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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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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半个月的时间,不曾想,贺倾宇竟然回来了。他口中的尽快竟然连一个月都未满。
院门外,贺倾宇身形颀长,却明显带着一路奔波的风尘。
发鬓微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玉冠也略微歪斜,衣摆处沾着尚未拂去的泥土,显然是连换身衣裳的功夫都未曾有。眉眼间更是带着赶路留下的倦色。
往日里那种清贵雅致、不染凡尘的贵公子形象,被这一身狼狈生生打破,却更添几分真实的烟火气。
顾桑知怔怔看着他。
“桑知,你有没有事?”他几乎是快步跨到她面前,清润的眼眸里盛满了压抑不住的焦急,连呼吸都带着急促。
“我没事!”顾桑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神医谷的事情处理好了?”
“嗯。”贺倾宇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回答得心不在焉。
目光却是一寸寸在她脸上、颈侧、手腕掠过,确认她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只是稍稍。
随即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手腕,指尖微颤,搭在她的脉搏上。
脉象平稳有力,气息绵长,没有一丝受伤未愈的虚浮。
他却仍不放心,换了另一只手,又细细把了一遍。
顾桑知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都说了,我没事!”
“在路上,我听说你受了重伤,差点性命不保……”他缓缓抬眸,声音低哑,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意。
顾桑知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似是盛满了无尽的自责与后怕。心中微动,不由宽慰道:“那都是旁人夸大其词,放心吧。我如今能跑能跳,健康得很!”
贺倾宇却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顾桑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笃定。
“桑知,我们成亲吧。”
顾桑知一愣,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被惊到了一般,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可愿嫁我?”
贺倾宇却是一字一顿,语气认真而坚定,目光牢牢地凝视她。
顾桑知顿时语塞,张了张口,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随即垂眸,沉默许久,才颇为谨慎地小声开口:“这……是不是,有点快?”
“抱歉,是我唐突了。”他垂了垂眼,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失落,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温润的笑意。
仿佛刚才那个说要与她成亲的人,不过是她一时的错觉。
“之前说好的每日一琴,如今回来了,便一并补给你,可好?”贺倾宇平缓说道,语气自然得仿佛从未有过之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好啊!”顾桑知别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
贺倾宇走到琴前,素手轻拂琴弦。指尖落下,琴音如水般流淌而出。
那旋律清越婉转,时而如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时而如夜色中的月光,温柔缠绵。
顾桑知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此时她脑海里不由闪过那些她曾刻意忽略的念头!
她如今的身份比他大了足足十几岁,已然成为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更何况,她还是个寡妇。
她的身份,她身上的种种标签……每一样,都像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墙。
他是神医谷未来的谷主,是世人眼中惊才绝艳的天之骄子。
而她呢?不过是一名死了亡夫还带着一个儿子的寡妇。
论身份,云泥之别!论相貌,他温润如玉,芝兰玉树。而她,相貌平平,身材肥硕。
更何况,辈分上……
她想到这里,心底不由一沉。
在旁人眼中,她和他,几乎可以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不同世界的两个人。更何谈结亲?
她不怕人言可畏。她怕的是拖累他的名誉!
怕他的名声,因她而染上污点;怕他原本光明坦荡的人生,被她这一笔的“不光彩”,拖入泥沼。
她之所以没有公开他们的关系,只是知道他们本就没有结果。
她很清楚,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回去的。分手,是必然的结局!
她只是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在这短暂的停留里,抓住一点温暖,一点心动,一点属于自己的快乐。
她从没想过要在这里成家嫁人。
如今,她却发现,自己竟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他的温柔,舍不得他的体贴,舍不得他看向她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欢喜与专注。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自私。
仔细想来,这么长时间,她似乎还从未送过他什么像样的礼物。
在这段关系里,似乎一直都是他在默默付出。就连给他治腿,也是当初他们早就谈好的条件。
顾桑知心中不由思绪翻涌,千头万绪一齐涌上心头。耳边琴音犹在,似有若无地缠绕在她耳畔。
“还是这么好听。”她低声呢喃,“真想以后一直这么听下去。”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琴音一顿,几乎微不可察。随即,又恢复了流畅。
谈的人专注,听的人入神。
琴音时而如流水淙淙,时而如清风拂叶。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
谁都不曾开口打断,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与默契。
直至十几曲终了,最后一缕琴音缓缓消散在空气里,琴停音熄,庭院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听了这么长时间你的琴音,今日也回赠你一曲,正好验证一下你之前教习的成果,如何?”
