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鱼紫

171、无疑

　　林潇然一直在盯着手机屏幕看，看着上面来自母亲的消息。
　　以往的情况下，母亲绝对不会在她忙的时候发送信息。这绝对是遇见事情了，又不方便来打扰她。
　　就算林潇然不去朝那方面想，现在家里的情况也只能让她事事都考虑出最坏的结果。
　　纪如瑄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杯热咖啡，她把咖啡放到桌上说：“怎么了，一直盯着手机不放。”
　　“我看看我手机里的信息，好久没有清理了。”林潇然习惯性地撒了个谎，把手机扣过去不让纪如瑄看到上面的画面。
　　纪如瑄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视线一直盯着她的手不放。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似笑非笑，就像是发现了犯错的孩子一样。
　　“上次和我说过什么？林老师你还记得吗？”
　　“我……”林潇然不是不想说这件事，而是她不愿意去说。她怕纪如瑄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糟了心情，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说过吧，不会再独自一个人逞强了。你说过的，对吧？”
　　纪如瑄是怎么看出来的，一眼就知道她心里还在隐瞒着事情。如此这样下去，怕不是自己内心的胆怯早就被她看得一干二净了。
　　“现在，把你的事情全告诉我，林老师。”纪如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的双眼，“我相信…以林老师在圈内和粉丝群体中为人善良、纯洁无暇的人设，是绝对愿意把事情都告诉我的吧。”她说完之后眼睛眯了起来，在林潇然的面前笑了一下。
　　林潇然直视着她的双眸，内心在做着斗争。一个红色的小人告诉她“不要告诉纪如瑄这件事，你这么做只会让她更讨厌你！”而另一边又有一个白色的小人和她耳语道：“你还是和她坦白了吧…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坦白与交流吗？”
　　“怎么不说话，掉线了吗？”纪如瑄调侃道，伸手捏着林潇然的脸。
　　林潇然这才从内心世界抽出思绪，对着纪如瑄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掉线…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刚刚在想一下措辞。”
　　“有什么好措辞的，是又欠了钱吗？我上次给你的钱不够你花？”
　　“那倒没有，我用完之后剩下的都存起来了。”
　　“那你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呢？”
　　林潇然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机，指甲抠着手机的边缘。冰冷的手机边缘被她抠出痕迹，上面又因为摩擦产生出了些许热量。即便是微弱的热感也让她感到不自在，如同在灼烧着她的心一样。
　　“是我妈妈给我发了信息，她的语气很怪。平常她不会在忙的时候和我寒暄……今天却突然发了一句话，我感觉可能是家里出了些什么事情。”
　　林潇然还是坦白了，她很紧张，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不就是说了一下自己的困难和猜想吗，又不是上午直接和纪如瑄说些不好的事情。
　　哦……她突然想清楚了，这些紧张和胆怯，全都是自卑引起的。而这个自卑的来源，又是她那个不成器的混蛋爹，也成为了她身上的污点。
　　“你觉得妈妈现在是有事情要和你说？你心里很不安吗？”
　　“是……”林潇然抠着自己的手指甲，“我现在觉得心里没底，我真的很怕她出什么事。”
　　“那，潇然你的父亲不在家吗？他不会保护你的妈妈吗？”
　　这一句话狠狠戳中了她的痛处，叫她猛地盯向纪如瑄。
　　林潇然在脑中疯狂地思索着，最终还是选了另一个撒谎的方式，决定再次欺骗纪如瑄：“如果我……他不在家……他有些事在忙。”
　　纪如瑄挑挑眉，对着林潇然说：“那要不你先去拨一通电话问问，先确保妈妈没出事情才是最重要的。”她慢慢移动着身体，绕向林潇然的右侧，蹲在她的手边，用下巴抵在她的大腿上。
　　“好，我去打电话问一下……”林潇然把手机抬起来，想要起身去外面打电话，但又瞥见了纪如瑄的眼神。
　　那眼神摄人心魄，直勾勾地望向她的灵魂深处。
　　林潇然克制住了起身的欲望，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态度，拿起手机拨给自己的母亲。
　　“嘟…嘟……”电话还在等待接听的途中，这声音属实弄得林潇然心烦得很。
　　“闺女，怎么了？”电话终于接听，对面传来自己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还有点闷闷的，但总算是让林潇然的心落了底。
　　林潇然握紧手机，仔细听着自己母亲的声音，生怕哪里出现乱子，“妈你给我发的信息我看见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王雪妍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装出一副“一切安好”的语气：“没有事情，闺女，我就是突然间想你了，就给你发了条信息。是打扰到你拍摄了吗？妈妈也是一时糊涂……”
　　“没有，并没有。”林潇然忙不迭的解释道 ，“我就是觉得今天氛围有些奇怪，就想问问妈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王雪妍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没什么事，天也这么晚了。闺女你快睡觉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
　　林潇然听到自己母亲说着轻松的话，但是心中依旧惴惴不安，总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她的心头。
　　不要怕，有我在。
　　左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林潇然低头看去，发现纪如瑄正轻拽着她的一只手，把自己的脸放在上面，轻轻蹭着她的手心。
　　发丝压在面颊与手心之间，毛茸茸的，很可爱。
　　她一双狐狸眼眨呀眨，一错不错的盯着林潇然的眼睛看。
　　林潇然一直没有从这双眼里读出些其他感情，按照其他人口中的话语来说，纪如瑄的眼睛应一直有股媚态，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移不开眼。攻击性与柔弱性并存，把甜蜜的秋波裹在冷冰冰的刺中送给你，让你在舔舐的时候被刮出一道道口子。
