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私藏》沅瑛

3、第 3 章

　　第二场结束，即将进入中场休息时间，欢呼声和口哨中，梅溪和底下的观众挥手致意。

　　凌蓝推开面前碗筷，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

　　“你绕了一圈路亲手挑的礼物，送出去给对方才有意义，别磨磨蹭蹭的了。”

　　程易一动不动地盯着舞台的方向，指尖上的冰水快要干透，他却仿若不觉。

　　凌蓝：“在看什么？”

　　程易低了头若有所思：“一个熟人，你也认识。”

　　凌蓝也好奇跟着看过去，语气轻快道：”常晓书？他也来了啊，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没想到下方的被点名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不知是有意无意，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侧过身和梅溪说了句什么。

　　程易下意识侧过身，等到再往外看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在原地。

　　他皱了眉继续在人群中搜寻，下一秒所见情景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梅溪竟然被轻易说动，跟着常晓书一起往楼梯方向走了过来，眼看着就要迈上楼梯……

　　程易心道不好。

　　该不会是因为刚才打赏的那个晃眼的嘉年华吧？

　　这种场合下见面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来不及考虑太多，程易果断决定离开，而且小心地选择了另一条楼梯下楼，避免迎面碰上。

　　凌蓝一边跟着他往楼下跑一边迷茫：“怎么了怎么了，我那杯特调还没喝完呢。”

　　程易只是凭着直觉跑了出来，一时也解释不清，含糊道：“先走，以后赔给你。”

　　两人脚步匆匆飞快地下了楼，程易冷着脸在前台快速结完账。转身就往门外走。

　　倒是凌蓝左看右看，终于发现先前的包厢窗口划过一道熟悉的衣角，她记得很清楚，这片衣角刚才还在舞台上闪闪发亮。

　　灯笼摇晃的门外，她拉了拉程易的袖子：“被你猜中了，他们真的去了我们之前的那个包厢。不过，常晓书和梅溪这俩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怎么会一起过来？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找你的？”

　　“……先送你回家。”

　　*

　　站在03号包厢内。

　　常晓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的小粉丝好像悄悄走了呢。”

　　连续唱了两场，梅溪嗓子有些干哑，她握着一瓶刚开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老板，你是在心疼你的未来大客户，而不是我的小粉丝。”

　　“总之都是一个人啊，何必分那么明显呢？”常晓书留意到她声音的异常：“累了？”

　　梅溪清了清嗓子：“没事。”

　　“最开始就跟你说过，不要太勉强自己，晚上唱两场就差不多了。”

　　“两场不够，我还能坚持。再说了老板，我很缺钱，你应该清楚。”

　　常晓书摸了摸脸，叹气：“行了知道了，别在这时候喊我老板，显得我很黑心资本家。”

　　“好吧，老同学，那我先回去啦？”

　　常晓书嘀咕：“你还是个新人，要学会抓住任何一个小粉丝。”

　　梅溪似笑非笑：“哦？”

　　得到回应，常晓书开始了他的歪理邪说：“我刚问了这号桌的服务生，这对般配的小情侣是第一回来，一来就要了二楼的位置，说要离舞台近一点。”

　　“所以呢？”

　　“说明人家喜欢你唱歌，还带着对象一起支持你，一上来就给你送了个嘉年华，还不求回报，当然要过来一趟当面感谢以表诚意。”常晓书向她示意手中的礼品袋，“下次碰见这位客人，你亲自送点我们店的小礼品，费用我出。”

　　“原来是这样。”凌蓝梅溪似信非信，拎起长长的裙摆，转身往外走去。

　　“你看这些天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你打赏嘉年华却没有点歌呢。”常晓书跟在后面，像个喋喋不休的操心老妈子。

　　之前梅溪总能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跟随着自己，强烈到无法忽视，休息间隙，梅溪也搜寻了一圈，最终却一无所获，不知道究竟是谁，会不会刚好是这位客人。不过思来想去，最终也没理出头绪。

　　夜场很忙，她看了眼时间：“老板，下一场快要开始了，我去稍微休息会。”

　　“行，今天辛苦了，我再让人切盘果切给你送到休息室去。”

　　“谢谢老板。”

　　凌蓝回身，骤然扬起一个微笑，那个笑仿佛蝴蝶翅膀上的一点闪光，好看得让人心都化了。

　　常晓书愣了一瞬，平时这种笑容，他只有在每天给她结工资的时候才会看到。

　　*
　　凌晨时分，漫长的工作终于结束。

　　头顶上五光十色的灯球停止旋转，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或是交谈或是安静喝酒，酒馆即将打烊。

　　梅溪放好麦克风走下舞台，帮忙收拾好舞台上的乐器和谱架，回头刚好看见调酒台附近的常晓书。

　　她径直走过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老板，结下今晚的工资，还有提成。”

