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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主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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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暮酉时,落日熔金。
瑞霖城外,绿林茂旺,风声簌簌间人影移形,飞快遭殃了数片新叶。
贪玩晚归的孩童在深林里迷失不知归路,嘴巴一咧,还没等放声啼哭就被人大力捞起来,呼吸间已然身处城墙外。
而再抬头望去,只剩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乔望秋:轻功真好玩啊咿呀咿呀——!
他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矫健轻盈的身姿里无法自拔,活脱脱像一个松了绳索的兽犬,瞬息上蹿下跳不在话下,全然没有了两日前听到【暂无定价】后的失魂落魄,整个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要问为何……其实也是他此次出行的原因。
——系统说,[还魂丸]不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还可以靠“补完故事线”以及这线那线……来延续乔望秋的生命线。这是个大任务,一旦接下就没有了回头路,而且没有时限,遥遥无期的那种。
就算“乔望秋”的壳子死了,身份解绑后也还有“乔望春/夏/冬”,反正必须把这个世界的秘密全部调查的水落石出。
乔望秋理解并复述为:“没看到这个世界的种种真相、草蛇灰线后的伏脉千里,宿主连死都不配。”
萌萌不语只是默默赞许。
但还不能轻易改变原作的故事轨迹,最关键的当属主角的经历,不能说分毫不离,怎么也要大差不差……这里就显出穿成一个小人物的好处来,世界离了他还是正常运转,所以什么OOC人设崩塌,完全无关紧要。
“那我都不会死……我干嘛还要干活?”
萌萌微笑:【您和上一位说这话的宿主一样幽默。】
乔望秋莫名听出几分阴冷:“他…现在怎么样了?”
【魂飞魄散。】
他闭嘴了。
总之,要么什么都不做静静等死换马甲,要么积极配合剧情走向。
乔望秋想也不想就愉快的签下了这笔劳动合同。
耶!又活一天!
……如此这般,他才转日就飞奔到了瑞霖城,毕竟算算时间线,他该来陆玄眼皮子底下偷孩子(主角)了。
说来这瑞霖城,其实是《一念天涯》的玩家待机界面,在游戏里都一草一木栩栩如生,建筑雕刻出神入化,亲眼所见更是风光华丽、繁贵无比,而且地理位置绝佳,位于仙门百家、三教九流环绕坐落的中心。
初入华灯照世的街道,乔望秋也渐渐回忆起来,今天是三月节。怪不得明明四下楼宇林立,灯火通明,大街小巷上却少人问津。
【检测到宿主寻找目标有难,是否开启定位坐标模式?】
孤魂野鬼一般飘荡许久的乔望秋:“……”
有这免费的好玩意你不早端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土里飘出来过节的呢!
脑海里“滋滋”两声,好像电流经过一样,阵阵酥麻,再睁眼,乔望秋的视线左上角就显示出了块正方格,是再常规不过的蛛网状坐标图,一个红衣小人位于正中心的位置——是他自己。而在正南方的不远处,另一个浑身灰蒙蒙的小人正原地不动的闪烁着,头上还绑了圈绷带。
像是受伤了的意思。
乔望秋一跃而起,足尖落到旁边楼宇房顶的瓦砾上,顺着坐标的位置,行云流水身轻如燕地穿梭在屋脊间,三两下便找到了地方。
——得亏“乔望秋”的功夫还不错,不然换成他自己的身体,不光跳不上房,跑起来还得给自己绊一跤。
“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还不是任人践踏!”
来了来了!《一念天涯》经典开场白!
乔望秋难掩心中激动,只见身下深巷里,昏暗又阴冷的胡同确有几个长得人高马大的身影,正围堵着角落,讥讽连连。
看清态势的乔望秋“嗖”一下就半蹲了下去,在屋顶上没有什么遮蔽物,只能假装自己是根随风飘摇的草。
不过……少爷么?游戏里主角的性别都是玩家随喜好选的,在这个世界里直接生成为男性了,也好,毕竟乔望秋实在看不下去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长脖老等一样扭了八百个角度,终于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体。
似乎不是因为不想动,隐隐约约看得出来那孩子在用力,欲爬起身的样子,只是使不上力气,浑身在发抖。
“你爹娘不要你了,哈哈哈,你也是活该!”
