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木》林木苔

1、01

　　东苏的四月底，空气里渐渐有了热意。
　　清晨的阳光打在树稍上，茂盛的绿叶在风中摇曳，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两个女孩走在柏油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手里还拿着早餐。

　　“熙，等会儿上课还是你来展示吧。”管语骄拍了拍身旁的人，语气有些犹豫。

　　方熙嘴里嚼了一个煎饺，“知道了，还得是我啊。”

　　“谢谢。”
　　她朝方熙笑了笑，一双杏眼弯弯。

　　方熙只是摆了摆手，嘴里的煎饺刚好咽下去。
　　“你准备这么久了，真的不上去吗？”

　　管语骄垂眸，看见阳光洒在路上，树荫下投出几个耀眼的光斑。
　　她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紧张，不想拖小组的后腿。”

　　“没事儿，”方熙挽起她的手臂，“人各有所长嘛，那你以后做PPT，我来讲就好了。”

　　“好。”她耳边的碎发撩至耳后，露出耳垂上的小耳钉。
　　是一颗淡黄色的星星。

　　今天是个周三，因为有早八，她们起来得很早，买了早餐就准备去主D教学楼上《马原》。

　　这周正好轮到她们小组讲PPT，管语骄默默做完了整个PPT，非常不巧的是她又被抽到上台展示，顿时觉得很紧张，只好向室友方熙求助。

　　好在方熙十分善解人意，让她以后只做幕后工作就行。

　　她们俩在路上又说了些话，见着去上课的同学多了起来，整条中心大道上全是灰白一片的短袖。
　　除了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针织衫。

　　路过的同学不经意瞥到她身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穿得很奇怪吗？”她小声问了一句，用手指扣了扣脸颊。

　　方熙转头打量她。
　　阳光散落在她的黑发上，让她的发丝染上一层明亮的棕色，她面颊微微泛红，有些腼腆地盯着地板。
　　而那件鹅黄的针织衫衬得她气色更好。
　　是非常青春的颜色。

　　“没有啊，挺好看的。”
　　“真的吗？”她不太确定。
　　“是真的，他们看你估计是你身上的颜色比较亮吧。”方熙解释了一句。

　　管语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除了黑白，她的衣柜里只有浅蓝色的衣服，像这种明亮的颜色她一概都不考虑。

　　但是这件针织衫是妈妈买给她的，韦筱竹总说她应该穿鲜亮些，这样才有年轻人的样子。

　　可她却不这么觉得。
　　黑白也是很好的颜色，可以混在人群里，不被任何人注意到。

　　路上的同学越来越多，管语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7：45。

　　“我们起这么早，怎么走两步路就这个点了？”她把手机拿到方熙面前晃了晃。

　　“别急别急，这不还有十五分钟嘛。”方熙一点也不着急，伸手又从塑料口袋拿了一个肉包出来。
　　“你吃不？你刚才就吃了个茶叶蛋。”

　　她摇头，睫毛在太阳下泛出金光，“不吃了，我们走快点，从这儿到主D还要十多分钟呢。”

　　“行吧，”方熙将那个包子放回口袋，提议道：“要不从主C穿过去？”

　　“主C还能穿到主D去？”
　　“咋不能？你不会一直不知道这样走更快吧？”

　　好吧。她还真的不知道。
　　她从大一开始就习惯从湖边外围绕一圈，以为这是到达主D唯一的一条路线。

　　“那走吧，去主C。”她跟在方熙身边，转了一个方向。

　　两个人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主C教学楼”的标志，还有墙上爬满藤蔓的景色。
　　果然是春天了，连爬山虎都长得非常茂盛。

　　她盯着一片被微风吹动的枝叶，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更凑巧的是，除了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踏进这栋教学楼。
　　这就意味着不需要人挤人，也不用去争过道。

　　“好像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主C可以直接到主D诶。”管语骄转头，看见方熙还是吃了那个肉包。

　　“对，”方熙一边嚼一边回答：“这边一般是上大三的大课，像我们大二这种一般很少来。”

　　她点头，和方熙一起踏上楼梯。

　　主C楼的设计和主D完全不一样，这里每一层楼梯间都有一个窗台。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暗红的瓷砖上，路过的人也可以透过它看向窗外萌发的草木。
　　一切静悄悄的。

　　她喜欢这个地方，无人经过，还能看见学校的景色，就好像是个秘密基地。

　　“我们以后去主D上课的话，都走这里吧？”
　　“可以啊，反正很近。”
　　“嗯。”

　　她又往上走了一层，但突然闻到一个很刺鼻的味道。

　　那味道不但刺鼻，还有些沉闷，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它的名字。
　　烟草。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层楼确实没有人，那么那股烟味是从哪里来的？

　　方熙也闻到这股烟味，有些没好气地说：“我去，谁大清早抽烟啊，烦得要命。”

　　“可能是从楼上飘下来的吧。”管语骄皱着眉头，向上指了指。

　　“走，去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敢在这儿抽烟。”方熙将手上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拉着她就往上走。

　　管语骄觉得刚才的好心情全都消失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吸二手烟。特别是这种公共场合的二手烟。

