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啸行

2、一-2 家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窗户还开着，浅色窗帘微微飘动，凌晨时室内的凉气已经消散，变得柔软温和。

　　叶筝在床上躺了几分钟，打开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再看手机，已经十点半了，她起身洗漱，换了衣服出门。

　　叶筝预定的酒店距离她家距离不远，今天刚好是个阴天，虽然快中午，可阳光却不热烈。她沿着路慢慢向前，准备步行到安顺街。

　　她的手指在裤子口袋中紧紧抓着一串钥匙，摩挲每一把钥匙的形状。这几年，这串钥匙一直被她放在书桌最深处，有意不去看它。

　　怕想家罢了。

　　如今叶筝踩着旧旧的石板，一步一步向它走近。

　　很久以前，在叶筝还小时，家里有很多人。只不过，后来少了一个，再后来又少了一个。最后是叶筝亲手把大门锁上，这一离开，就是几年。

　　沿着熟悉的小巷，慢慢看到那扇大门，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合，比那时多了风雪的痕迹。从门缝里冒出的野草，还有越过院墙伸出来的花。

　　几年没用过的门锁，有些生锈。叶筝拿着钥匙开了一会儿才艰难打开。铁门在手指的推动下缓缓展开，迎接叶筝的只是满园杂乱。

　　原本被打理得干净整洁的院子如今被杂草铺满，几年不见，已经到她小腿。

　　叶筝没再往前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关上了门。

　　她坐在一家饭馆内，随意点了个饭，出餐间歇，她在软件上搜索本市的清洁机构。

　　虽然没走进屋子里去，但光凭杂草丛生的院子，叶筝就知道这不是她自己能收拾掉的。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有一家家政引起了她的注意。

　　叶筝一看就知道评论里的留言是真的。

　　“必须五星好评，打扫得特别干净，还比一开始定的时间提前一天就完成了。”

　　“老板人真的很好，我的 honey被洗得干干净净，祝老板生意兴隆！”

　　“啥也不说了，老同学的店，必须支持！”

　　“有一说一，这家的业务真的很不错，干活麻利还卫生，全程佩戴鞋套口罩帽子。”

　　叶筝滑到最上面，“心心家政”四个字映入眼帘。她点开客服页面，弹出了一条自动回复。

　　【亲亲，你好，欢迎光临心心家政，竭诚为您服务。本店业务广泛，有家政清洁、宠物喂养、宝贝接送等多种服务哦，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的呢。】

　　叶筝打字，【你好，我想打扫房子】

　　这时叶筝点的饭上来了，她拿起筷子，对面发来了消息。

　　【好的亲亲，请问具体的要求是什么呢？】

　　钱池此时正端着一碗泡面，坐在电脑桌前，一只腿还搭在椅子上抖着，回复顾客消息的间歇吃口泡面。

　　【有几年没住过人了，就在本市，院子里杂草比较多，你们可以收拾吗】

　　钱池放下手里泡面，快速打字，【可以的亲亲，我们的工作人员都经验丰富，那具体是什么时间，以及地址呢？】

　　叶筝刚夹了一口菜，单手拿着手机回消息，把地址发过去，【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开工也可以，我有时间】

　　穿着人字拖抖着的腿突然停下，钱池揉了揉眼睛，凑在电脑面前仔细看着。

　　“我靠！”他自言自语道，“不会吧不会吧。”

　　他一边打字回复，一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声音，“喂，怎么了。”

　　钱池刚收到对面的新消息，是他问的联系人电话和姓名。他深呼吸后尽量平静地说，“沈望，叶筝回来了。”

　　果然，电话对面一阵安静。

　　钱池看他没话，自己先急了，“你听到了没，我说，叶筝回来了。”

　　“我听到了。”对面传来声音，透露着无措。

　　沈望从车底下爬出来，擦了擦额头，也没汗啊，自己应该没有中暑吧。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问出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就在刚才，不到五分钟前，我接到一条家政的消息，有人要打扫房子，结果对面发来的地址就在安顺街9号，我又问她名字和联系方式，她回复‘姓叶’。”

　　沈望还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久没听见过有关于叶筝的消息，他一时觉得恍惚。

　　今天店里有人请假，他去帮忙，干了一上午还没休息，此时此刻觉得口渴，想去喝水又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他脱下手套坐在沙发上，通话已经有两分钟了。

　　“能确定，是她吗？”他舔舔嘴唇。

　　钱池刚把最后一口面吃完，潇洒地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没事，我亲自帮你验证是不是她。她说越快越好，今天下午我就联系人，直接上门。”

　　对面又没了声音，钱池换了个手拿手机，有点认真地说：“沈望，要是下午我确定是她，你要去找她吗？”

