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暖星》依文

7、人情

　　在美术馆的兼职要上完两天班才结束，所以微雨又再起了个大早。出发前，微雨礼貌性地向银星解释了一下，隐隐觉得像在叮嘱他看家。银星还睡在沙发上没起，脸色异常白皙，浑身泛着懒意，额发散乱，让人忍不住想帮他理一理。

　　微雨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很快地放下了。她收敛心神，八点之前要到美术馆，不能多耽搁，正起身要走，银星哑声道：“等你下班，我去接你。”

　　微雨习惯性地拒绝：“不用了，我下了班就回来。”说起来星期天的晚上，她本来应该回学校住的，因为明早还有课。但为了漫展的事，她今晚只能回家再住一晚了。可怜她要连续三个早上六点左右就起来，美好的双休也没能好好休息。

　　银星眸光暗了暗，脸上浮出失落的表情。微雨心中一动，有些不忍，便改口道：“要是你在家待着无聊，就来找我玩吧。”

　　银星霎时转阴为晴，微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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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来到美术馆时，微雨也不知道是不是困出了幻觉，在大门前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有点像是同一大班里隔壁小班的苏庭。

　　不过，她和苏庭的关系也就仅限于同学一场，相互认识而已。学校里的活动多半以小班为单位，只是有些课是几个小班一起上。

　　微雨并不是个交友广泛的人，况且如果苏庭也是来兼职的，那么她昨天就应该看到他了；如果不是，这一大早的他到这来做什么，美术馆门都还没开。而且今天天色阴沉，像要下雨的样子，又是周末，在家睡懒觉多舒坦。

　　那身影只是一晃而过，微雨也没太在意，顾自去签到值班，换上了昨天放在储物柜里的工作服。为了多点获益，趁最后的机会陶冶下情操，微雨在值守范围内把能欣赏到的艺术作品欣赏了个遍。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再一次遇见苏庭。原来真的是他，今早上她没眼花看错，微雨走过去同他打了个招呼。

　　然而苏庭侧对着她，直直地望着彼端动也不动。他戴着耳机，也许是没听清，微雨就走到他面前，再喊了他一声。

　　苏庭有些呆滞地望向她，眼眶微红，不知是刚刚哭过还是快哭了。微雨不免心生同情，正要问他怎么了，却竟被他抱在了怀里。

　　“帮帮我，求你了。”苏庭语带哽咽，“别推开我……”

　　数道灼灼目光探过来，微雨望向苏庭方才望着的那边，只见一对年轻情侣手挽手站在一起。男方身形高挑，五官俊朗，带着点痞气，蓬松的发尾染着点雾霾蓝，穿着打扮也是冷酷风——宽大的灰黑色上衣和破洞牛仔裤，还戴着十字架项链和单边耳钉。

　　女方腰细腿长，小骨架，巴掌脸，下身超短牛仔裤，上身夹克外套，修长纤细的脖子上挂着副头戴式耳机，黑长直的头发柔滑如缎。在男生伟岸身姿的衬托下显得小鸟依人，却依然美得很有杀伤力。

　　两人男帅女美，风格又搭，气场超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缓缓走过来，苏庭将微雨抱得更紧，却绝不像是对恋人的拥抱，而更像是牢牢抱紧了救生圈。

　　“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女生的声音又娇又魅，“怎么你终于新谈了个女朋友？”

　　苏庭霍然松开微雨，却把她推到自己身后，不让她被看见。其实苏庭并不矮，有超过一米八，无奈对方太高，保守估计得有一米九。再者他和盼月一样是温文尔雅的类型，比盼月还更乖小孩，从气势上就对面矮了一大截。

　　然而他强作镇定地说：“和你有关系吗？”语气颇冷淡。

　　“是没关系。”女生耸了耸肩，“当我没问。”说完就牵着男友的手潇洒离去。而她的男朋友对苏庭不屑一顾，估计在这文艺气息弥漫的正经地方也不好惹是生非。

　　微雨倒是觉得奇怪，这样两个人怎么会来参观美术馆，图新鲜么？

　　苏庭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和她的男友双双不见，才身子一晃，像要昏过去了似的。微雨赶紧扶了扶他，问：“还好么？”

　　苏庭像失了魂，微张着口，一声不吭。

　　时间过去很久，他仍没有缓过神来，一味地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发呆。微雨径自去吃了两口工作午餐回来，他还没走。

　　微雨犹豫了下，到自动售卖机前买了瓶水来递给他，“喝口水吧。”他这一看就是受了情伤的样子。

　　苏庭愣愣接过，声音苦涩：“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微雨茫然地问，“你出什么事了？”
　　苏庭有些讶异，“你不知道？”
　　微雨懵懵地摇了摇头。