　　真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常晓书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认命地调出今天的流水，算好后将账单递过去：“这个数，你核对下。”

　　梅溪仔细核了下金额：“是这些。”说着她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拍了拍她的老板，然后发了个财源滚滚的表情包。

　　常晓书眯了眯眼睛，如数把今天的工资转了过去。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梅溪看了眼今天的收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由营业转为真心实意，就连长时间带妆后略有些疲惫神色都一扫而空。

　　“真是个财迷。”

　　“其实对我来说，这是夸奖我的能力。”

　　常晓书轻咳了下，神色忽然严肃了些：“如果你家没出事的话，你还会在这里驻唱吗？”

　　梅溪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事，思考了片刻：“大概不会，我一开始的规划和现在做的事情完全没有重合的地方。”

　　“你父亲目前情况稳定了吗，但凡住进ICU，每天少则几千多则上万，你有没有问清楚还要住多久？”

　　梅溪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出现了并发症，医生说还没脱离危险，只能先住在里面。”

　　常晓书难得软了语气：“这个点才下班，明早又要去打工，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啊，钱可以慢慢挣。”

　　梅溪抬头看他，眼神倔强：“但是时间不等人。”

　　常晓书往前走了一步，凝视着她：“我可以借给你，不要利息。”

　　“算了吧老板，不要利息相当于割你的肉，我还是更喜欢你精致利己的样子，更符合你的人设。”

　　常晓书微微一笑：“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其实我也可以少收点利息的。”

　　梅溪：“借钱总归得还，我现在勉强应付得来。再说目前这份工作是我找到的所有的工作里赚钱最快的，已经非常感谢了。”

　　“不客气，共赢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以后也要合作愉快。”

　　常晓书向她伸手，梅溪犹豫了一秒，随即释然一笑轻轻握住：“感谢老板每天按时结清的工资，真的是救命稻草了。合作愉快。”

　　初冬时节，暖气一直呜呜开着，时至深夜加上场地空旷，压制已久的凉意缓缓升腾起来。

　　常晓书乍然被梅溪回握住，只感觉相触的指节凉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

　　他用两只手将梅溪那冰冷手指拢在其中，嘱咐道：“你先去休息室换上厚点的衣服，外面太冷别骑共享单车了，作为加班福利，我给你打辆车……”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带着暴烈的怒意从门口冲了进来，挟着冷意与寒风，一个急刹停在调酒台前。

　　梅溪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步，常晓书默默地将梅溪拉到自己身后。

　　程易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个人，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常晓书微笑着自然放开了手：“她刚才被你吓了一跳，差点跌倒。”

　　梅溪被常晓书护在身后。她仰头看着程易，乍然升起一种陌生感，冷白指尖交叠在身前，在寒冷的空气中缩了缩。

　　程易完全将常晓书当成空气，毫不在意，只怒中火烧地盯着梅溪，仿佛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些：“刚才看到的一切，给我个解释。”

　　梅溪指着自己：“我，打工的。”然后又指了指常晓书，“我老板。”

　　程易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不认同，他拉着常晓书的领带，指着他的脸，问正在清洗玻璃杯的调酒师：“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

　　调酒师懵逼地看了他一眼，对常晓书说：“老板，这人是喝醉了吗，要不要叫保安？”

　　常晓书松了松领带，笑得若无其事：“不用，我老同学，只是跟我闹着玩的，今天台面先不收拾了，你可以下班了。”

　　调酒师欣然起身，向程易和梅溪两人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你们也别逗留太久。”

　　空旷的调酒台边，常晓书轻啜了口酒，朝着凌蓝似笑非笑：“你的男朋友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的，看起来好像在解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解释。

　　黑心资本家名副其实，连员工感情挫折上的乐子都不放过。

　　梅溪皱了眉问程易：“你怎么会过来？”

　　程易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含糊其辞：“只是碰巧。”总不能说是向她专业的班长打听的吧。

　　冷风刚好掀起一阵寒流，梅溪和他靠得比较近，骤然嗅到了一点酒精的味道，狐疑道：“你喝过酒了？”

　　程易摸了摸鼻子：“一点而已。”

　　梅溪难得开起玩笑：“调酒师都下班了，如果是来喝酒的话，下次记得早些来。”

　　程易听得一口气噎住。

　　她以为他是来喝酒，可他明明只是单纯为了她才来的。

　　当时结账之后程易喊了代驾。送完凌蓝后转而让代驾送自己回家，只是在看见身侧那只没送出的礼物袋子后又犹豫起来。

　　回到家后，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思来想去，甚至还去夜跑了一圈，却郁闷地发现自己毫无睡意。

