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落慧

19、第五人。

　　我一脸懵地看着那个警官，无言了片刻，恍惚开口“为什么啊？”

　　我敢打赌我这样子就像连“走一趟”这个词儿都没听过，开什么玩笑，一无物证，二无人证，仅凭怀疑就要扣押我?无法无天了，他们铁定在吓唬我，可他们怎么会怀疑到我头上?有人告发我了吗？

　　是谁?难道我当初说的话目的性太明显了?该死，不该多说废话的，就算没有掩人耳目的家伙我也没有理由被怀疑，还不如不去搅什么浑水现在弄的一身脏！

　　再后悔也没办法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露馅，这也是我脑子里唯一清楚的事。

　　　但是很遗憾的是我的演技令人失望，眼泪实在是出不来，只能是一副吓傻了的样子“我不知道她在吸毒啊…我也没杀人啊…你们可以这样随便逮捕我吗？”

　　啊我没杀人我没杀人啊吧啦吧啦……

　　看到我表现出的失望和焦虑，他们显然动摇了，年长的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但我却不会再相信他了，他对我说“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同学，别害怕，我们不会诬陷任何一个好孩子，刚刚我说的随我们去警局只是在你不配合的情况下，现在我简单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了，我们就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微微凸出的眼球让他看起来像条黄色金鱼，这让我想起了初中一位不太聪明的女同学，她也有这双凸出的眼球，不过她的情况显然要严峻许多，金鱼太保守了她更像冰河世纪里的那只树懒。

　　我不喜欢和她说话，因为她实在太傻太丑了，鸭子一样的嘴唇，像巨人一样的大鼻子，唯一算是优点的白皮肤上全是疙疙瘩瘩的青春痘，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愿意和她交朋友，我怕别人把我和她划在一个档次，当然这并不妨碍我观察她，仔细地像在观察另一个自己一样，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发现她的任何闪光点，成绩倒数，体育倒数，家境快和我一样贫寒了，毫无上进心，也没有任何特长，爱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要是给我十块钱也许我能耐心地听完她的讲话，听者的表情已经写满了‘我要逃了’她还在说并发疯似的傻笑，笑起来更丑了，天呐，她不仅口吃甚至还口水四溅，这个时候的她不受欢迎到是这个时候让我听她说话必须得再加五块钱的程度。
　　　我相信，除了尴尬时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外她已经没有任何优点了。

　　我不禁观察着这个警察，壮实的中年人体型，粗糙而没有什么瑕疵的皮肤，眼皮赘肉下的健康眼球，坦然的微笑，他看起来生活很幸福，有个也许调皮的上小学的机灵小孩，爱干净的妻子，擦到泛清凉的瓷砖，长方形的木制餐桌，上过初中的严肃父亲——也许已经去世了?他身材矮小的壮实母亲有一头天生的卷发，剪的短短的，贴在耳尖……

　　我脑中风一样，并不是我中风了的意思，我脑中的思绪像风一样旋转，嘴里的话大多含糊不清，在我说完后他大多需要重新组织一遍来问我是不是这样，这些经他重新组织过的话都带有我无辜的偏向，于是我总是点头说是。

　　他问着问着，就交给了那个年轻的警察，告诉我这是他带的学生，让他练练，我点头说好。

　　　 他倾身“您和王思涵平常关系如何?有没有什么冲突?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熟，只是舍友，没什么冲突，她……是个很热情的人。”
　　他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既然热情，怎么没想和她交个朋友呢？”
　　我觉得他比较无害，于是我稍微表达了一点自己:“交朋友不是像动画片里那样简单的事。”
　　他像是感叹“小孩儿也不容易啊。”

　　“有没有经济，感情或者其他方面的矛盾?”
　　“没有。”

　　“为什么会在做笔录的时候指认楼欣彤，你是否知道她正在吸毒?”
　　“我没有指认她，我只是回答你们的问题，说出谁和王思涵有摩擦，不知道她在吸毒。”

　　“您为什么提供这个信息?是出于举报违法行为的公民责任，还是有其他原因?”
　　“恰好想到了。”

　　“您是否知道，您指认他人吸毒的行为，可能被理解为故意转移注意力?”
　　为什么还在问这个，我皱眉，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吸毒。”

　　“关于这次毒杀案，您还有哪些没有告诉我们的信息?”
　　“没有了。”

