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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回首不知身何处 ...

  •   羽睫轻颤,眼帘微动,风忘忧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天光乍现,她眯起眼睛,半坐起身,睡眼惺忪间,恍然不知自己所处。

      摇光跪坐过来,轻弹她额间,笑道:“好一幅‘海棠春睡未足醒’图!都日上三竿了,还不快起来。”

      风忘忧并未答应,捏了捏眉角,神情有些恍惚,隐约觉得自己刚自一个很深的梦境中醒来。

      依旧是那个纠缠了她许久的梦。她像个囚犯,被禁锢在一个狭隘的空间内。但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孤单寂寞,也丝毫没有绝望无助。梦里的人似自己也非自己,她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梦的终点,她处在一个血色染就的六芒星阵里,父亲、八位长老及八位公子均在阵外。阵里似有红莲业火熊熊燃烧,直欲将她燃为灰烬,湮灭在空中。父亲他们像是在说些什么,她听不分明。

      她挣扎着爬回来时,浑身像被剥去一层血肉,继而获得新生。俄顷,梦的痕迹渐渐淡去,如轻羽拂过湖面,引起阵阵涟漪,却再无踪迹可循。

      风忘忧记得,在东宸国有惊无险的那个晚上,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彼时,母亲清晰的脚步声像落针可闻的半夜里响起的打更声,一声声敲进她的心里,引起山摇地动般的震撼。母亲一脸惊恐万状,面如死灰,浑身发抖,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显然是骇极怕极。她那张面容,自己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风忘忧重重呼出一口气,眉头紧蹙。那个晚上并不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却又深深烙印在自己脑海深处。原因何在?父亲他们究竟还对她隐瞒了什么?

      摇光见她面色凝重,沉于自己的思绪中,便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问道:“在想些什么呢,如此入神?”

      风忘忧摇头,挥去脑中千千烦丝,浅笑嫣然地觑着摇光,直瞧得她浑身不对劲,才反问道:“这一路上你可像个斗败的公鸡般蔫蔫的,今儿个终于活过来了?”

      摇光嘟囔道:“还不是因为晕车和……”她一顿,微抬起头偷觑风忘忧一眼,低头默然不语。

      风忘忧静默,惟能无声一叹。摇光怕御阎景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昨晚开始她便一直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稍有靠近身子便瑟瑟发抖。那种如此接近森罗地狱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气氛有些沉闷,摇光一手抱着膝,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脚踝上串着的七巧铃。这七巧铃是一条串着七颗小巧玲珑的铃铛的银链,乃风夷则前些年送她的礼物。铃铛被施以法术,当血蕊羊脂白玉梅在它方圆一里范围内时便不会发出声音,可用以联络、查探行踪。

      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索性站起身,跺了跺脚。幸而昨日脚上只受了点皮外伤,她查探过,无需包扎也可,故并不碍行走。她伸手将风忘忧拉起来,道:“咱们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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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暖的阳光从枝桠缝隙间倾泻而下,宛若流金。刚经过雨水滋润的叶子如今经阳光照射,宛若一块块玲珑剔透的翡翠,几近透明,丝丝脉络分明。

      风忘忧被摇光半拉半拽地扯出洞穴,见此情景,心里郁气顿消,全身畅快,心情也飞扬起来。昨晚夜色空茫,又是御阎景抱着她,她还未及打量过周围环境,现在青天白日下一看,此处倒是个妙处。

      这里应是近半山间,头上参天大树郁郁葱葱,几可掩天蔽日。间或有几声窸窣声,兴许是林中小动物淘气。身后洞穴隐在一丛灌木后边,洞旁有块硕大的石头,正好堵住半边洞口,可起屏蔽保护作用。

      风忘忧四处张望了一会儿,也未见着其余二人,正犹疑着,忽听得“啪”一声,却是什么东西落在脚前,溅开一滩血红。摇光吓了一跳,登时跳开几步,仔细一下却发现地上是破碎的果肉,红艳艳的,乍看之下确实有些怖人。

