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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无题22 ...

  •   作为元后的儿子,同时亦是先帝最为厌恶的皇子,宫秋冥能够在这吃人的宫廷中长大,当然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小少年。

      自元后被废,镇北侯府满门抄斩后,他分明是尊贵的皇子之身,实际上却连个卑贱的内侍都不如。

      随便哪个内侍,都能踢上他一脚。

      他一直记得那年凛冬。

      那天元后……不,或许该叫废后,废后在冷宫里歇斯底里地尖叫,状若癫狂。

      她叫嚣着要掐死他——为了给她死去的亲人报仇。

      宫秋冥无所谓。

      在他看来,与其这样如臭虫一般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于是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什么话也没说。

      女子那长而尖锐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他脖颈间的肉里,很疼,然而他一言不发。

      而后,便是连绵不绝的,窒息的痛苦。

      她掐得他脸颊泛紫,然而他始终一言不发。

      那一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了。

      但是,他想错了。

      末了,她后悔了。

      她松开了手,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嘴巴里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样的废后,没有半分身为侯府嫡女的气质。

      “母亲。”他爬了过去,而后仰起头来,看她,“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沉静地望着她,“杀了我,总好过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

      元后却没有回答,只是哭,然后,便是笑。

      宫秋冥习惯了母亲的不回应,他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元后虽被废,却好歹曾是帝王妃嫔,有人为她送饭。

      但他就不同了,帝王无比厌恶他,更不会叫人来给他送饭。

      而下边的奴婢们深知帝心,便也不会私下帮助他。

      所以,他需要自己想办法抚平腹中的饥饿。

      他来到了院中。

      此刻,他的身体,又饿,又累,又疼,又冷。

      然而,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叫他痛苦不堪的状态。

      他先前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在冷宫中出生,没有享受过半天身为皇子的富贵日子。

      他很羡慕,羡慕那些权贵之子,能够吃上山珍海味,能够穿上华服,不必风雪侵身。

      但是很显然,他没有他们那么好命。

      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痛苦,哆哆嗦嗦地往外走。

      ——冷宫外,住着一个老太监。

      只有这个老太监,能够赏他一些吃食。

      不过,这吃食,需要他拿东西去换。

      而他今日的目的地,自然也是这个老太监的屋子。

      很快,他冒着风雪,来到了此地。

      这是一间破败的,腐朽的屋子。

      他在门前站定,在进去之前,他就着门前的水洼,洗了把脸。

      他该庆幸,他长了一张如玉一般的面庞。

      而后,他调整好面上的表情,屈起手指,叩了叩门。

      “吱呀——”

      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腐朽的,恶臭味。

      那个干瘦的老太监站在屋内,一双污浊的招子黏黏腻腻地盯着他,面上,则带着那恶心的,夸张的笑容。

      这太监眼中精光一闪,而后咽了口口水,“外边冷,快进来吧,殿下。”

      “……进来吧殿下。”

      老太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又重复了一遍。

      “……”

      宫秋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吱呀——”

      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而后,此间唯一的光线,消失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早已在他的记忆之中模糊了,他只记得,那个太监,黏腻的,腐朽的手掌。

      ——落在他的皮肉上。

      所以,他讨厌太监,一看见他们,他就几欲作呕。

      那日他得到了一碗稀粥——如果想要更好的吃食,那么,他就要用更多的东西去换。

      而他讨厌那个太监。

      这样的接触已是极致,再多的,他也做不到了。

      再后来,便是元后自焚。

      讽刺的是,母亲死后,他的日子反而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没人给他送饭,但是,至少不会有人时时刻刻都想要掐死他了。

      这样寒冷的冬天,若是没有食物,他会冻死在冷宫里的。

      而那个老太监那儿的存货,也不多了。

      在这日益寒冷的天气下,那老太监病了,病得快死了。

      很显然,与常人一样,这个老太监不想死,但他也不想。

      所以他杀死了这老太监,而后,用这太监留下的东西,堪堪熬过了这个冬日。

      凛冬过后,他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起初,是一个自称受过元后恩德的老嬷嬷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后,便是新后即位,派了人来,日日给他送吃食。

      那个来送吃食的太监让他跪在地上谢恩,他平静地接受了。

      下跪就能换来吃食,这比先前那个老太监,要好上不少。

      后来那太监让他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向自己乞食。

      他也接受了。

      ——这一切,他都记得。

      所以后来,他想了个法子,让新后以为这太监已经背叛了她。

      新后于是下令杖毙此人。

      在行刑的当日,他站在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这个低贱的,肮脏的太监呜咽着,血流了满地。