这话听得乔望秋心里一紧,忍不住蹙眉。
想想剧情,这孩子应该刚经历了满门抄斩后惨遭生母抛弃的悲痛遭遇,当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但此刻对一个左不过十四岁的孩童来说,大抵还没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动里完全回过神来。
——话说人家命运如何又跟你们这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有什么关系啊?!!策划滚出来受死吧!只想得出来这种烂大街又虐的俗气十里飘香的梗吗?!
乔望秋眼底透出不忍,那小身影缩了缩,又被其中一个混混用力踹了一脚。
嗷!好疼疼疼……乔望秋都快替他幻痛出泪花了。
他当即四下看去,再想想刚刚一路走来根本没见到什么仙风道骨的修士模样,心说,那修道前辈——陆玄是骑着毛驴来的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深巷忽然传出一声怒喝,乔望秋视线刚偏过去,就见一个被气的上上下下的背影,都快赶上弹簧有弹性了。
“我说……混蛋。”氛围异常焦灼的空间里,风声鹤唳,几乎一点就爆,可还是听见那个颤颤巍巍的声线响起,“给我滚开!!”
这一声如同离箭之弦般爆发出决堤江鸿的力量,回音几绕,震慑非凡。
连躲在房顶的乔望秋都愣了下。
好啊!不愧是主角!就该有这种一怒而威天下的魄力——但你也要想想你吼完这句话的代价是什么啊!
果然,被气的恼羞成怒的几个混混立马“磨刀霍霍”,一边嘴里不干不净的回击着,一边张牙舞爪、摩拳擦掌,那蓄势待发的架势,那虎背熊腰的体型,好像下一个出手真的要把人打残废了!
乔望秋各种细节都看在眼里,知道任由欺凌下去绝对凶多吉少,此刻他心里只有一种对身世凄惨的孩子的同情,谁还管那磨磨唧唧的剧本,他一咬牙,纵身而下:“住手!”
余晖从他身上掠去阴影,一时间,宽大飘逸的红衣笼罩了所有人的视线,散冠的黑发顺势泼墨,最夺目的还是那张逍遥风流的脸上,格外严肃的神情。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道利刃破空,呼啸而过,直直冲这边穿刺而来!
然而,说巧不巧,那纵横之物破竹之势张扬非常,却不偏不倚被乔望秋蜻蜓点水般踩了一脚,霎时偏了航路,撞到墙上,剐蹭出刺人的声响,碎石乱溅。
“……”
这可当真是乱了套了。
说来巧合,那细长之物冲过来的方向和乔望秋的目标丝毫偏差不余,都是方才那个蓄势最足的地痞,这才兀然相撞。
乔望秋一脚蹬在那混混宽厚雄壮的背上,借势稳稳落地。那人“哎”的大叫一声,忙趔趄两步后自己左脚绊右脚,重重摔倒。
“回!”
乔望秋本能想循声望去,而身体反应更快,刚后撤一步,只见面前有什么东西飞速划过,毫厘之差便要蹭破鼻尖。
那瞬息之间,在他眼中异常缓慢,以至于他看清了那是一副通体玄青的白虎纹剑鞘。
——修正剑!
错不了,此人陆玄。
乔望秋心里“哈哈”苦笑。何止没错,此人来得简直分毫不差,若不是他飞来一脚,修正剑的剑鞘就让那地痞结结实实吃一痛了。
自己怎么就那么大善心呢?!阴差阳错反倒免了恶人之治,简直不要气的太过!