      风忘忧一愣,抬头望去,只见御阎景和容峥如云中飞燕自枝桠间掠过。摇光看得目眩神迷,但见其二人衣袂翻飞,虎虎生风,却无法看清他们的身形。

      容峥攀住树干,一个旋身,自另一头穿出,御阎景掷来的果子正好“啪”地一声在树干上炸开。他顺手将手里的果子扔出去。

      御阎景毫不见急色,也不躲避,直接弹指飞出手中物。一时间,一个利物反射着阳光,自半空中划过,势如破竹地朝容峥袭去。

      容峥面色一变,复掷出一颗果子,意图减缓利器的攻势。不想这无异于以卵击石,那果子霎时被击碎,顿时鲜红如血飞溅,“噗噗”两声洒在地上。容峥这才看清来势汹汹的进攻者乃是一片轻薄的叶子,不由暗暗叹服。若是被击中,最好的结果怕也是少不得缺胳膊断腿的。

      风忘忧看得心惊肉跳,担心二人以命相搏,无论孰胜孰败,都非她所乐见。她眼锋一变,当机立断用灵力在手心凝成一把冰刃,喝道:“去!”

      那冰刃亮晶晶的,如电光闪过,但速度远及不上飞叶,叶子眼看就要从容峥心头穿过。

      “则之——”风忘忧脸色大变,脱口惊呼。则之正是御阎景的表字,如今或许唯有他能力挽狂澜了。

      御阎景一滞,双目微凛,面色清寒却没有任何救人动作,足下轻点回身稳稳落在一旁。

      容峥眼见着飞叶及冰刃朝自己射来,一个翻身头脚倒置,迅速以掌击树,借力飞起。下一瞬,飞叶堪堪擦着他的脸飞过,打中后边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只听先是“噼啪”几声,再是树叶“沙沙”作响,没多久那大树便轰然倒地,切面齐整。

      风忘忧手一扬,冰刃便自动融化在空中。

      容峥在半空一个鲤鱼打挺,攀住枝头,如轻羽般掠出十来步远,终于安好地落在树上。他鼻息微乱,却仍旧浅笑怡然,掬起鬓旁一缕被齐整削去的短发,赞道:“好俊的功夫!”

      御阎景抱胸而立,道:“你身体尚未复原,我胜之不武。”

      容峥摇头,叹道:这人……

      今日清晨二人去摘取野果聊以充饥,回来路上不免技痒,便比试一番。因为潇绯昨夜元气大伤,自己一损俱损,气力明显不比平时。但现在容峥也不确定自己拿出十成的功夫出来是否有所胜算了。

      摇光瞪着眼睛,面如死灰,心里仍是余悸未平。方才树倒之时,似乎整个山头都震了一震。她旁观尚且如此,也不知容峥如何挡得了御阎景那蚀骨的杀意。

      风忘忧感觉方才凝结的空气终于开始流动起来,心才落回原地。她抬眼望向御阎景,不料他正居高临下目视着她,心里顿时漏跳一拍。他的眼里似藏着很多东西,此时他又立在背光处,那对平日高深莫测的紫眸此时更是黑沉一片,看不出丝毫情绪。

      风忘忧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突然,她像是被雷电击中,身子一僵,愕然地抬头望向御阎景。仍是那道身形,可她偏偏看出了那么一丝企盼与隐忍。刚刚情急之下的那声惊呼,她唤了他的表字,可……

      她如何知道?

      她觉得寒意像冰冷的毒蛇蹿上她的心,勒住她的脖子。它冷漠地吐着蛇信子,置身事外地看着她窒息。

      -

      “你给本王好好地想一想,还有什么是你该记得却没记得的。要知道,这七年多来我们可是相依相存,从未分离过,你该记起的实在太多了。”

      -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御阎景在玲珑别庄说过的话。

      寂城的初会,耳后的焰烙,离奇的梦境,相思阵里那道模糊的身形,东宸紫薇宫结界里那一幅幅融着深沉情感的画像,还有其他种种,都似乎在暗示着她什么。

      究竟是什么?

      她十分肯定这么多年自己未再出谷,别说自己性子使然,便是父亲他们也是不让的。那她从何得知他的表字?

      风忘忧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四面都是高墙,连自己置身于何处都变得不确定。

      “萱儿……”摇光轻唤,看身边人面色不太对劲,便摇了摇她的手臂。

      风忘忧仿佛自高空坠落,一瞬间惊醒过来。她牵起嘴角,再不敢朝御阎景看过去,只呢喃道:“没事,估计太累了。”似安慰着别人,也安慰着自己。

      摇光见她不欲多谈,善解人意地缄口。容峥不知为何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悲悯。

      而御阎景一直隐在树上,此时却敛起眸子,颀长俊瘦显出别样的清寒冷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回首不知身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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