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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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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坝不够位置,村里各家院落都晒满粮食,只留条人走的小道。天黑收粮食倒是比晒坝上的简单,竹席一卷完事。
姜明边卷边说:“以前收粮食,我就每天往衣服里藏一小把。怕被姜富王桂花知道都不敢拿去碾壳,那一小把也不值当废力气推石碾。于是偷偷用手剥,攒下米来煮饭时往里面添点,能偷偷多吃两口饭。”
只是怕被发现,回回煮开花半生不熟时就得捞起来吃掉。
说完他觑着谢行,见人一脸疼惜,不由地暗自得意。
再多疼惜我一点吧。再多一点,直到放心不下舍不得离开。
“咱家几十亩地都是你的。以后再也不会没饭吃。”谢行安慰道。
日子是姜明以前完全不敢想的,他现在可是大山村最富的哥儿了。哪家哥儿名下能有几十亩地呢。
可话从谢行嘴里说出来他却高兴不起来,好似他随时会离开。他强调:“是咱们的。”
谢行岔开话题:“我可算知道农耕不易了。”
田园与农耕完全是两回事。
人总是把没经历过的事物想得太过美好。
“梯田在你家乡那边很常见吗?”姜明问。
“嗯,我们讲究人定胜天,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种地。我们那的梯田不止能种粮食,还是旅游景点,不少人专门到那看日出日落。”
“再和我说说你的世界吧。”
那是一个姜明无法想象的世界,是一个女子也可自由出行的世界,是一个衣食无忧出行便利的世界。
可他,却自私地想把谢行绑在他这个烂泥般的世界里。
姜明鄙夷着自己,又不住劝告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是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他的世界突如其来的光,好不容易抓住的,放手谈何容易。
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搁谁谁都会追。
“你在那里,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姜明由衷道。
谢行却沉默下来,良久他摇头否认:“我是来了这里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做这么多事。”
他总担心成为谢迎的累赘。可在这里,他竟然成为了别人的依靠。不管是姜明,还是他,亦或是谢迎,也许都得学会独行吧。
从泥巴地里解脱,当夜姜明烧了满满一大锅水。
谢行瞅见他偷摸拿着盒铁罐进去沐浴。是润肤的膏子,一小罐要一两百文。不知从何时起,姜明开始很是爱惜地往自己脸上涂抹。
这番定是拿去摸身上了。每回往身上抹,晚上定是要作妖的。谢行喉头一痒,口干舌燥,像被火燎到坐立难安。
夏收后不用他纠结,姜明晚上没有心思缠他。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了。
夏收刚过,姜明现在是……色心又起……?
果然,姜明沐浴完专门漱口刷牙,还挑了含香气的牙粉,完事羞答答地贴过来搭话。
话却大胆得很:“你闻闻,新买的膏子香不香?”
说着,衣衫滑落露出半个肩头:“这几日扛麦子压得肩头疼,我抹了膏子上去,香吗?”
十日前连洞房都不懂的哥儿,不知从哪里学的招数,直让人招架不住。
这与抹膏子有甚么关系?姜明简直是,演都不演了,姜明之心谢行知道。
“香,香。”谢行连连后退,背抵住屋墙无路可退。
“真的?”姜明一脸不信瞪眼:“香你不多闻闻,跑甚么跑?我还能吃了你。”
“你要不要亲一口?”姜明咬着唇睁着水汪汪的眸子一脸无辜。
谢行却不解风情,犹豫道:“不好吧?刚抹的膏子皮肤还没吸收完,岂不是白抹了?再说,这又不是入口的东西,怎么能随便舔?”
古代的医疗条件可不好。
“让闻又没叫你舔。上回是你自己舔的,可不是我让的。”姜明搬出脂粉店掌柜的话:“掌柜的说是花制的,甜的呢。”
心脏狂跳,谢行一味躲闪。他头脑混乱,想着很多事却没个着落点。兀地想到谢迎,他已经好几日没跟谢迎通过消息。他说自己忙夏收没时间,实则自个心里清楚。
他真不知如何跟谢迎说姜明的事。
以前还笑嘻嘻说娶亲了,现在却不能了。该怎么坦白,说自己假戏真做难以割舍?
