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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玉美人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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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不养闲人,陆鹅每日都要随着谷阿爹去田里割小麦。
他初初化身成人,尚未完全将四肢驯服,干起活来笨手笨脚的。谷阿爹在麦田中割完了半亩,他才慢慢吞吞地割完两行。
谷阿爹别过脸,不忍直视地唉声叹气。
不仅如此,他还十分地矜贵娇气。日头升起时,半步不离树荫下。但凡手指沾到泥土,便满脸嫌恶地甩着指尖去溪边清洗。
谷阿爹长吸一口气,游走在爆发的边缘。
每每此时,陆鹅都会睁着圆溜溜、如同荔枝般晶莹剔透的双眼,委屈巴巴地看向来田间送饭的谷辛。
谷辛低头见陆鹅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晒成了小麦般的深色,于是重重叹了口气,默默留了下来,帮他一起将田里的活计做完。
除了小麦,田中最不乏的便是各种蜂儿蝶儿。
“小陆哥,这是我娘中午做的排骨,快来尝尝。”
“小陆哥,田间日头晒,这是我绣的手帕,你擦擦汗。”
“小陆哥,你衣衫绽线了,不妨我为你缝上两针。”
“小陆哥......”
谷辛见状,心中突然泛起阵阵酸意。她重重地将食盒放下,赌气地背过身去。
陆鹅不明所以地扯了扯谷辛的衣角:“阿辛,你怎么了?”
谷辛仿若未闻。
陆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话找话:“阿辛你看,我身上的短褐被树枝勾破了一个洞。”
谷辛突然炸毛:“与我说做甚!我才不帮你缝,你自去找慧娘为你缝补。”随即赌气道,“反正你又不喜欢我。”
陆鹅怔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半晌寂静无声。谷辛越想越羞恼,果然被她说中了心思!这只呆鹅、笨鹅、花心鹅!
“喜...欢...”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期期艾艾的声音。陆鹅别过脸,害羞别扭地重复道:“喜欢!”
谷辛心里酸甜交织,她回过身轻声嘟囔:“骗子。”
陆鹅立刻凑近表忠心:“不骗阿辛!”
谷辛故意激他:“若想让我信你,除非你去与我阿娘说娶我,你敢不敢?”
陆鹅想也不想,笃定道:“敢!”
谷辛闻言怔愣片刻,透过陆鹅剔透坚定的杏眼,她仿佛看到自己逐渐融化。
须臾,谷辛破涕为笑,嗔道:“呆鹅!”
眼前的景像如滴墨般,逐渐晕开变浅变淡。交谈声、蝉鸣声、风声仿佛穿过一层瀑布才抵达耳边。
谷辛的意识开始在清醒与模糊间来回拉扯,直至一缕光线照射眼底,她才噙着笑意悠悠转醒。
思及昨夜的奇梦,她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走下床榻,推开轩窗,只见旭日东升,天色已然大亮。
推开门扉,见另外两人走出客房,谷辛随口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钟离媖眉飞色舞道:“甚好!”
谷辛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哦?”
钟离媖兴致勃勃地说:“昨夜做了个美梦,梦见我在仙院大比中力压群雄,一举摘得桂冠。之后,不仅风风光光地衣锦还乡解除了婚约,还在那群把我当做联姻棋子的族老面前狠狠吐了口恶气!”
谷辛含笑调侃:“想来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钟离媖毫不扭捏地点点头,坦然地接受戏谑。
“昨夜我也做了一个奇梦。”谷辛回忆道,“我在梦中遇到一只大白鹅......或许不是鹅,总之是个极通人性的灵物。我们一起在芦苇塘被鸦雀追杀,后来......”
谷辛将梦中的经历娓娓道来。
钟离媖听罢啧啧称叹,余光瞥见一旁默默无言的阚清霄,好奇地问道:“霄妹儿昨夜可曾梦得什么趣事?”
阚清霄双手环抱胸前,转过身径直走开,淡淡地道:“与你何关?”
钟离媖撇撇嘴,趁着阚清霄转身之际,龇牙咧嘴地在她背后张牙舞爪。
忽然,阚清霄似有所感地回身,钟离媖当即手忙脚乱地收起表情,装作无事发生。
谷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挽住一个,朝着兰秉方书房走去。
昨日兰秉方以次日举办接风宴的理由将她们留了下来。依照礼数,她们既是客人,也是晚辈,理应在赴宴前主动前去拜谢。
然而,三人甫一踏入院中,却发现书房门扉紧闭。
谷辛三人疑惑地面面相觑,正踌躇间,忽然瞥见院外路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程师兄留步,昨日多谢师叔与师兄款待,今日我三人特来拜谢。然而书房门扉紧闭,不知师兄可知是何缘故?”
程曲恍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告诉三位师妹,师父今日不在学宫。”
谷辛诧异:“不在?”
程曲歉然解释:“确实不在,半个月前师父便定了今日要去附近的山上采摘草药,想来今日一早已经出发。”
谷辛心下一阵怪异。昨日在书房,兰秉方分明说过今日要在城内举办接风宴,彼时程曲亦在现场,既然行程冲突,为何他当时没有提出来?
谷辛暂且压下心中疑惑,问道:“可知师叔约莫何日归来?”
