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恋蝴蝶》卢乙

33、第 33 章

　　吃过午饭，多吉“蹭”地站起身开始收碗，动作快得差点带倒凳子。他眼角余光瞟着江让，心想这次总算能抢占先机了。

　　江让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抬眸笑道：“多吉可真是勤快，那就辛苦你了。”那语气活像长辈夸赞懂事的小辈。

　　多吉偷瞄了眼从一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在心里暗骂：真是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从一一正专注地盯着体育频道，屏幕里沙滩排球选手高高跃起，让她不自觉的回忆起了赛场上的那种紧张感。

　　江让不动声色地挪近凳子，与她并肩，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侧脸，灯光点进她褐色的瞳孔，那双眼像高原的秋，不张扬，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多吉三下五除二洗好碗，从冰箱抱出个翠皮大西瓜，他特意选了最精致的青花瓷盘，将西瓜切成整齐的小块，殷勤地端到从一一面前：“十一，吃西瓜，中间最甜的这一块给你。”

　　江让则不慌不忙地左右开弓，先给两位阿依各递了一块：“阿依，尝尝看，甜不甜。”

　　“多吉平时都在忙些什么？”江让状似随意地问，指尖轻轻掸去衬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多吉挺直腰板：“我在马队工作。”

　　华秀阿依骄傲地补充：“我们村靠近塔汀草原，游客特别多，多吉跟着他阿爸在马队，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塔汀草原啊，那可是好地方，算是莫多县的明星景点了吧？”

　　卓玛阿依笑眯眯地接话：“是呀，别看我们多吉年纪小，在网上可受欢迎了，好多小姑娘专门点名要他带队呢！”

　　“那岂不是很忙？”江让语气转为关切，眼神却飘向了正在啃西瓜的从一一，她嘴角沾了滴粉红的西瓜汁，正伸出舌尖轻轻舔去。

　　华秀阿依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继续夸孙子：“忙得很嘛！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门，有时候半夜才回家。”

　　“忙点儿好啊，”江让笑的意味深长，顺手又给从一一递了张纸巾：“年轻人就该多奋斗，攒够了本儿过两年才好娶媳妇，是吧？”

　　多吉手里的西瓜“啪嗒”掉到桌面上，汁水溅上藏袍，他瞪着江让笑得人畜无害的脸，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你拍完戏就会走吧？”

　　从一一正好吃完一块儿西瓜，转头拿第二块，多吉怕她没听到，特意凑近些又问了一遍：“他是拍完戏就走吧？”

　　西瓜汁顺着从一一的指尖滴落，她慢条斯理地咬下最甜的尖角，眼睛甚至没从电视上移开：“嗯？”

　　江让低笑出声：“是啊。”他故意停顿两秒：“不过我在北京的家，离体育总局就两公里。”他抬眼看向多吉，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步行十五分钟。”

　　这话说完，不仅多吉，就连达瓦卓玛都顿住了。

　　从一一看的太过认真，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等她转身拿第三块儿西瓜的时候，才发现气氛有些尴尬：“阿依，怎么了？”

　　江让挑了块儿最红的递给她：“没事儿，继续看。”

　　“哦。”她接过西瓜，继续观看比赛。

　　两位老人又聊了会儿家常，华秀阿依便起身告辞，两个村子隔得远，回去还得翻两座山头。

　　江让扶着卓玛阿依一同送客。

　　看三人站在院门口，多吉心里像塞了团牛毛，又闷又涩，这一整天，他盯着江让的时间竟比看从一一还多。

　　北京来的大明星，住在繁华的都市，连指甲都修剪得一丝不苟，可他知道，江让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完美，那些绯闻、那些争议，他早就在手机上翻了个遍，可惜十一不用微信，那些消息要怎么才能让她看见？

　　送走客人，江让转身就进了浴室，早上太过狼狈，回来又得应付多吉，也是到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儿捯饬下自己，他拧开热水，洗澡、洗头、洗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披着浴巾回到房间，衣柜门一拉，又开始挑选起来。
　　“怎么全是运动服......”

　　他拎出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又嫌弃地扔回去，把衣柜翻的乱七八糟才勉强选了件黑色T恤，款式简单，但胜在贴身，恰好能勾勒出他引以为傲的好身材。

　　手机支在窗台上当镜子，他对着屏幕喷发胶、抓头发，临出门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瓶落灰的香水，对着空气喷洒，再转个圈。

　　一切准备就绪，江让自信推门，抬头挺胸的返回客厅，结果却扑了个空。

　　从一一早回房去了。

　　他在她房门外来回踱步，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敢敲下去，最后只能悻悻地窝去窗边刷手机，香水味在沉默中愈发浓烈。

　　“从一而终”后援会的群聊正热火朝天，粉丝们围着孙佳言微博发的合照讨论：

　　圆圈圈【佳言跟咱们一一是真朋友呀。】
　　小鹿乱撞【难得有不嫉妒她才华的】
　　一一的弓【可一一连佳言都没有联系，她怕不是真的退役了吧？】
　　【不会的，我不允许她退役，我还没有见证她拿大满贯呢！】
　　【是呀，我还想看她拿奥运冠军呢。】

　　江让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最后快速打下一行字。
　　娇娇【放心吧，她会重回赛场的。】
　　圆圈圈【娇娇，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打听到一一的消息了吗？】

