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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夜雨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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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转小雨,雨声催人入睡。
政抱着膝坐在床上,双目无神。他没睡着,脑子里却又没想什么。伤口隐隐作痛,他小口小口吸着冷气,几乎疼哭出来。
为什么?
看到了女孩细弱脖颈上的乌紫疤痕后,他瞳孔剧烈收缩,耳边又传来物的声音:
“安全起见,政你先回来!”
一股巨大的力把他扇倒在地,映入政眼帘的是那女孩可怖的面孔。但她也摇摇晃晃倒下了,英的子弹穿透了她的眉心。
这对兄妹全都感染了,难怪他们刚刚叫政“不要过来”。
蓝色线段把他缠住拖了回来。数看到政锁骨下的伤后脸色一变,向英喊道:“英!快回去!政他感染了!”
英狠狠踩下油门,汽车轰鸣而去。
历也没睡,独自一人在阳台。
他向语提出让他一个人守夜。语轻声应了,把英招呼进数的卧室来和自己跟数睡。
“我一个床睡三个人?”数有些不满,那模样像只生闷气的猫,“让他睡厕所去。”
“小政也需要冷静一下,给他们一些空间吧。”语温柔地给数顺了顺毛。
政推开客房门,走到客厅。他只穿着一件T恤和短牛仔裤,显得单薄如一只毫无重量的布娃娃。
历似乎并未察觉到政的到来,靠着窗抽烟。他把窗打开了,这样可以让烟味散出去。头发披散在肩上,月光只浅浅照亮了他眼尾的一角。
政希望历问他出来干什么,为什么还不睡,这样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开启和历的谈话。但历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叼着烟看向窗外。
“哥哥?”
历没回话,半垂着眼帘缓缓吐出一口烟。
政这一声多少是带着一些撒娇讨好地意味,以前只要他喊“哥哥”,历总是会心软,满足他的各种需求。
“哥哥,我,我想和你谈谈。”政说完端端正正地坐到沙发上,像一个等父母回家的小孩子。
他看着历用力吸了两口烟,那点火光随着吮吸的动作时明时暗。历抽完两口之后随手把烟扔出窗外,在洗衣池开了水龙头捧了水漱口。
历走到沙发前看政。政和生物、化学一样都长着一张年少、可爱的脸。化的神情是调皮、狂放不羁,有着炼金术的高贵影子;生的脸上是冷淡平静,还带着神学的骄傲与圣洁。
政不一样,他眉眼满与这张年轻面相截然相反的老成和从容。
在那场被抛弃的大雪后,稚气变成了镇定,眼泪化为了波澜不惊。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凝固得让人窒息,政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哥哥…”
政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我错了。”
“我不该擅自行动,不该不听你的话,更不该在你面前顶嘴,让你生气。”政的声音颤抖着,“我只是,我只是看到那两个孩子,就想要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伤害,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那种环境下自生自灭。”
政双手绞在一起,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我已经犯下了错误。”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像是在诉说着这个世界的苍凉与无情。
“当初别把你捡回来?” 他咀嚼着这句话,看到政脸色变得惊慌而紧张,终于笑了出来。
“捡?不知道是哪位小朋友抱着我大腿喊哥哥,黏了我一路,扯都扯不下来。”
政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随后而来的是尴尬和羞愤,扭过脸去,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一动,让伤口又露了出来,政痛得一抖:“呜!…”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历弯下腰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很痛?”
政迟疑了一下:“…有点。”
何止是有点,他刚刚都快疼疯了。
回来的时候数的线段死死缠着他防止他出什么事。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痛得几乎失去理智,差点就要一脚把生踹开。
他很少经历像地那样跌打损伤,断筋裂骨的实质性疼痛,也没感受过语那样的痛入骨髓,无法呼救,最后昏迷不省人事的绝望。即使是那次在雪地里,他也更多的是呼吸困难。
如果不是生的藤蔓把他捆在椅子上,生恐怕是清理不了滚来扭去的他的伤。当酒精棉球触到翻出的皮肉时,政惨叫一声,他的身体本能地反应,想缩成一团试图躲避那突如其来的刺痛。
好疼,好疼!好疼啊!!!
历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缓缓开口:“你保护他们,谁来保护你?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历伸手轻轻揉了揉政的头发:“我不是怪你救人,我是怪你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感染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政微卷的深栗色头发手感很好,历不自知地翘起了嘴角:“政治,这次我只想对你说,你说的、你做的那些事改变不了什么,改写不了结局。”
“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要留下的总是会留下。”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政的声音坚定而清晰,他抬起头,目光与历直视,没有丝毫退缩。“如果我不站出来,没有人会站出来。”
历看着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性子。但是,政,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命同样重要。”
沉默了一会儿,他俯下身与政平视。
“小政,哥哥可以…吻你吗?”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如一颗珍珠滚落在毛毯上,被软软地包了起来。政闭上了眼,睫毛轻轻颤动。
他点了点头。
当第二天语打着哈欠推门出来时,看到历和躺在历腿上的政,他揉了揉眼睛,最后只是笑了笑。
两个睡着的人,足够了。
一只乌鸦叼着人的手指掠过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