　　苏庭端相她片刻，说：“不知道也好。”
　　微雨：“……”

　　其实苏庭原本是个性格阳光开朗的人，容貌俊秀有风度，在整个心理学院以及隔壁文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等都人气挺高的。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并且一传十，十传百，搞得人尽皆知，他自觉颜面扫地，没脸见人，他也不会一个人心灰意冷地来到这里。

　　这些天在学校里，他总觉得周遭的每个人都是用看笑话的眼光看他，却没想到还有人是毫不知情的。

　　“你怎么穿成这样？”苏庭忽然问。

　　“我在这里兼职。”微雨听到他摘下的耳机里隐约传出她喜欢的歌。

　　苏庭恹恹地“哦”了声，“那你要不带我走走？”

　　微雨念及同学情谊自是义不容辞，再说走动走动也好，光站着不动容易腰酸腿痛。可是苏庭根本无心欣赏名作佳画，他心事重重，连眼都懒得抬。

　　半圈过后，微雨斟酌地提议：“其实有些事，说出来会轻松一点。”

　　苏庭脚步一顿，开门见山道：“我的未婚妻跟别人跑了，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两人。”

　　“……”

　　微雨脸色一白，这也太……早知道还是不问的好。不过这大学还没毕业，他就有未婚妻了？哦不对，是有过。

　　苏庭默默注视她半晌，叹道：“你是真不关注校内新闻啊。”

　　虽然这是他的私事，却已经登顶热度榜并占榜近半个月了。如果不是盼月转校过来的事一举霸榜，只怕至今还有许多人议论纷纷。

　　苏庭走在了前面，慢慢说着：“我和她是异地恋，本来约好一毕业就结婚的。这学期她忽然对我态度冷淡，我其实感觉到了什么，但就是不死心。后来她终于坦白说她喜欢上了别人，就把订婚戒指还给我了。”

　　微雨心说这么正式的吗，都已经订过婚了？看来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这段感情早就变质了，是我单方面苦苦挽留才勉强撑到现在。我早就该有心理准备，可是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办法面对。”

　　苏庭苦笑，几乎要潸然泪下，“没想到这么丢人的事还传开了，好在大三就要结束，我可以不用在学校待了。”

　　其实当时的情景挺容易猜个大概的，就是没想到这么曲折。微雨不大会安慰人，就拍了拍他肩膀，努力组织语言：“错过你，是她的损失。”

　　……苏庭愣了下，微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搞得他有点想笑。
　　“平时看你总是独来独往，还以为你不大好相处，但现在看来，你人还挺好。”

　　“你人还挺好”确定不是用来揶揄的话？微雨更窘了，而且原来在别人看来，她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挺随和来着……她也没有总是独来独往吧，只不过有什么事可以自己解决，她就不想要麻烦别人而已。

　　一整个下午，苏庭都待在微雨身旁，陪她来来回回地转悠，既不觉得辛苦，也不想先走。“晚上我请你吃饭吧。”苏庭说，“谢谢你请我喝水，还有……帮我那个忙。”

　　他不想在前未婚妻和她的现任男友面前丢脸，如果没有微雨，他不知道要怎么一个人面对。

　　微雨想起今早就见过他的事，心说他该不会是早就打听到前未婚妻要和男友一起来逛美术馆的事，一早就来踩点了吧。

　　“不用谢我，我……”她答应过银星一下班就回家的。

　　就在这时，一声犹如自异世传来的呼唤飘然入耳——“微雨”。

　　微雨讶然望去，银星款款而来，虽是现代装束，却颇有仙人之姿。他停步于她的面前，淡然浅笑：“快下班了吧。”

　　苏庭僵了僵，问向微雨：“你朋友？”

　　“嗯……他叫银星。”微雨点点头，再对银星说，“他叫苏庭，是我同学。”

　　微雨隐约觉得，银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觉告诉苏庭，银星对他有敌意，虽然他神色平和，看似水波不兴，但仅仅是那点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显然是在下驱逐令。初次见面就这样，无非是因为微雨。苏庭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却风轻云淡：“原来你晚上有约了，那我不打扰你们。”
　　他识趣地告别离开，走得有些着急。

　　微雨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她看一眼时间，才刚五点半，就问银星：“你怎么提早来了？”

　　“你不是让我来找你玩么？”银星道。

　　微雨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但其实她就那么一说，美术馆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不能改写你的命运。”
　　银星的神情忽然变得沉重。微雨不解其意，银星顾自黯然垂眸。
　　她此生必定要遇见的人，遇见的事，他通通都无法改变。过了一会儿，他问：“倘若我有什么地方说错做错，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微雨不假思索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银星静默的表情仿佛不很肯定。

　　微雨嗔笑一声，她的发财大计还要倚仗他呢，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她都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