　　“您和其他嫌疑人是否有亲密关系?”
　　“不知道其他嫌疑人，不过大概率没有。”
　　“您是否有毒品相关的知识或获取渠道?”
　　我顿了一会儿，这问题让我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什么，我鼻腔缓缓出气，说“……懂一点。”
　　他的笔停了下来，点了两下，没写多少字，继续问。

　　“您本身有吸毒史吗？我们可以对您进行尿检吗？”
　　“没有，不必要的话我就拒绝了。”

　　“您最近有被人跟踪或威胁，所以才做出这样的指认?”
　　一股郁气充上胸膛，我很想啧声，但我只是放轻声音说:“我没有指认。”

　　他放下笔，看向我“您今天的概述和之前做的笔录是否有不一致的地方?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

　　我心想你们问的问题都不一样，答案当然也不一样啊，这么想着，这强硬的话术也让我感到心里一紧。

　　我不自觉地开始回忆之前做的笔录，和这次问询唯一对的上的就是第一个问题了，而我两次给出的答案可以说是完全一致的。

　　我对比后便说“一样的。”

　　他盖上笔帽，清脆地咔声，盖好后塞回了这胸口的口袋里，这意味着这场网一样的问询结束了，我心安放松多了，可老警察好像还没有罢休，那张可恶的熊脸还在动“同学你这次太紧张了，回答比上次简洁了很多，因为怕说错话吗？”

　　我很想扯着嘴角笑笑不说话，但这只会显得我心虚，于是我勉强打起精神“是有点紧张。”

　　“那我们下次来的时候，希望您能放松一点。”

　　我心里立马拢上一层乌云，甚至一瞬间来不及做表情，不知道他看到我是什么表情，但我很快就张开嘴烦躁地惊讶了一下，最后调整成接受，点了下头“行。”

　　“下个星期六吗？”

　　“是的。”

　　“好。”

　　他们离开后，我站在门前很久没动。

　　他们离开后还要再去调监控，去问其他嫌疑人，可能还会去核实我的不在场证明，甚至可能还会有一个证人，他们会和他商量来与我面质，这些工作会在下一次问询之前。

　　他们肯定已经查过我的上网记录，可我的三氯乙烯并不是在网上买的，也从未检索过任何有毒物，各种安全事项的检索我利用了学校的电脑，这很安全。

　　至于我是从哪儿搞来的，这很麻烦，第第一步，毕竟我不是用作正途，要毫无痕迹地获取它那就相当艰难，我不是没考虑过其他的毒药，但不是毒性太弱就是刺激性太强，植物是很好用的，比如说夹竹桃，秋水仙，很多人觉得植物很无害，但是我觉得植物是很可怕的东西。
　　长的一模一样的两种植物，无经验的人根本分不清它们的区别，一种无毒，另一种却剧毒，不是很可怕吗？

　　至于为什么没选，是因为我们的low逼学校连夹竹桃这种便宜货都舍不得买啦，围墙那长一堆杂草就说是绿化啦，号曰野趣校园啦。

　　于是我只能把目光投向百年前的杀人奇药——三氯乙烯，它当然不够理想，但我别无他法，最重要的是，得到它的计划是有可行性的。
　　我的父曾在汽车零部件制造厂工作过，三氯乙烯虽然在许多行业都被淘汰了，但在制造厂还会被用于清洗零件，比如汽车零部件制造厂，化学厂，工人近距离接触这些有毒气体，受伤几乎是常态，如果防护不当，这些工人肝肾功能严重受损，会甚至会面临生命危险。
　　小厂为了省钱，根本没有通风设备，我的父急剧中毒已经不是一回了，慢性中毒也让他情绪不稳定，才四十岁记性已经差到记不清十分钟前刚给我了十块零花钱，又给了我一次，当时的我对此感到很高兴。

　　很无知。

　　我真正知道三氯乙烯并不是因为我的父，我是从书里看来的，那是某本外国名著，我就不说它的名字了，我因此知道它的毒性，在工厂里看到我的父包里的那罐标着中文三氯乙烯的瓶子，这么危险的东西，怎么能就这么用呢？我将它装进口袋里。

