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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玉美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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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轩窗,一股清甜馥郁的芳香扑面而来,眺望花田的对面,便是兰秉方的书房。客房的案几上,一株挺拔清雅的玉美人在花瓶中悄然绽放。
“兰秉方有问题,此地不宜久留。”阚清霄低声道。
“没错没错,方才我便想说,他的眼神怪怪的,看得我心里直发毛。”钟离媖附和。
谷辛沉吟道:“我亦有所感,既如此,待明日宴后我便寻个借口向他请辞。”
谷辛原以为这一夜会睡不踏实,却不曾想意外地好眠,甫一躺上床榻便陷入了香甜的梦中。
梦中她成了一位四五岁的女童,每日无忧无虑地穿梭在乡间的田野中,或是放牧南山,或是嬉戏打闹。随着梦境的深入,谷辛的记忆也逐渐消退。除了自己的名字外,她不再记得任何事物。
渐渐地,她仿佛真的成了山村中一位普通的稚童,每日上山下河,摸鱼捉虾。
一日,谷辛独自在河边的芦苇丛中玩耍,忽然她眼前一亮,发现了一颗——蛋!
谷辛忙不迭跑过去,拾起来好奇地把玩。
村旁的这条河常常有野生的绿头鸭,以及白天鹅在此成群地聚集。一些鸟类,如杜鹃和鸦雀也会将巢穴安在芦苇从中。因此这颗蛋究竟是鸭蛋,还是鹅蛋,亦或是鸟蛋,谷辛也摸不着头脑。
她贼头贼脑地向四周张望一圈后,悄悄松了口气。本着谁捡到就是谁的原则,谷辛决定将其占为己有。
就在她转身之际,忽然一只庞然大物挡住了她的去路。
只见来者迈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张着翅膀,左摇右摆地走到谷辛面前,将修长的脖子挺得笔直,长喙微微抬起,炯炯有神的豆豆眼居高临下地瞥向抱着蛋蛋的小人,神情矜然高傲。
不知为何,谷辛总觉得这般矜贵倨傲的表情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
然而,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一声清亮高亢的鸣叫忽然响彻云霄。
“咯啊——”把你手中的蛋给我!
对方白白胖胖的身躯宛如一座巍峨的雪山,谷辛吓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将捡来的蛋蛋背在身后,瑟缩地后退半步:“你是......鸭?”
“gua-gua”你才是鸭,小爷是鹤!
嘎嘎,莫非是鹅?
谷辛又咽了口唾沫,再猜:“......大鹅?”
“gua-gua-gua”你才是鹅!你们全家都是鹅!!
白鹤自尊受辱,愤而暴起,扑棱着翅膀用尖喙啄着谷辛跑。
谷辛目瞪口呆:“鹅竟然还会跑?!”
“gua-gua-gua”会跑算什么,本鹤还会飞!!
谷辛一头扎进芦苇丛中抱头鼠窜,然而身后的白鹤却紧追不舍,不一会功夫,谷辛白嫩的两条胳膊上便被叨出好几个伤口,还被趴倒的芦苇杆绊倒在地,捡来的蛋也差点脱手而出。
谷辛摸着胳膊上渗血的伤口撇撇嘴委屈地想哭,她强自忍住后,小心翼翼地走到白鹤面前,伸出手将捡来的蛋递给对方:“对不起鹅妈妈,蛋蛋还给你。”
白鹤闻言愈加愤怒,他高举着翅膀蹦蹦跳跳,高亢地连声大叫。
“gua-gua-gua-gua”你这小人儿莫非是眼瞎了不成,本鹤身形高大,尾羽华丽,鸣声清亮,分明是只再威武不过的雄鸟!!
谷辛虽是个只有五岁的小人儿,却自小便知男女的不同之处。男孩有小居居,而女孩没有,因此当她没有在这只鹤身上看到某物时,便想当然地将其认作雌性。
然而,谷辛不知道的是,大多数鸟类因为种种原因,通过腹中的泄殖腔繁殖,而不似人类那般有明显的特征。
白鹤愤怒地叼走谷辛手中的蛋,长喙微动,然后“咔嚓”一声——蛋碎了。
白鹤凶狠地嚼嚼嚼:“咔擦咔擦。”
谷辛大骇地指着眼前的白鹤:“你怎么能这样,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白鹤轻蔑地睨了谷辛一眼:傻不傻,这蛋是鸦雀产的崽,跟本鹤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芦苇丛上空忽地一暗,一队鸦雀觅食归来。其中两只鸦雀瞥见“雪山”口中的蛋壳残骸,顿时发出凄厉悲昂的哀鸣,接着双双调整方向,朝着下面的一人一鹤俯冲而来。
两个小贼,纳命来!
白鹤最先反应过来,当即顾不得嘴角没擦,快速扑棱起翅膀仓皇而逃。
事到如今,谷辛就算再笨也已经反应过来,方才那蛋根本不是鹅蛋,而是鸦雀产的鸟蛋。
她看着地上的蛋壳碎屑,下一秒拔腿就跑。
然而,鸦雀父母在仇恨的驱使下,攻击力瞬间攀升到顶峰。短腿的小人儿谷辛被鸦雀追着扇巴掌,露出的皮肤伤痕累累,除了鸦雀短喙的啄伤,还有芦苇叶刮出的划伤。
当然,作为罪魁祸首的白鹤,也没逃出鸦雀群的追杀。他翅膀上的飞羽被啄烂,至少一个月无法再飞行,骨骼也受到重创,好在没有骨折,休养一段时间后便能正常行走。
被鸦雀狠狠教训了一顿后,谷辛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靠近河边的芦苇塘。原本她已经此事已经过去,然而一个月后的某天傍晚,一只庞然大物现身,再次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要做什么?”