　　最终认命拎起礼物袋，出门打车，却在看到了刚才那一幕被情绪瞬间击溃了理智。

　　他感受到胸腔中残留的陌生愤怒情绪，懊恼之余还有些不可思议。

　　从前他根本不会因为当时的女朋友做的事情而感到不高兴。

　　程易觉得自己在感情上一贯处理的很好，毕竟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这个人让他不高兴就换个看得顺眼能让他高兴的，一切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但这些在梅溪身上全都不适用。

　　当他看见常晓书和梅溪双手相握的那一刻，他心中被巨大的惶恐笼罩，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甚至没想好怎么才能收场。

　　他是来送礼物的，可现在这个氛围，怎么送得出去？

　　当他拉住梅溪的手，程易没发现自己语气甚至有些哀求。

　　“我有话单独和你讲。”

　　梅溪面对他湿漉漉的眼神，躲闪了下还是妥协：“现在下班了，等我先换件衣服。”

　　没等程易再说什么，她转身向休息室中走去。

　　*

　　常晓书喝完杯盏中的酒，看了程易一眼，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轻松笑意。

　　程易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明了，盯着他笃定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常晓书不置可否：“很简单，查个监控而已。”

　　“你那时为什么要带梅溪来见我。”

　　“只是……想让她瞧上一眼你今天带在身边的人。你带凌蓝一起来这是脑子坏了吗？你是换女朋友了吗？如果已经换了，梅溪知道吗？”

　　程易冷笑一声：“我没有换女朋友的打算，梅溪现在是我女朋友，你最好心里有数。”

　　“我当然有。梅溪是我打出去的一块招牌，也是我的摇钱树，我很尊重她的选择，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凌蓝的？”

　　“我们从小玩到大，用得着你管？”程易也被激了点火气出来，他反问道，“你多管闲事了吧。”

　　常晓书忽然笑了：“没人会在见女朋友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发小，如果发小是男生，可能会抢走你的女友；如果是女生，可能会激化你们之间的矛盾。你觉得是哪一种？”

　　程易不假思索：“都不是。”

　　常晓书：“我倒觉得是第二种。”他拍了拍程易的肩，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况且，凌蓝喜欢你。”

　　梅溪换好了衣服，拿着手提包走来时刚好将程易震惊的神色尽收眼底，她拦住常晓书。

　　“说什么了，你别欺负他。”

　　常晓书勾唇微笑：“随便聊聊罢了。”紧接着梅溪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声，点开一看，是一笔名为车费的转账。

　　常晓书临走前笑眯眯补了句：“说好的加班福利。”

　　梅溪营业式微笑：“老板大气。”

　　程易看着两人有说有笑，握紧了拳头：“你当他是老板，他真的当你是员工？”

　　梅溪：“我只是在这里打工，你以为呢？”

　　程易想不通：“你之前不是找好了毕业后入职的公司吗？再说，我爸公司那么大，你想实习随时都可以，非得在这里吗？”

　　他目光清澈，语气真挚，梅溪见过那么多人，他是最纯粹的，但在看待问题上，也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理解他人。

　　她往门外走去，程易紧跟在她身边，看着她带好了帽子和厚手套，“滴”的一声，用手机扫开了辆共享单车。

　　深夜的温度直至零下，程易并不赞成她骑车回去。

　　“如果不想打车，也可以坐我的车，我送你。”

　　“不用，我每天都这样。”

　　程易抓住共享单车的车把手，冷风呼啸中，两人僵持在原地。

　　梅溪失去耐心：“我很冷很饿也很累，现在要回家休息。”

　　程易从外套口袋摸出一个方形首饰盒：“送你的，我们和好行不行？”

　　梅溪看着他掌心上的小盒子，下意识解释：“我这段时间太忙，并不是故意不理你。我爸爸生病住院，我还要打工，抽不开身。”

　　程易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你在这打工，不是因为常晓书死缠烂打？”

　　梅溪无语：“常晓书脑子里只有摇钱树。”

　　程易摇头：“还有阴谋诡计。”

　　梅溪最终还是抢回了共享单车，只不过骑回家的一路上，后面都跟着程易的车。

　　小区楼下，程易将攥了一路的盒子塞给她：“随你怎么处理，你缺钱的话，卖了也好。”

　　“我收下你就立刻回家？”

　　“对。”

　　“那给我吧。”

　　程易从来想说便说，想做便做，不怕被拒绝，更不怕撞上南墙。

　　但这次他很怕梅溪拒绝，幸好她没有。

　　关门落锁，是梅溪熟悉的家。

　　玄关处，梅溪将握在手中沉甸甸的盒子打开，里面摆的两只沉甸甸的金手镯。

　　送金手镯当小礼物，还一股脑送上一对的，只有他了。重的要死，又土又俗的。

　　梅溪鼻子一酸，随即又笑出声，将手镯仔细收好藏进柜底。

　　有机会再还给他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