　　但这双眼睛，现在留给林潇然的只有信任与鼓励，是别人永远不可能看到的感情。
　　“妈，你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我，你把事情告诉我，我回去处理。”
　　“没有事情，闺女瞎猜什么呢……”
　　“妈！”林潇然真的急了，喊出的这句话带着哭腔，“我不希望你出任何事情，你不要再藏着掖着、自己逞强了好吗？明明你之前告诉过我，不要再逞强了…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又食言了呢！”她用手背蹭掉眼角的泪水，“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妈妈你告诉我好不好……”
　　纪如瑄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帮林潇然把眼泪擦掉。
　　“是林勇又回来找我了。”王雪妍慢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有什么苦让妈妈一个人吃就好。”
　　林潇然着急的问：“他又和你说什么了？是要钱还是要其他的东西？还是叫那群混蛋进家里来了？”
　　“他什么也没要。”
　　这句话比他要了什么来说更恐怖，因为什么也没要就证明他自己已经办清楚了事情，无论是借款还是欠债，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了。
　　“那他来做什么…是来找你复合吗？妈妈你不要犯糊涂……”
　　王雪妍深吸一口气：“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笔钱，穿得人模狗样的，过来和我说……让你三天之内联系他，他给你找资源做对接，以后听他的话，不然后果自负。”
　　“他哪里来的钱？”
　　“我不知道，他衣服看起来确实是很贵……”
　　“我知道了妈妈，你等我回去处理，他的电话你不要接了。”
　　“好。”林潇然把电话挂断，盯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纪如瑄在一旁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林潇然？”
　　“我那笔钱的事情吗？”
　　纪如瑄从一旁拉过另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翘着腿，“不止这个，还有其他事情，都交代出来吧。”
　　“钱不是我欠的，是我……”
　　“你什么？”
　　林潇然深吸一口气：“是我爸爸欠的…我不愿意再叫他爸爸了，他就是一个混蛋。”
　　纪如瑄点点头。
　　“他自己在外面赌博，欠了好多好多钱。我妈妈和我一笔一笔还上，以为日子终于能够好起来了，结果他好长时间之前找了我，说自己得了肝癌，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求我救救他。”
　　“然后你就去给他钱了吗？给一名赌徒钱，在明知道的情况下依旧选了给钱。”
　　林潇然握紧拳头说：“我把我自己的积蓄都给了他！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也怪我……我就是个蠢货，明知道他会骗我，还动了恻隐之心。”
　　“哦……”纪如瑄歪着头想了想，“就是那天吧，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和我说自己缺钱的时候。”
　　林潇然低下头：“对……我把自己攒的三十五万全垫过去了。”
　　“但是他又得寸进尺了。”纪如瑄撇撇嘴，“这事情你也有错，但他才是那个混蛋，那个问题的来源。”
　　林潇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尖泛白，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哭腔：“我总觉得他这次回来没那么简单，那笔钱来得太蹊跷了，他以前连几百块都要赊账……”
　　纪如瑄伸手，轻轻把她攥紧的拳头掰开，指尖拂过她掌心的红痕，动作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急什么？钱的来源总能查到。明天我找人去查查他最近的行踪，看他跟什么人有过接触，总不能让他像幽灵一样缠着你。”
　　林潇然抬头看她说：“可是……这是我的家事，总麻烦你不好。”
　　她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自卑，总觉得自己的烂摊子会拖累纪如瑄。
　　纪如瑄却嗤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带着点安抚的意味：“麻烦？之前是谁说‘不会再独自逞强’的？还是说林老师只是随口说说，转头就忘了？”
　　她顿了顿，把桌上的热咖啡推到林潇然面前，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先喝口咖啡，凉了就没味道了。至于你的父亲…哼……他敢用你的前途威胁你母亲，就别想全身而退。”
　　林潇然拿起咖啡，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纪如瑄，对方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可眼底的认真却藏不住。那是不会对别人展露的、独属于她的温柔。
　　“我明天要先回趟家。”林潇然说，“我想陪陪我妈，也怕林勇再去闹。”
　　“当然。”纪如瑄点头，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我跟剧组说一声，把你明天的戏份往后调一天，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林潇然愣了愣，没想到纪如瑄会陪她回去。
　　纪如瑄回头看她，狐狸眼弯了弯，带着点狡黠：“不然你打算自己去跟他对峙？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能拦得住那个赌徒？”她走回林潇然身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想太多，有我在，他不敢怎么样。”
　　林潇然看着纪如瑄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嫌弃，只有笃定的信任。
　　她突然觉得，那些压在心头的自卑和焦虑，好像没那么重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把脸往纪如瑄的手心蹭了蹭，像只找到依靠的小猫。
　　纪如瑄没说话，只是任由她靠着，指尖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