程曲无奈地摇了摇头:“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
“少则三五日?”谷辛蹙眉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
程曲温声安慰道:“想来师妹都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不若这样,各位若有何口信,尽可放心托付于我。待师父归来后,我定如实替诸位转达。师父素来宽厚,定能体谅你们的难处。”
这个法子甚好,她们原本便打算在接风宴后请辞,如此一来倒还省了一桩麻烦事。
谷辛正待要应下。忽然,身旁的钟离媖蹙起眉头,鼻翼翕动,朝着书房的方向嗅了嗅,神色骤然大变。她附在谷辛耳边,压低声音道:“书房内有血腥味!”
谷辛眸子倏然一沉,当即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房门前,猛地推门而入。房间内血腥味扑鼻而来,她循着气味径直朝着屋内走去,路过书桌花几,掀开层层帷幔,只见兰秉方赫然唇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之上,白绸料子制成的亵裤此刻浸满了干涸的污血。
······
“伤者被发现于昏迷于床榻之上,肢体僵直,口唇干燥无唾沫残留,四周亦无呕吐之物,初步断定非中毒所致。”
钟离媖继续查验:“脖颈和后背处皆有抓痕,伤痕表明非同一时间造成,亦非同一人所为。失血原因为□□局部割伤,切口粗糙,非一刀所致,且非致命伤。”
谷辛若有所思:“是因失血过多昏迷?”
钟离媖犹豫地摇了摇头。阚清霄接过话,面色凝重道:“非也,方才我探出一缕灵力伸入其识海,发现他周身灵力紊乱,灵台关窍闭塞,且识海深处灵力沸腾不止。这般症状倒像是......走火入魔。”
三人一阵默然。
房间内,有一人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们怎可随意触碰师父的......”程曲本想说‘尸体’,但兰秉方只是昏迷不醒,斟酌片刻后,他改口道,“......的身体。”
钟离媖翻了个白眼,谷辛蹙眉沉思,阚清霄则径直走到谷辛身旁,问道:“你有何打算?”
谷辛思忖须臾后,面色肃然:“我有种预感,此事绝非巧合。先是范师伯,如今又是兰师叔,下一个是否便会轮到我师父头上?若不将此事查个明白,只怕永无宁日。”
上一案中,附在尹颂身上之人到底是何人?她留下的那句诗究竟是何意?是否与今日碧萝学宫之事有关......
风雨欲来风满楼,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不是应验到此处,也会应验在别处,不是她们想躲便能躲得掉的。
阚清霄仿佛早有预料,有些事情不需多言二人便能想在一处,于是问道:“你可有思路?”
“算是。”谷辛抿了抿嘴,“只是师出无名,若有人诚心阻拦,我们也束手无策,除非——”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
程曲:“此事干系甚大,我自会向学宫禀告,请掌院出面向官府报案。三位道友并非碧萝学宫的弟子,不必——”
忽然,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阚泽大人的名帖赫然呈现在他眼前。
程曲惊疑不定地将目光在谷辛三人间来回巡梭。
谷辛扯着虎皮半真半假道:“阚泽大人的名号,程师兄想必有所耳闻。实不相瞒,阚大人赐下名帖,便是让我等一路便宜行事。如今兰师叔出事,我等断不能坐视不理。烦请师兄派人将师叔座下其他弟子逐一请来,配合我等问询。”
程曲欲言又止,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而后垂眸敛下,出门唤来一位巡查弟子,将谷辛方才所言交代下去。
与此同时,钟离媖完成复检,摘下套在手上的鱼鳔,抹着额间的汗珠走到谷辛二人身旁。
“如何?”
钟离媖摊了摊手:“与初检结果一致,无论是上半身的抓伤,还是下半身的割伤皆不致命,造成他昏迷的原因应当正如霄妹儿所言。然而,查遍周身也找不出走火入魔的原因。”
不是中毒,没有外伤,一个修为深厚的长老为何会突然走火入魔?谷辛蹙眉沉思。
“你们说,凶手为何要割掉他的......”钟离媖抬眼隔空对着兰秉方下半身某处示意,“只是多流了些血,岂非多此一举?”
阚清霄:“一些古籍中有过记载,一些未开化的部落会将其当做一种神圣的生殖崇拜。反过来意味着战胜、摧毁、羞辱。”
“相当于收藏的战利品?”钟离媖一点即通。
阚清霄颔首赞同:“然也。”
“可惜未能寻到凶器,不然便可如上次那般,使用回溯罗盘定位凶手。”钟离媖一脸惋惜。
谷辛安慰道:“如你所言,那伤并不致命。即便寻到凶器,知道何人持器伤人,那人也未必是令兰师叔走火入魔的凶手。”
钟离媖一怔:“莫非凶手不止一人?”
谷辛顿了顿,严谨地说:“目前看来,至少是两人。”
“看着人模狗样的,不曾想暗地里这般招人恨。”钟离媖撇撇嘴嘀咕。忽然,她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附在谷辛耳边低声道,“我瞧那处未完全切除,不若我趁这会功夫给他做个假的。万一他突然醒来,也不至于吓得再次晕厥,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谷辛居然配合她认真思考了此事的可行性,质疑道:“可假的到底做不得真,若去如厕,岂非惊吓更甚?”
钟离媖一本正经地摩挲着下巴:“言之有理,想来凶手不曾考虑到这一层。我曾在一本宫廷野史中看到过,某个朝代的宫刑用的不是此法,而是拆除侧囊即可,不知这两种法子哪种更好。”
谷辛:“......”
眼见话题越跑越偏,阚清霄额角滑下三道黑线。
她默默退后两步,远远站开,绝不与巫女同流合污。
钟离媖微愣,眨眨眼不解道:“巫女?为何说我们是巫女。”
谷辛掩面沉默半晌,幽幽道:“或许她的意思是...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