      这太监起初还会挣扎,被多打了几杖后,便如死狗一般瘫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

      他坐在榻上,悄无声息地看着面前的烛火。

      那烛火明明灭灭,照得此间影影绰绰的。

      虽是白日,此间却如夜晚一般,不见天日。

      他喜欢这样的黑暗,这让他很安心。

      他闭上双眼,就此睡去。

      承平是一柄很好用的刀,在他大权在握之前,他会一直扮演一个,与元后相似的,对这人推心置腹的少年。

      他会藏起心中的算计,在这人面前,做一个胆怯的,懦弱的人。

      ……

      承平走后,卫玉楼又在窗边呆愣了许久。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宫兰仪会在殿外安排暗卫。

      是怕他离开?

      可是他身体孱弱,仅靠自己,压根就不可能离开这深深宫闱。

      他皱着眉头,不作言语。

      “卫郎?”

      此刻,一只白皙的手,轻轻地勾起了他的衣袖。

      他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看见了宫兰仪那张稚嫩的,雌雄莫辨的脸。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宫兰仪眨了眨眼,用手指将他的衣袖打了个卷,一派天真无邪之色。

      “……没什么。”

      卫玉楼当然不会将实话说给他听,是以,他勉强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今日不上早朝么?竟回来得这样早。”

      宫兰仪却笑了,他眨了眨眼,“早朝已经结束了。”

      这么快?

      卫玉楼皱眉,心下,觉得有些不妙。

      似乎自他来到这宫中开始,对于时间的感觉,便慢慢地减弱了。

      很多时候,他一觉醒来,全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而他有时想事情入神了,一晃便是几个时辰。

      这很奇怪。

      而且……他越来越记不住事情了。

      有时候旁人问他什么事,他都要思索半天,才能想起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其中,定有猫腻。

      然而他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

      是以,他只得压下心中的怀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与宫兰仪交谈。

      “卫郎的头发,似乎长了许多。”宫兰仪松开他的袖子,转而勾起了他一缕青丝。

      “是么。”

      卫玉楼一蹙眉,将头发悉数拢在手中。

      那一缕青丝自手边离开了。

      宫兰仪遗憾地收回了手,不过下一刻,他又笑眯眯地开口了,“不若我来为卫郎绾发?”

      “……不必了。”卫玉楼回绝了,“微臣自己来就好。”

      “好吧。”宫兰仪的眉眼耷拉了下来,有几分沮丧之意,然而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时间还长着,总有一日,他会叫这人心甘情愿地让自己为他绾发。

      “……”

      卫玉楼在铜镜前坐下,而后,那三千青丝,便悉数披散了下来。

      他的这头乌发,确实太长了些。

      他跪坐下来的时候,那长发甚至压住了衣摆,而后像是海藻一般,铺开。

      他皱着眉头拿起金剪,正准备一剪刀下去。

      宫兰仪却拦着了他,动作看似轻柔,却不容抗拒——他拿走了他手中的金剪。

      卫玉楼眉头皱得更深了。

      “好不容易留了这样长的长发,就这般剪了,着实是太过可惜。”

      宫兰仪不动声色地将金剪拢在袖中,而后笑道:“卫郎是觉得束发太过麻烦么,我可以帮你的。”

      卫玉楼正要开口拒绝,可他这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转,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他默认了。

      宫兰仪于是唤人拿来玉冠,而后,他亲手为他绾好了发。

      空气中,那浓郁的熏香依然弥漫在殿中。

      他坐在那儿,闻着这熏人的味道,只觉得昏昏欲睡。

      他索性闭上双眼,就这般睡下了。

      宫兰仪见此,挥退了那侍从,而后将玉冠放在案几上,又放下了手中的玉梳,转而将卫玉楼揽在怀中。

      似乎是怕他睡得不安稳,宫兰仪还特意为他拂开了面上的发丝,露出了那张秀美温柔的面庞来。

      人都睡下了,那么,头发便也不必梳了。

      他将他拦腰抱起,而后轻轻地放在榻上,这才转过身来,跪坐在榻边,在那香炉中,又添了一把香料。

      刹那间,这殿中的香气,便又浓郁了几分——熏得人昏昏欲睡。

      那缥缈的烟雾缭绕着,衬得此间,像是一个人间难寻的仙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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