　　如此危险的东西就那么简单得被我带了出去，当时觉得多高兴，我是拯救父亲的英雄，可现在想来，那座工厂的安全管理已经崩溃到何种地步了啊？工人居然能把三氯乙烯随身揣着，我还能这么简单地带出去，荒诞，太荒谬了。

　　我说过，为了不被查找购买记录，我没有在手机上检索过三氯乙烯，但我在学校的电脑上检索过，非常荒谬，我居然能在淘宝上点击购买就能以便宜的价格买下这号称标准溶液的危险化学品，我的视线滑倒“七天无理由退货”“极速退款”上，忍不住裂出一个笑，这太可笑了，太荒谬了。

　　甚至现在你就可以打开淘宝搜三氯乙烯，立马会出现滑不到底的号称实验科研标的三氯乙烯“标准溶液”。
　　购买也是违法行为哦。

　　不过，我使用的并非那瓶三氯乙烯，不过一天，我的英雄战利品就被父发现了，他狠狠抽了我一顿，将它带回了厂里，并且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带我去过他们的工厂。

　　我使用的那瓶是父带回来的，他想自杀，因为母出轨了，可最终还是没有，也许是因为记性太不好了，他最终忘记了那种愤怒和羞辱，也忘记了这瓶没有派上用场的三氯乙烯，为了不被父找到，我将它藏进了地下室，那是个阴凉，干燥，完美避光的地方。

　　而两年后的这天，它再次被我拿出来，用作杀人的完美凶器。

　　要用它杀人，也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唉，要是在那本书的背景下我要毒杀她，毒药种类丰富多彩，获取途径便捷，还没有监控网，只要“成功”了，那就是死无对证（除了福尔摩斯这种神探啦），“成功”毫无痕迹地杀死人当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事，若是杀不死那就彻底糟了，你得跑了，就算杀死了，你也永远猜不到目击者会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

　　再说完美犯罪条件超苛刻的，顺风车杀人，借刀杀人，密室杀人，假死杀人吧啦吧啦这些精妙杀人计，也会有更聪明的警察来破解，像这种不图财不图色非仇杀的无理性动机的案件里，动机在办案过程中存在感不高，一个人可能只是因为看另一个人不顺眼就杀了他，他们不清楚我有什么动机，肯定全力搜索证据，动机要是出现了，那一定是根据证据把我抓到之后我交代的事儿。

　　聪明也许是完美犯罪的重要因素，可问心无愧却也同样不可或缺。

　　《罪与罚》中罗佳最终入狱并不是他不够聪明，只是因为他最看中地并不是能否逃避监狱这些外在的东西，他想剥离愧疚感成为继拿破仑之后的新英雄，也就是内心的牢笼，道德的牢笼，可惜他做不到。要是现在的话，肯定有很多人做得到，不是所有人都有良心的，很多人都已经卖掉了，有的人卖了一半，有的人卖了一点，有的人全部卖掉了，卖掉良心能得到什么？
　　换来钱，换来地位，换来权力啊吧啦吧啦，不是卖的越多换来越多，亿万富翁的良心能卖多少钱？你的良心能卖多少钱呢？

　　罗佳的良心就什么都没换到。

　　罗佳欲行小恶成大善，为此他杀了房东老太，还杀了无辜的目击少女，抢走了房东老太的钱财，想供自己读书用，读了书就能去做大事，他说这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只是为人类做伟大贡献的第一步，可他最终把钱藏在石头下，一分未用，甚至大病不起，因为他愧疚了，他感受到这愧疚了，为了逃避这愧疚，割舍掉道德，他把他人施舍的钱财抛到水里，将亲人的关爱，朋友的忠诚都拒之门外，甚至去挑衅警察，告诉他们自己根本不怕！

　　可实际上呢。

　　他做不到不把别人当人，他需要人，并非索尼娅主动救赎了他，而是他找上索尼娅叫她救赎他，他杀了人，愧死机制要杀了他，于是他向索尼娅——至纯至善之人下跪，却说是在向全人类的苦难下跪，苦难?是啊，他见过爱妻如命却死于非命的酒徒，见过曾经得到过金徽章的贵女不得不让自己的女儿去当妓女，她的三个孩子甚至没有换洗的内裤，必须忍着肺痨在晚上洗好晾好以待白天使用，丈夫死后，她甚至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这位曾经的贵女就这样在大街上疯了，他要解救这些人，他相信，只需要付出自己的良心，就可以解救这些人，就可以解救自己。