　　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木板看见里面的人，此刻她一定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摊着那本翻旧的《运动损伤康复学》，一头长发松散地垂在颈侧。

　　娇娇【她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对，大家要相信一一，倒计时半年了，半年后她一定会回归赛场的。】
　　【让我们一起静待她的王者归来。】

　　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弹出，全是铁粉的殷切期盼，江让仰头靠到窗框上，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重回巅峰，就连普通职业赛都够呛。

　　天花板有只蜘蛛在结网，他眯起眼睛，得想个办法试探试探。

　　他点开微信给周崇发去信息：【开机仪式你来一趟。】
　　周崇秒回：【？】
　　【带几套衣服。】
　　【剧组没服装？】
　　【我要私服。】
　　【？】
　　【电影里我是长发造型，你不来盯着，我不放心。】
　　周崇【……】
　　江让勾起嘴角，又补了句：【你来。】

　　周崇当然得来一趟，他不来，从一一怎么会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缘分早在佛罗伦萨就已经开始了。

　　一切安排妥当，他把手机搁到胸口，打算小憩片刻，结果一觉睡到了傍晚。

　　厨房飘来阵阵香气，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灶台前，从一一正握着铁锅翻炒，衣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

　　江让一个翻身，“咚”地栽到地板上。

　　“唔！”他捂着膝盖爬起来，一瘸一拐的靠近她：“我来我来！”

　　“腿怎么了？”余光瞥到他垫起的脚尖，她随口一问。

　　“摔了，”答的随意，却又补了一句：“疼死我了~”

　　“那去坐着吧。”她头也不回，手腕一抖，开始颠勺。

　　江让暗暗咋舌，这臂力，不愧是顶尖运动员：“我给你打下手吧。”

　　他跟在她身后转悠，递调料、盛米饭、摆碗筷，心里美滋滋地想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老话。

　　直到饭菜上桌，才去扶达瓦卓玛出来吃饭。

　　老太太看了眼仍戴着面罩的从一一，夹了筷青菜过去：“十一，在家就把面罩摘了吧。”

　　从一一筷子一顿，下意识瞥向江让。

　　达瓦卓玛和江让交换个眼神，老太太早看出来，江让已经识破了孙女的秘密，却体贴地装作不知，于是转了话题，问到：“十一的学校在北京，你们以前没见过？”

　　从一一摇头。

　　江让垂眸舀汤：“北京呀，哪个学校？”

　　“师大！”老太太骄傲地补充。

　　“哎呀呵！”江让配合地惊叹一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县状元”、“智性恋天花板”，超话的个人简介里，这两个词再醒目不过。

　　随即故作懊恼的摇头：“我这方面可就差远了，当年艺考文化课差点没过线。”话锋一转：“你不是才二十？已经毕业了？”

　　“休学了。”从一一夹了块牛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为什么？”他真正想问的是禁赛真相，是那个让“从一而终”粉丝们辗转难眠的谜团。

　　“不为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

　　达瓦卓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默默把酸奶推到两人中间：“明天卖菜的老王要来，你给他打个电话，喊他带点苕尖、山药，小江想吃啥子呢？”

　　“苕尖、山药、西红柿。”都是从一一爱吃的。

　　老太太会心一笑：“嗯，吃的到一起才耍的到一起。”

　　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江让起身收碗：“我来收拾，你们去看会儿电视。”

　　达瓦卓玛早就坐不住了，躺了这么多天，啥事不干，倒叫她心里空唠唠的，连最爱的抗战剧也提不起兴致，拄着拐杖就要往仓库去，从一一没劝，只默默跟在阿依身后。

　　连日放晴，牛粪晒的又干又硬，刺鼻的氨骚味转变为温和的干草味，达瓦卓玛的手指拂过码得齐整的牛粪饼，又拨了拨墙角所剩无几的柴火：“牛粪还够烧半个月的，柴得囤点儿了。”

　　闻言，从一一绕到柴堆后头，整理农具。

　　江让收拾好碗筷，连围裙都顾不上解，就一溜烟儿蹿进了库房，生怕错过了什么。

　　“是要砍柴吗？”他屈起手臂，努力展示着肱二头肌，黑色T恤的袖管被撑出饱满的线条：“我来，这种力气活儿还得男人干！”

　　“行啊，那你明天跟我一块儿上山。”从一一抽出两把镰刀放到门边，顺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晃眼瞧见他支棱着的发梢上，有撮头发倔强地翘着：“你头发，”她伸出食指虚点了点：“抹发胶了？洗得开吗？”

　　男人眼睛倏地亮起，嘴角压不住的上翘，赶忙抬手用掌根捋耳发来掩饰，真是不枉他下午收拾那么久！

　　看从一一又抽出两根麻绳，凑近两步问：“拿绳子干嘛？”

　　“捆柴勒。”老太太抖开绳结。

　　“阿依，要不烧煤吧？或者炭？”

　　达瓦卓玛摇头，满眼的不赞同：“要花钱呐。”

　　他只得悻悻收了声。

　　收拾完库房，三个人返回堂屋看了会儿电视剧，夜色漫进堂屋，电视机里的广告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江让不时偷瞄她一眼，两个人并肩坐着，自己的指尖离她的衣角只有三厘米，这个距离，足够让期待在黑暗里悄悄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