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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奇迹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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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
刺眼的白光从小诺的眼皮渗透进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撬开她的意识。她试图皱眉,但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她的头部传来一阵剧痛。
"唔..."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立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椅子被撞倒的声响。
"小诺?小诺?你能听见我吗?"
这个声音...嘶哑、颤抖,却熟悉得让她心脏紧缩。爸爸?爸爸怎么会这样说话?在她的记忆里,父亲的声音总是冷静而克制的,像一块永远恒温的金属。
小诺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一个憔悴的人影正俯身看着她,眼睛布满血丝,胡子拉碴,头发乱得像鸟窝。
这是...爸爸?
她想说话,但喉咙干得像是被火烧过,只能发出气音。
"水..."
那个像父亲的人影立刻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后颈,将吸管送到她嘴边。水滋润了她干裂的喉咙,带着一丝甜味,是加了蜂蜜的。
"慢点喝,别着急。"父亲——现在她能确认了,这确实是许志远,虽然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医生马上就来。"
小诺喝了几口水,感觉好多了。她试着转动眼球,打量四周。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各种仪器...医院。她为什么在医院?
"发生...什么了?"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许志远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后变得更加柔软。"你...不记得了?"
小诺努力回想,但脑海中只有零星的碎片:雨夜、争吵、刺目的车灯...然后是一片空白。她微微摇头,随即因这个动作带来的疼痛而瑟缩了一下。
"别动,别着急。"许志远的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她又不敢,"你出了车祸,已经昏迷两周了。"
两周?小诺瞪大了眼睛。难怪爸爸看起来这么憔悴...他守了这么久吗?
"爸爸..."她不自觉地叫出了这个称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但许志远听到了。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嘴唇颤抖着,像是被这个简单的词击中了心脏。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这个从来不在人前示弱的男人,就这样站在女儿病床前,无声地流泪。
小诺惊呆了。她从未见过父亲哭泣,甚至没想象过这种可能性。在她的认知里,许志远是永远冷静自持的,像一座冰山,不可撼动。
"对不起..."许志远用手掌粗鲁地抹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爸爸只是...太高兴了。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他转身要走,小诺不知哪来的力气,伸出两根手指勾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微小的动作让许志远立刻停下,转回身。
"别...走..."小诺恳求道。她害怕这一切是梦,害怕父亲一离开,那个冷漠的许志远又会回来。
许志远立刻坐回椅子,双手握住她那只没打点滴的手。"我不走,我就在这里。"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轻轻包裹着她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小诺注意到父亲的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许志远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盖住伤疤。"没事,不小心弄的。"他轻描淡写地说,但眼神闪烁。
医生和护士很快涌入病房,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小诺被各种仪器和问题包围,但她始终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牢牢地黏在她身上,像是怕她再次消失。
"奇迹!"李医生检查完后感叹道,"许小姐,你的恢复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虽然还需要长时间的康复治疗,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许志远长舒一口气,肩膀明显放松下来。"谢谢医生。"
"不过,"李医生补充道,"记忆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缺失或混乱,尤其是事故前后的片段。这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不必强迫回忆。"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父女二人。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窗外传来遥远的车流声。一种奇怪的宁静笼罩着他们。
小诺偷偷观察着父亲。许志远正专注地调整她的枕头高度,动作小心翼翼,眉头因专注而微微皱起。他的西装外套挂在椅背上,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带不知所踪。这与她记忆中永远一丝不苟的父亲判若两人。
"饿吗?"许志远轻声问,"王阿姨熬了粥,一直保温着。"
小诺点点头,随即因这个动作带来的眩晕而闭上眼睛。她听到父亲打开保温桶的声音,然后是勺子轻轻搅动的声响。
"我扶你坐起来一点。"许志远的手臂小心地环过她的肩膀,帮她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他的动作生疏却温柔,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却依然紧张的新手。
粥的温度刚好,香甜软糯,里面加了小诺喜欢的红枣和莲子。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每一勺都由父亲亲手喂到嘴边。这种亲密让她有些不适应,却又莫名地贪恋。
"好吃吗?"许志远问,眼睛里带着期待,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小学生。
"嗯。"小诺轻声应道,"王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其实..."许志远突然有些局促,"是我熬的。王阿姨教了我好几天...可能还是不如她做的好吃..."
小诺惊讶地睁大眼睛。爸爸亲手熬粥?那个连厨房都很少进的工作狂?她突然注意到父亲左手虎口处有一个新鲜的水泡,显然是烫伤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小诺的眼眶湿润了。"很好吃...真的。"
许志远的表情明亮起来,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赏。他继续喂女儿喝粥,动作越来越熟练。
"学校..."小诺突然想起什么,"我的功课..."
"别担心那些。"许志远立刻说,"我已经和学校沟通好了,等你康复后再考虑学习的事。现在你只需要好好休息。"
这种话从许志远口中说出简直不可思议。以前哪怕她发高烧,父亲也会说"轻伤不下火线",要求她坚持学习。
"爸爸,"小诺试探性地问,"你...不用工作吗?"