时间却一点点在流逝,他难以抉择,未来会如何?他一面为着姜明的未来打算,一面却又肆意毁坏少年的未来。
站在分叉路口,一条是回家的路,一条是有爱人的路。
“别怕。”姜明蛊惑道:“我说过不强迫你的。你在一日我们就做一日快活夫夫,能得几日好就得几日好。我们更该珍惜在一起的时间,争分夺秒。”
朱家婆婆说孩子是栓住男人的绳。从前姜明对她的话嗤之以鼻,现在却没得法子只能相信。
没人告诉过他怎么去爱人,怎么留住爱人。
姜明细想觉得朱家婆婆说得有理,只要他肚子争气在人走前揣上崽子,二比一胜率大。二比一不行,他还可以三比一。
就算孩子留不住谢行,有孩子在谢家人仁厚不会欺压抢夺家产,谢行留下的良田铺子银钱足够他和孩子滋润地活着。
这么一盘算,姜明更是急迫,仗着人不会嫌他越发肆无忌惮。谢行确实对他没招,自己招惹的舍不得骂,讲理居然还说不过他的歪理。
可姜明越是主动,他越清楚自己要走越是愧疚,于是对人更是纵容。他的纵容又加剧了姜明的放肆。
又是一夜的沉沦。
雨后阳光好,谷物终于晒好。虽然没发霉,但发芽的已经没办法,只能贱价卖掉,或者自家吃掉。
谢勇瞧见心疼不知怎得,竟来问谢行有没有法子。谢行说没有,他没有深究失望地走了。
发芽的谷物可以酿酒。
济源本就缺粮,酿酒需要的粮食多,若是大肆发展酒业,百姓会更缺粮。
观唐见明政令,他是不支持的。且谢家已经有制酱操忙,贪多反而嚼不烂。
夏朝实行两税,分地税和户税。户税三年一大征,常年一小征。地税每年两征,税十之一,征收时间为夏秋两季,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过十一月。
六月中,粮长下乡征税。雨灾导致减产,税收却是一分不减,民间怨声载道。虽不至闹得揭竿而起,但以次充好弄虚作假的不少。
粮长一行人亦是苦不堪言。往年还能抽些油水,今年能完成差事就算不错。
到大山村时已是六月底,粮长晓得换了里长,先是敲打谢壮:“今夏县城各地都遭了雨灾,其他各处村庄都交上税了。你们这处偏远,每年都是最晚来的,该早早备好粮食等着。”
“年头新上任的县令,年中就把那些个犯奸做滑的抄家砍头流放了。县丞忒大一官,眼都不眨说杀就杀,更别说你这种平头百姓,万万不可在关键时候犯浑。”
“夏税是国之大事,大人们等着向朝廷邀功呢。若是有甚么差池,决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县令的第二把火烧下来,不是你我能受得起的。”
十里八乡这处最穷,往年收税亦是拖拖拉拉的。今年遭灾想必更加艰难,粮长不由地打起精神来应对。
谢壮赔着罪:“大人,我们都是勤勤恳恳的良民,给我一万个胆也不敢在田税上耍手段。”
说着引人去村头第一家。
夏税开始前,各处里长都参加了集议,回来后早早督促村民备好粮食。谢壮也一样,他与谢勇行事不同。
谢勇好生相劝,孜孜不倦与村民讲道理。谢壮直白,有不配合的,他骂:“我过几个月要当爹了。你要想死自己拖家带口去死,别带上我。”
这番不按套路出牌,反而唬得村民不敢痴缠。以前不是实在凑不上粮,没哪家敢不交税的。只不过,往年习惯在谢勇面前拿乔罢了。
今年情况不同,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到,因交田税闹事被抓的就有好几人。先不论对错,抓起来先打几大板,听说屁股都被打烂了。
往年艰难地交上税,今年更难。但一跟外面的村子相比,又觉得自己走运,竟神奇地没那么抵触交税一事。
粮长见谢壮配合也不敢大意,收粮时是仔细查验又查验。
等粮长走后,村里照例有哭天喊地的,谢铁狗混在人群中也是一脸愁苦,哭喊着这点粮食哪够一家老小吃,老天不给活路啦。
瞅见谢壮,他不好意思地眨眨眼转过身继续哭喊。现在不诉苦,可不得让人上门借粮借钱。他得先演戏,有人上门好有借口推脱。
谢壮无语,如果他没记错,谢铁狗家就晚他家一天收割,他家人多干得快,粮食没被雨淋到。别人不清楚,他因今年头回当里长,特别关注村里各家的夏收,自然门儿清。
有些人家怕人借钱是演的,但也有不少真心实意觉得日子艰难而哭的。
村民演,谢壮也演好言安劝告说到口干舌燥,才算了结夏税一事。
想到秋税,年尾户税还得来两次,谢壮有些头大。他就说,他爹怎么总愁眉苦脸的,这下是找到些依据了。
夏税前村民不敢卖粮,夏税后就有动心思的。也有聪明的知道粮食减产,等着涨价后再卖。
谢实就在这个时候回村了。
半年前愣头愣脑的少年如今身姿挺拔,意气风发起来。他带回账本给谢行看:“开业两月,盈利有五十二两余。头一月,开业酬宾各种优惠引得客流多,薄利多销足有四十两盈利。第二月人少了也有一十二两多。”
贫苦人家一年到头能有个温饱就算不错,至于攒下银子想都没想。中等之家一年能攒个六七两。稍微富足的,有良田傍身的农户要想一年攒个十两往上也是要精打细算的。
而现在,粮铺一月就有十两以上的盈利。这放以前谢实想都不敢想。这么多银子都是经他手的,想来就热血沸腾。
“前几日,还有老客上门来问优惠,只是开业过了实在没得优惠与人。不过咱们价钱公道货真价实,虽是没了优惠老客也乐意在咱铺子里买,还后悔开业时没多买些。”
谢实暗自得意,话里藏着话。瞧,才两月,铺子已经有老客了。他等着谢行问他老客的事好自夸一番。
姜明听得高兴,与谢行头挨着头看账本。谢行每看完一页就抬眼看姜明,见人看完了才翻页过去。
谢实说得眉飞色舞,偶然抬头,心道怎么三个人处一屋,自己像被关门外了。
没人认真听他说话吗?他说铺子有老客了。听见没,两个月,老客,没人夸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