　　不过两步路，她们就来到三楼，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大红色的耐克。

　　她视线向上打量了一眼，发现一个穿着白T和白色牛仔裤的背影。

　　那人背影挺拔，右手拿着一只点燃的香烟，此刻还冒着一缕白烟。

　　离得他近了，她更觉得这个味道熏得她想吐，忍着难受朝他说了一句：“他好没素质。”

　　方熙以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出声附和：“就是，真没素质，要抽自己戴口罩抽呗。”

　　那人听见她俩的动静，默默将烟掐灭。
　　轻笑了一声，朝她们回头。
　　“不好意思啊，以……。”

　　一阵风吹过，带着他身上的烟味，让管语骄觉得更加恶心。
　　她来不及看清他的长相，只是皱着眉头朝后退了三步，自顾自地走了。

　　单子睦看着她近乎嫌弃的背影，将那句还没说完的“以为这里没人”哽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

　　一旁的方熙看清他的样子后，更加生气地骂道：“你有病啊单子睦？你大清早的不上课在这抽什么烟？”

　　“啧。”单子睦不想理她：“心情不好不行？”

　　“呵呵，”方熙讽刺了一句：“心情不好？怕是又被人甩了？活该，你这种没素质的货就是活该。”

　　“去你的。”
　　他将手里的那包烟草扔进垃圾桶，“我怎么没素质了？我以为这里没人好吧。”

　　“切。”方熙本来还想再骂他几句，但突然听见管语骄站在走廊尽头，朝她喊了一句：““熙熙——要迟到了。”

　　“来了！”方熙朝她走去，最终选择无视面前的单子睦。

　　单子睦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被那抹淡黄吸引视线。
　　那抹淡黄在太阳下泛出温暖的辉光，她的发尾很随意地垂落在背后。
　　就像是一块芝士蛋糕。

　　-
　　管语骄抵达主D的时间刚好，教授《马原》的老师也正好打开书本，让同学们先自己预习一下今天要学的内容。

　　但管语骄却有些好奇地凑到方熙身边：“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哈，他啊，”方熙摇摇头：“叫‘单子睦’。楚佑的好哥们儿，互相都认识的。”

　　她嘴里提到的“楚佑”，是上个月刚交的男朋友，两个人因为学校的手游比赛相识。

　　“他这人可谓是一言难尽，”方熙继续吐槽：“人称‘东苏海王’，来者不拒。他刚说他心情不好，估计又被甩了。”

　　“不是‘东苏海王’么？还会经常被甩？”管语骄有点诧异。

　　“No，他是属于那种能同时和五个女生聊，最后看谁顺眼就和谁在一起，但是他就一渣男，每次都不上心，被甩也是情有可原。”

　　“你看这个，”方熙翻出东苏大学的表白墙，翻到几条帖子：“这个就是他。”

　　管语骄点开那张照片，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生嚣张地朝镜头微笑，耳朵上戴着一副银色的耳环。他身上是一套全黑的穿搭，却让他看起来十分有型。
　　他的五官很张扬，甚至带着一丝痞气，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她又返回去看那几条帖子，几乎都是匿名要他微信的内容。

　　“他很受欢迎吗？”管语骄将手机还给方熙。

　　“还行吧，长得是个人样。”方熙当然不会为他说好话。

　　但这句话莫名戳中了管语骄的笑点，她回忆着他的长相。
　　一双很凌厉的眼睛，看得人不自觉胆怯，他的嘴角旁还有两个梨涡，和他身上的气质不太匹配。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是好看的，甚至是一种具有侵略性的好看。

　　只是他这种人，是她只看一眼就会排除在外的人。
　　长得好看，也很会打扮的潮男，对她来说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

　　这种恐怖程度不亚于踏进一间挤满潮人的电梯。
　　或许她也有“潮人恐惧症”。

　　方熙见她发笑，问她：“怎么？我说错了？他这种人哈，也就只有个人样了。”

　　“嗯，你说得对。”
　　毕竟是“东苏海王”。她想。

　　说完这个，她不再和方熙聊天，低头看着那本《马原》课本。
　　今天要学的内容是：实践与认识的辩证运动。

　　说实话，她觉得这一门公共课很神奇，书里的每个字都认识，但她读起来却觉得不知所云。

　　这完全不是她擅长的内容，毕竟她高考从来没考政治。

　　台上的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她读了几页书突然觉得有些犯困，但理智告诉她不要打瞌睡。

　　她就这么撑到第二节课结束，她们又换了一个教室听《时事报告》，这一上午就在犯困与抵抗中度过。

　　中午十二点，两人来到一食堂。
　　方熙点了一份肥牛米线，管语骄点了一份糖醋排骨。

　　中午下课的人多，她们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饭，又在人群中找了半天座位，这才坐下来。

　　管语骄盯着碗里冒着热气的排骨，拿起筷子将排骨上的葱全部挑到一边。
　　她最讨厌吃葱。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她心满意足地啃了一口排骨，嘴里的脆骨被她嚼得发出声响。

　　她挑起第二块排骨，准备放进口中的时候，一个黑影笼罩在她的排骨上。

　　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发现是方熙的男朋友楚佑。

　　“熙熙，我坐这儿了啊。”楚佑拉开方熙对面的座位，朝她们分别笑了一下。

　　方熙点头后，管语骄也朝他打了个招呼。

　　楚佑却忽然转头，朝背后挥了挥手：“老单——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