“gua-gua-gua”现在知道害怕了?若不是你磨磨蹭蹭耽误时间,本鹤早就偷到鸟蛋了!
白鹤面露凶恶:“gua-gua-gua-gua”你害本鹤被打,现在本鹤要来报复,狠狠地报复!!
可惜,鹤言鹤语谷辛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你别过来,”谷辛咽一口唾沫,下一秒庞然大物倏然飞起,尖锐的喙如雨点般砸落在谷辛的身上。
谷辛左支右绌,不一会儿功夫,稀黄的头发便被叨得如同鸡窝,齐整的衣服也被啄出若干大小不一的破洞,胳膊上更是新添了不少殷红的伤口。
谷辛“哇”的一声,仓皇间泪奔而逃,只留下嚣张得意的白鹤在原地笑弯了腰。
谷辛抹着眼泪逃回了家中,甫一进屋,阿娘见她这身狼狈样便被唬了一跳。
“你又去芦苇塘了?”
谷辛捂着胳膊,嗫嚅道:“没。”
阿娘蹲下身,一把转过谷辛的身体,质疑道:“那你胳膊上的伤哪来的?”
谷辛支支吾吾地说:“打闹时候不小心弄的。”
“那你说说到底是谁打的。”阿娘撸起袖子,一副要替她讨个说法的样子。
“......”
谷辛目光闪烁,支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从那日起,白鹤每天都守在谷辛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只要目之所及捕捉到谷辛的身影,就立马跳出来追着她啄。每一次,都将她吓得哭爹喊娘逃回家中才算作罢。
谷辛曾试过抄小路绕回家。然而,白鹤仿佛长了天眼般,无论她走哪条小路,他每次都能精确发现,然后快速闪现过去将她堵住,然后满脸狰狞地追着她啄咬。
试过几次后,谷辛便知此招无用。既然走哪条路都会被逮住,谷辛索性决定不再出门,看他能奈她何。
此招果然奏效。白鹤再凶,到底势单力薄,不敢轻易找上门来,只能远远躲在门外暴躁地来回踱步。
然而,谷辛到底不是城里的闺阁小姐,不能一直窝在家中,出门不过是早晚的事。在屋内缩了三日后,她便被阿娘支出家门,去给田里的阿爹送午饭。
守株待兔的白鹤终于再次逮到了机会。
白鹤其实早就没有再啄伤过谷辛。之所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追着她跑,只是因为他太孤单了。
白鹤是一只爱干净、能听懂人话的寂寞鹤。他不喜欢跟呆头呆脑的野鹤玩,也看不上同为禽类的鸡鸭鹅,唯有那个爱哭的小人儿颇为有趣。
于是他离开了喜欢的芦苇塘,进入了人类的村庄,每天蹲守在小人儿回家的必经之路,将她吓得吱哇乱叫。
——这是他每天唯一的快乐。
然而快乐之后是更加难熬的寂寞。
他能听懂人话、会思考,可他没有同伴。芦苇塘的那群野鹤不是他的同伴,通人性的大黄也不是他的同伴,村庄中的人类更不会将他当做同伴。
谷辛后来也看出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在与她玩闹。
于是一人一鹤大度地冰释前嫌,愉快地当起了玩伴。翻花绳、跳皮筋、捉迷藏,玩到天黑也不愿各自回家。
谷辛依依不舍:大鹅大鹅,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白鹤高傲地扭过脖子,“啪嗒啪嗒”一晃一晃地离开了。
哼,尔等区区凡人,岂配供养本鹤!
于是谷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东西收买他。
一开始是家中晾晒的玉米和小麦。
白鹤斜眼嗤笑,不屑一顾。
然后是田里新挖的嫩草茎。
白鹤矜持地悄悄瞥了两眼。
最后是谷辛在山中的小溪里摸到的鱼虾。
白鹤咽了咽唾沫,趁着谷辛不注意,嗷地一口全部炫如腹中。
至此,口嫌体正直的高傲白鹤便被谷辛以一兜玉米小麦、两把嫩草茎、若干小鱼虾聘回家中。
“你的腿好长,你真的是鹅吗?”谷辛有些疑惑。
白鹤不悦:“咯啊咯啊——”都说了是鹤!是鹤!!
“嘎嘎?看来真的是鹅。”谷辛点头笃定。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你之前是野鹅,没有名字没关系,但日后到了我们家还是要有个名字才好。”谷辛自顾自说道。
白鹤面上无动无衷,实则藏于耳羽下的耳孔悄悄张大了些。
“家里有一条大黄,若不然叫你大鹅?”
白鹤圆溜溜的豆豆眼中满是嫌弃。
所幸谷辛自己也不满意:“不行不行,太普通了,定要诗意些才好。有了!前几日夫子教了我们一首诗,我念与你听: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白鹤满意地点点头:此诗飘逸雅致,勉强配得上本鹤的身份,准你从此诗中为本鹤取名!
谷辛却仍觉不合心意:“不过你既没有红掌,也不在水中游,倒是喜在陆地上奔跑,似是与这首《咏鹅》不大相符。”
白鹤:因为本鹤是鹤!!!
谷辛:“不过这也无碍,我已经为你想好名字。受方才那首诗启发,我决定今后便叫你陆鹅!”
白鹤脚底一滑:“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