许志远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搅动粥。"我请了长假。公司没有你也照样转,但这里..."他的声音低下去,"这里没有我不行。"
小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继续喝粥。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许志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亲自照料她的每一个需求。他学会了如何帮小诺翻身以防褥疮,如何按摩她因长期卧床而僵硬的肌肉,甚至如何帮她梳通打结的长发而不弄疼她。
那天下午,小诺靠在升起的病床上,看着父亲笨拙地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对付她的一头乱发。
"疼吗?"每梳一下,许志远都会紧张地问。
"不疼。"小诺轻声回答。事实上,父亲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梳子划过头皮的感觉甚至有些舒服。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许志远身上,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小诺突然发现,父亲的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鬓角也开始泛白。他才四十出头啊...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
"怎么了?"察觉到女儿的注视,许志远停下动作。
"没什么,"小诺移开视线,"只是...想起妈妈以前也这样给我梳头。"
提到妈妈,许志远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梳头的动作。"你妈妈...她手很巧。"
"嗯。"小诺轻声应道,"她还会给我编各种辫子。有一次儿童节,她给我编了满头的小辫子,系上彩色皮筋,同学们都羡慕死了。"
许志远的手停顿了一下。"我记得...那天我本来答应去看你表演的。"
"但你临时有个重要客户。"小诺接上他的话,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事实。
许志远放下梳子,双手轻轻搭在女儿肩上。"小诺,爸爸...欠你太多道歉。"
小诺转过头,看着父亲湿润的眼睛。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许志远——脆弱、坦诚、毫无保留地表达情感。
"我们...不谈这个了。"她轻声说,"我有点累了。"
"好,你休息。"许志远立刻调整床的角度,帮她躺得更舒服,"需要什么就叫我,我就在这儿。"
小诺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真的睡着。她能感觉到父亲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然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笔记本电脑——但没打开,只是放在膝上,继续守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小诺真的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那片白色花海,妈妈站在凉亭里对她微笑。
"你回去了,真好。"妈妈说,"他需要你,你知道的。"
"但他变了个人似的..."梦中的小诺困惑地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才是真实的他。"妈妈轻抚她的脸,"只是藏得太久,连他自己都忘了。"
小诺醒来时,窗外已是黄昏。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她微微转头,看到父亲靠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睡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滑到了大腿边缘,随时可能掉下来。
小诺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素描本和一套彩色铅笔——全新的,连包装都没拆。她伸手想拿,却牵动了输液管,发出一声响动。
许志远立刻惊醒,电脑差点真的掉下去。"怎么了?需要什么?"他条件反射般问道,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那个..."小诺指了指素描本,"给我的吗?"
许志远揉了揉眼睛,点点头。"嗯,我记得你喜欢画画。想着等你精神好一点...可以打发时间。"
小诺的心头涌起一阵暖流。他还记得她喜欢画画...而且主动支持,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说"别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现在能给我吗?"她问,"我想...画点什么。"
许志远立刻把素描本和彩铅拿来,帮她调整好床桌。"需要我扶你坐起来一点吗?"
"嗯。"
在父亲的帮助下,小诺坐得更直了。她拆开彩铅包装,手指因久卧而有些无力,但她坚持自己来。翻开素描本第一页,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勾勒线条。
许志远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打扰,只是时不时帮她调整一下输液管的位置,或者递上一杯水。
小诺画得很慢,很小心。一个多小时后,她完成了——一片白色的花海,中央是一座凉亭,亭子里站着一位穿淡黄色连衣裙的女性,只有背影。
"这是..."许志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柔。
"一个梦。"小诺轻声说,"我昏迷时做的梦。"
许志远凝视着那幅画,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你妈妈...穿那条黄裙子很美。"
小诺惊讶地看着父亲。"你怎么知道是妈妈?"
"我...猜的。"许志远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画上,"这凉亭...很像我们大学校园里的那座。我和你妈妈...经常在那里约会。"
小诺从未听过父亲主动提起他和妈妈的往事。她小心翼翼地问:"能给我讲讲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许志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拉过椅子坐下。"她是建筑系的系花,比我低两届。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图书馆。她正在画设计图,那么专注,阳光照在她的头发上..."他的声音带着遥远的怀念,"我假装找书,在她身边转了整整一小时,才鼓起勇气搭讪。"
小诺微笑着想象那个场景:年轻的爸爸,笨拙地追求美丽的妈妈。
"后来呢?"
"后来..."许志远的眼神黯淡下来,"后来我们毕业了,我急着证明自己,接了很多工作;她想继续深造音乐...我们开始为未来争吵。"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她离开了,带着你。我当时太骄傲,没有挽留...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小诺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坦诚地剖析自己的错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
许志远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勉强笑了笑。"都过去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别说这些了。"
"不,我想听。"小诺坚持道,"关于妈妈的...关于你们的。我以前什么都不知道。"
许志远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等你再好一点...我慢慢讲给你听。现在,该吃药了。"
他起身去拿药,背影显得有些孤独。小诺突然想起梦中妈妈说的话:"他需要你,你知道的。"
"爸爸,"她脱口而出,"等我出院了...我们能一起去游乐园吗?就我们两个。"
许志远转过身,药杯在手中微微颤抖。"当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想去哪都行。"
"真的?"小诺不敢相信父亲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你不会临时有工作?"
"不会。"许志远坚定地说,"这次我保证。"
小诺笑了,这是她苏醒后的第一个真正笑容。"那说定了。"
许志远也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走回床边,小心地帮女儿服下药片。"睡吧,我守着你。"
小诺躺下,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安全感。父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那么温柔,像是怕碰碎了她。
"爸爸..."她半梦半醒间呢喃道。
"嗯?"
"这次...我不会再跑了。"
许志远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轻抚她的头发。"我也不会再让你有理由跑了。睡吧,宝贝。"
宝贝...这是爸爸第一次这样叫她。小诺带着这个温暖的称呼,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夜深了,许志远依然坐在病床边,借着微弱的夜灯看着女儿的睡颜。他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素描本上那个穿黄裙子的背影,眼神无比柔软。
"这次我一定不会像对你妈妈那样..."他低声自语,"我发誓。"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像是上天听到了这个迟来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