那地痞虽然刚被他踹了一脚,但滚了两圈再爬起身,看向乔望秋的眼神里全是感激不尽,后者不忍直视,只觉得浑身吸睛得要被人盯穿了。
这下好了,连他刚才情急之下吼的那句“住手”都像是对陆玄说的。
说起陆玄。
乔望秋一挥衣袖,负手而立,视线寻向修正剑鞘去路——这才发现,它居然是被人握着剑柄生生甩出去的,劲力巧妙,一点不错。
那人巧鼻薄唇,眉宇端正,桃花眼里度春凤,面中之上呈一点朱砂,分明是款款貌色,可周身泛着浑然天成的凛然正气,衣着素白,立如寒松。
翩翩君子状,却有不怒自威之势。
陆玄侧身握着已然完璧的修正,背对夕色踏入阴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乔望秋,神情似有错愕。
乔望秋跟他对视,眼里不泛波澜。
——不愧是他磕过的cp正主,这姿态、这b格、这仿佛要千刀万剐身前人的架势!
……求放过!
两人视线交锋,瞬间硝烟四起,一转刚刚略显儿戏的局势,电光火石间就上升到了真正的针锋对决,让人不觉寒毛尽立,只感顷刻间此处就会血溅三尺,十分少儿不宜——然后除了少儿全跑了。
不过那孩子自觉悄悄爬到了墙边,蜷缩起身子,不动声色地观察动向。
陆玄率先打破僵持:“乔殿下,别来无恙。一别多年,我竟不知殿下何时有了欺凌孩童的恶趣?”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墙角,似乎是在确认其伤势,后又象征性冲这边一拱手,事了挑眉,神情比话语意味要明显的多,像是在直接问:“你干的是人事儿?”
乔望秋冷哼一声。
哈?!是吗,是这样吗!早知道被误会是反派的宿命,他何不在房上蹲一辈子。
游戏里他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并没明说,只知道两人一相撞,说出来的话没有一个字儿是好听的。两位在各自的门派都举足轻重,动辄打打杀杀有伤风气,狭路相逢全是口角之争。
不过既然见了面都能忍着不动手,想来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不怪你不知道,因为我本就没有。陆仙师人来得晚辨不清事实,我权当是腿脚不便之扰了。”乔望秋反唇相讥。
闻言,陆玄不怒反笑,化开眉间阴沉,笑意盈盈道:“哪比得上殿下卧床五年之忧?梦中一切安好否?”
乔望秋险些翻白眼,心说,看看这人口蜜腹剑的样子,好像五年长假不是他给乔望秋开的批条似的。
“托你的福,美梦如此绊人,我都不想醒呢。”说罢,他事了拂衣去,不想与战斗值五颗星的陆玄继续舌战,缓步走向在场第三人。
见状,陆玄一愣,握着修正剑的手松了松劲,眼睛随乔望秋的动作飘过去,看向墙角那个脏兮兮的孩子。
“抬起头来。”乔望秋轻声道。
在这个世界里,他可以凭脸认清绝大部分他碰上的人……只要对方游戏里的建模够标志。而唯独主角的脸,在他这里仍然是一块待捏成型的橡皮泥。
所以当他终于与那张慢慢抬起的头对上目光后,瞳孔一缩。
——哇塞,这个橡皮泥他捏过。
这清澈里带着些许无辜的不灵不灵大杏眼,这小巧又不失俊俏的小翘鼻,这微圆流畅又暗藏轮廓的脸型……这这这,这就是乔望秋当时捏出来后沾沾自喜良久,还发在各大社交平台炫耀的纯良小白花啊!
连这身乞丐服都是他在服装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
乔望秋面如老狗,内心又一次狂啸:好——诡异啊呃你好,不对,我我我好…?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出来的同时,心里其实已经浮出一个答案。
纯良小白花嘴唇轻颤,他不甚明白这位居高临下、看起来绝具邪魅之气的江湖人士要他名字做什么,也或许是生性谨慎,滴溜溜的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来回打转,并没有第一时间托出自己姓甚名谁。
但他阅历尚浅,始终遭不住对方目不斜视的俯凝,不过须臾便决定不再沉默,低声道:“……仇炤。”
此时,观察到乔望秋的背影毫无防备的陆玄陡然出声:“肝胆相‘照’?”