“好!”贺倾宇起身,姿态从容地顺势在一旁坐下,安静等待。
顾桑知走到古琴前落座,指尖轻轻落在琴弦上。深吸一口气,琴音缓缓响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为他弹奏。
她不知道自己弹得好不好。
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将所有说不出口的话,所有压抑在心底的不舍与愧疚,都藏进了这一曲中。
贺倾宇静静地端坐一旁,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曲毕,指尖离开琴弦的那一刻,顾桑知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
一行清泪不知何时自眼角滑落,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怎么哭了?”
贺倾宇眸色一紧,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替她拭去那抹湿意,指尖在半空微微一顿,终究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只落在身侧,紧紧攥成拳。
顾桑知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抬手胡乱在脸上一抹,强自挤出一抹笑:“无事,这曲子太悲了,早知道就不弹了。”
“弹得很好!”贺倾宇语气真诚而笃定,像是在认真评判一曲佳作,而非随口安慰。
顾桑知被他夸得耳根微热,垂眸轻声道:“谢谢。”
“桑知。”贺倾宇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随即从袖中缓缓取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递到她面前。
瓶口未启,却已透出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
“这是?”顾桑知下意识问道。
“灵犀丹。可解百毒,对蛊毒尤有奇效。”贺倾宇轻描淡写的说道
顾桑知几乎是本能地拒绝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似是觉得语气生硬,随即补充道:“况且我又没中毒。你还是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这样我也安心!”
玉瓶就这样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气氛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衣摆摩挲的轻响。
“顾主子——”
人未到,声先至。
闻讯而来的蒋管家随即快速赶了进来,脚步稳健,却难掩几分急切。
他一眼便看见那悬在半空的玉瓶,以及自家小主子明显躲闪的神情,心中瞬间了然。
脸上却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意,语气恭敬又不失熟稔:“顾主子,贺神医这是要给你送伤药吗?既是他的一番好意,你怎么能拒绝?”
顾桑知一怔,连忙解释:“不是,这不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蒋云雁干脆利落地截断:“多谢贺神医,我这就替顾主子收下。”
言罢,他已上前一步,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那只玉瓶从半空接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晚一秒,这等好东西就要飞了似的。
灵犀丹这么好的东西,小主子不收,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这种灵药,可是千金难求,有价无市!
千岁爷可是说过,小主子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而且,这等灵丹妙药,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这样的好东西,就合该是他家小主子的!
“蒋伯,我不能要,赶紧还回去!”顾桑知被他这一手弄得又急又气,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几分。
“顾主子,不是我说你,你不能因为有千岁爷送的珍宝在前,便看不上这小小的伤药。怎么说都是人家的心意,你说是吧,贺神医?”
贺倾宇眸色微闪,面上却仍是那副温润模样,顺着蒋云雁的话,淡淡点头。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桑知被他这话堵得脸色涨红,又急又气,只能狠狠地怒视着蒋伯。
偏偏丹药的真正来历,她一句也不敢说出口。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蒋云雁被她瞪得心里一虚,却仍装作没看见,忙不迭换了个话题,脸上堆起笑容:“顾主子,晚膳备好了,不如你和贺神医先去用膳?”
顾桑知被他这一闹,也实在没了继续纠缠的力气,只得无奈点头。
她侧头看了眼贺倾宇,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压下心底的别扭,迈步往门外走去。
两人刚走,蒋云雁脸上的笑意便缓缓敛去,眼底的恭顺与随和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虐的清明。
目光朝着一处极为隐秘的角落看去。
那里,树影轻晃,看似平静无波,却是暗藏玄机!
蒋云雁眸色阴沉,脸上浮上嘲意。
是时候,该把那只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小老鼠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