拱手,语气恭谨:“陛下圣明。顾仙使如今虽已渡过危险期,但身体尚未复原,长期逗留宫中,于礼制不合,亦不利于静养。不如恩准其归府养伤?”
“准!”季皇颇为干脆地挥袖应允。
“奴才遵旨。”
杨千帆随即躬身离开。
殿外的风卷着凉意掠过窗棂,吹动了殿内悬挂的鲛绡宫灯,光影摇曳间,杨千帆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那抹暗藏的阴鸷悄然掠过。
妹妹的封赏没能成功拿到,当真是可恶!那群老匹夫,当真该死!
······
朱红铜环叩响厚重的乌木大门。
“咚——咚——”两声,在寂静的顾府门前显得格外清晰。
顾府的下人慌慌张张地迎出来,刚推开半扇门,便瞧见门外一辆奢华马车停在石阶之下,车帘绣着金线云纹,四角悬挂着精致的玉珠,随风轻晃。
众人顿时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喘,连声高呼:“恭迎九千岁——”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指节修长,肤色冷白,与那深青色的袖口形成鲜明对比。
九千岁杨千帆自马车中快步而出。
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长袍,外罩月白烟雨纹披风,腰间系着玉带,身姿卓绝挺拔。
那股子清贵凛然的气度,与京都世家公子相比,都不遑多让。
他的目光未曾分给前方跪倒一片的众人,而是径直绕过他们,转身朝着后面那顶同样奢华讲究的轿辇而去。
轿辇的帘子被侍从轻轻掀开,一股淡淡的药香与冷梅香混合着散了出来。
此时的顾桑知已经从轿辇内的软榻上起身,她一手撑着榻沿,另一只手还未来得及扶稳车辕,脚还没沾地,便被迎面而来的人一把拦腰抱起。
“九千岁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顾桑知一惊,下意识便要侧身躲开。
“顾仙使,不必介怀。”杨千帆低头看她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身份贵重,理应如此。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他语气恭敬,姿态却颇为霸道,不由分说地将人一把揽进怀中,臂弯收紧,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
顾桑知猝不及防地被人抱在怀里,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惊觉失礼,遂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被他抱着往顾府里走。
杨千帆抱着人一路进了顾府,仆从们纷纷避让,低头躬身。
在仆从的带领下,他又一路穿过回廊,绕过花园,来到了顾桑知的院落。
院中风过竹影,斑驳地落在青石地上。
直到进了内室,他才轻轻将人放在床榻之上。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顾桑知被他这一抱一放弄得颇为受宠若惊,很是局促不安。
一路都蜷缩着身子,尽量收拢四肢,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是下意识地想减轻自己的重量。
毕竟她可是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份量。若是自己这“大身板”把人压垮,中途摔到地上,那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索性,一路平稳,安全抵达。预想中令人尴尬的场面并没有发生。没想到九千岁表面看着身形清瘦,力气倒是不小。
“多谢九千岁。”顾桑知在床榻上坐好,抬眸看向他,认真道谢。
“不必客气,这只是奴才的分内之事。”杨千帆微微躬身,态度恭敬。保持着刻意的疏离。
他刚要起身,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少年慌乱的呼喊:
“顾姨——顾姨——”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席文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一身浅青色的长衫,衣摆沾了些尘土,那张漂亮得近乎过分的脸此刻写满了慌乱,眼眶通红,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顾姨,你哪里受伤了?疼不疼?”他一边说,一边扑到床边,伸手便要去检查她的身体。
顾桑知赶忙抬手制止:“小玥,我没事。”
席文玥这才停住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是确认,生怕她哪里少了一块。
“真、真的没事吗?”他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你被人抬回来的,受了很重的伤······”
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低,尾音轻轻发颤。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像是随时会落下泪来。
顾桑知被他这副模样看得心软,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一点小伤,不碍事。”
席文玥这才像是终于安心了一些,吸了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顾姨 ,你吓死我了……”
他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回门口,小心翼翼地抱起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耳朵微微泛红,红宝石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正是他们之前捡到的小兔子——雪球。
“我、我把雪球也带来了。”席文玥抱着兔子,再次来到床边,像是献宝似的,把兔子往前一递,“雪球也来看你。你看,它也很担心你。”
雪球被他抱得有些不舒服,动了动耳朵,却很给面子地没有挣扎,乖乖缩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
顾桑知看着一人一兔,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好,那也谢谢雪球的担心!”
席文玥这才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满足,漂亮的眉眼瞬间明亮,如同耀眼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