还没等仇炤开口,另一道声音就替他作出回应。
“日月递‘炤’。属火,对吗?”
乔望秋语气很轻,传到仇炤耳朵里,竟无端生出柔和感。他惊讶的目光又回到那双浅棕眸里,点头“嗯”了一声。
“好名字。”乔望秋伸手在仇炤头顶拍了拍,后者没敢动……甚至可以说是浑身僵硬着。
乔望秋收回手,他想,如果不是拿到的身份牌如此偏颇,他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自己造出来的梦了——刚刚那声气若游丝的“仇炤”,和乔望秋的心声完全严丝合缝。
天杀的!简直像是自己看自己一样,这惊人的违和感直让他灵魂打哆嗦好吗!
“若无家可归,可来飞涯山。”陆玄对乔望秋毫不客气,对旁人就怜悯非常,“凌岳宗从不对疾苦之人隔岸观火。”
乔望秋的激萌心大起,瞬间叫了一万个好,可为了活命,只能装作素来对旁人怜悯不屑一顾,道:“再也不想受欺负的话,随我同去,回姑射山。”
陆玄笑出声来,他背过剑,挑起一边剑眉:“姑射?恕陆某直言,那蛇蝎之地容得下十几岁的孩童么?”
“不比高手云集的凌岳宗资质看得紧——敢问陆峰主,凡俗之辈当何去何从?”乔望秋回眸与之相较,刹那间,硝烟再次弥漫深巷,他一字一句,“再者,有本座在,谁敢容不下?”
闻言,仇炤心里雷轰一般炸起声响,眼里透出灼灼流光。
……是吗?这算是…依靠吗?
“如此说来,倒是陆某说笑了。念起于这孩子的恩情,自然是在你身上的。毕竟在下的拙技未伤人分毫,乔殿下那一脚,着实快意。”
乔望秋面无表情,言简意赅:“踹错人了。”
应该踹你嘴上。
……谁家名门正派追着反派打嘴炮啊?!他明明记得人设书上没写这货有毒舌体质,怎么现在惹得他如此火大!
陆玄摊手:“无妄之灾。”
刚想回嘴,衣角却骤然被人拉紧,乔望秋偏头垂帘望去,只看得见仇炤几乎要低进地底的那颗头上的发旋,和他撑在地上、紧紧攥住的尊严。
“姑射……好名字。”仇炤顿了顿,抬起头来。
这句算是对刚刚乔望秋赞许他名字的回应。他像是全然没听见两人剑拔弩张的舌战,一直心有所想,才不顾氛势插了进来。
仇炤神情里多了几分坚定——或许是因为那句“不受欺负”让他的野心一瞬燎原,也可能是那人“谁敢容不下”说的过于有底气,令他不得不动容。
“我跟你走。”
殊不知,乔望秋把他的心理活动全都看在眼里,只道:“好。”
眼看任务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乔望秋忙把人提溜起来横抱在怀里,仇炤虽对这举动措不及防,但一声没吭,直把自己绷的像截木头。
回过头来看向此刻喜怒不明的陆玄,乔望秋只想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了,深呼出一口气,语调尽量平缓。
“陆峰主,今日狭路相逢,看似有意,实则并非我于你有怨,想必你意下,也不是来生是非的。这孩子伤得紧,过往恩仇……”
谁料,陆玄双目灼灼,直射过来。他一口打断,偏不让人说下去:“自然,来日再算。”
乔望秋目瞪口呆:“……?”
啊?你把人打的昏迷了五年,人家说免责你还不乐意?
月色愈来愈深,狂风突然发作,引得无知又轻狂的疯柳厮斗连连。浓暗中,各种情绪都被悄然掩埋。陆玄任风吹打,一动不动。
“看来乔殿下,当真变了一个人。”
乔望秋全无耐心纠结他不“当真”前,又是怎么空穴不来风得来的消息,冷冷道:“此事,无人功过于你吧?”
他实在无意与人纠缠,说罢便隐匿在肆虐的风声里,无影无踪。
陆玄徒留在原地,半晌,这抹白影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