　　钱池问得直接，说完后停下，等沈望去思考。

　　半天后，沈望才开口，声音有点低也有点闷，“万一她不想见我呢？”

　　屏幕对面的钱池用手搓了搓脸，这傻小子。

　　“那咋办啊？”

　　“不知道……”沈望踌躇了半天，“那你几点去见她？在她家吗？你见完一定要告诉我啊。”

　　钱池脑子里升起了个点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直接见她！看她有什么反应？”

　　“啊，不行。”沈望在手机后面摇头，马上就拒绝。“下午你去吧，让我想想。”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别说多余的话啊。”

　　钱池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

　　——

　　叶筝和客服约完时间，就放下了手机。看着眼前的饭，并没有食欲，“近乡情怯”的情绪一下子变得猛烈。

　　好像家是被圈住的一个圆，叶筝沉默地绕着圈行走在圈外，却不敢跨进圈里，去看看曾经熟悉的地方如今的模样，被时光搁置后满面灰尘的模样。

　　围着圈就能获得安慰，越界就会失控。

　　米粒在口中重复咀嚼，却不能被咽下。明明是曾经爱吃的口味，可再也没了当时的心境。

　　叶筝没强迫自己全部吃下去，结完账后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她和心心家政的客服约了下午两点在家门口见面。已经快一点了，她不想再回酒店，就在这里度过这段时间。

　　午后的阳光让人懒散，明明喝了很苦的咖啡，依旧会犯困。闹钟响起时，叶筝从昏乱的短暂的梦中醒过来。

　　灌了一口咖啡，她整理下头发，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原本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可今天是阴天，只有闷闷的干热，让人也是难熬。

　　叶筝还没走到门前，就看到了穿着统一制服的人站在她家门前。为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还带着墨镜。

　　她走到跟前，“是心心家政吧。”

　　墨镜男摘下眼镜，“叶女士吧，你好。”话刚落地就见他说，“诶，叶筝！”

　　叶筝认出了他，“钱池。”

　　钱池笑呵呵地说，“竟然真是你，我就说这个地址这么眼熟。”他揉揉头发，“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竟然还能认出我，看来我变化不大嘛。”

　　叶筝附和着点点头，“真是巧啊。”

　　钱池没有寒暄很久，他还是很有专业素养的，“我带了师傅来，要不先让他们熟悉一下环境，咱们再聊？”

　　“好。”叶筝打开大门，带着一行人进去。

　　工人干活的同时，两人站在院子的阴凉处说话。

　　钱池首先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我也是刚回来没几天。”

　　钱池手里握着眼镜，感慨的语气说道，“咱们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高中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对了，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叶筝看了看脚下的杂草，“记者。”

　　“厉害啊。”

　　她摆摆手，“没有，你才厉害，都当上老板了。”

　　曾经同班的时候，钱池几乎没听到叶筝说过这样的话，如今有些受宠若惊。“我这也就是小生意，算不上什么老板。”

　　钱池虽然被夸很高兴，但也没忘了自己的任务，“那这次回来还走吗？”

　　叶筝点点头。

　　“哦，”钱池了然地点头，“那待多久啊，有时间叫上老同学一起吃个饭。”

　　“具体能待多久我也不清楚，有机会再聚吧。”

　　钱池听出来了言外之意，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她对房子的要求，顺便叫来了负责人一起聊。

　　负责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女性，姓李，看起来就靠谱，“树枝倒是好修理，院子里的地板砖被杂草顶的坑坑洼洼的，可以掀开再重装。屋里的电器有的已经坏了，电路水管通道也有点小问题，如果要彻底打扫的话，家具都要搬出来。”

　　果然靠谱。

　　“好，那就按你说的来。这样的话大概要多久时间？”叶筝问。

　　负责人想想说：“一周比较紧张，但两周绝对够了。”

　　叶筝点点头，“好，那就按你说的来吧。还有大门的锁也帮我换一下吧，里面生锈了。”

　　谈好之后，负责人去工作了，叶筝看着工人在院子里清理，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别扭让她有点难受。眼看着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即将要在她手上改变模样，有种大逆不道的愧疚感。

　　可也没办法了。已经这样了。

　　和钱池交代完之后，叶筝把钥匙留下，独自走出安顺街。

　　心里乱乱的，她想一个人呆着。

　　原本还有些困倦，现在倒是只剩下了烦闷。

　　几年没在奚市生活，叶筝在导航上查了路线，上了一辆公交车。

　　下午五点多钟，叶筝抱着一束花走着，沿着上坡路，最终站定在一块石碑前。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照片上的人也看着她，仿佛在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