　　可在切切实实看见了索尼娅这样肉身如此腐烂却一丝未触及灵魂的人时，他承认了，他无视不了这些痛苦，他抹除不了这一切苦楚，他无法再践踏着人性往上爬，就像小时候救不了的小母马仍旧在回忆中被抽打致死，他再也无法躲在虚无的深渊里了，再也无法站在“超人”的披风下了，他跪倒了，他认输了，向人类真实的苦难，向人类不死的尊严认输了。

　　若果真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对于我来说，我能否逃离审判的关键就是我会不会露馅，我是否愧疚，我是否心虚，我的良心还有多少，这会是我的阿克琉斯之踵。

　　严谨来说罗佳用良心换到了钱了，只是他剩下的良心太多，就太疼了，所以啊虽然横向来看良心不是卖的越多赚的越多，却是卖的越多越“轻松”。

　　　我会不会被愧死机制杀死?有个问题可以来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你认为拥有排山倒海，呼风唤雨咒力的人是人，还是没有任何超能力却有一副鼹鼠模样的人是人?
　　两者选其一?都不是还是都是?

　　“愧死机制”的说法来自《来自新世界》，在未来，有那么一些人得到强大的咒力，他们中的坏人虐杀普通人，普通人着手反击，长此以往，正式开战，两方对垒开始了，最终普通人败了，隐居山林躲避屠杀，得到咒力的人建立社会，可哪怕对同样有咒力的人他们也拥有先手秒杀的能力，所以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便在所有咒力者的基因里嵌入了愧死和攻抑基因，只要杀人那就会触发机制，自己也会死，而无咒力的人却没有这个机制，可以杀死有咒力的人，这样一来，两者的社会地位瞬间翻转，人数对比和历史怨念让拥有咒力的人受到了普通人的威胁，于是他们将裸兵鼠的基因嵌入普通人基因里将他们养殖成拥有智慧的老鼠——化鼠，教导化鼠幼崽他们生来就是畜牲，而美丽强大的咒力者是真神天主，一切都是神赐予他们的，要感恩，那么他们绝不会有尊严，忠诚会是他们最高贵的品格，这样来，愧死机制就没用了，可以随意奴役打杀这群聪明的化鼠了。

　　现在，再让我们回到那个问题上来，我认为化鼠是人，还是咒力者是人?还用想吗，当然是美丽强大的人是人，丑陋的老鼠怎么配为人?

　　奴隶主会当奴隶为人吗？皇帝贵族会当百姓为人吗？资本家会当穷人为人吗？未来，基因改造出来的赛博超人会当普通人为人吗？在我们这儿，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人的道德感也一定高到了一种程度，大概率会避免这样的事发生。
　　要是没有的话，那也很正常，没关系，
　　因为战斗从来不是强者的专利，相反，弱者，才是生来就是来抗争的。问题的关键，是你要成为反派斯奎拉，还是要成为忠犬奇狼丸。
　　斯奎拉他踏入了伊甸园，服下禁果，读完了新世界前的书，知道了自己是人类，拥有了智慧，并不择手段地利用高于后末日新世界的一千年前的文明技术，来反抗将他们当做禽兽的新人类。
　　罗佳他只能往低文明看，往回看，他只能看到拿破仑的铁骑踏破欧洲，于是他便想复制他的道路，也就是踩着同为底层的头爬上去，等爬上去了再回过头来拉大家一起上去，以少数的牺牲换取未来伟大的收益。
　　他既不是斯奎拉也不是奇狼丸，因为现实的情况比小说要复杂的多，他并不抗争，但他也想要平等，可我们有句话叫以和求和必败也，他顺从结构，可惜彼得堡并不允许穷人以才华出众，干草市场和涅瓦大街之间的距离可不只有一条叶卡捷琳娜运河。
　　不过当时的条件也不支持他抗争，如果他出生在五十年后就不一样了，…这是傻话了。
　　《来自新世界》嗯，我本来以为这本书是有漏洞的，在想为什么要把普通人变成化鼠，只要给普通人也嵌入愧死机制，这样大家就可以平等相处了呀，我的思想很“我们这儿”，对新人类来说，能统治为什么要平等?
　　——大家都在为我的登基鼓掌呢，三天三夜也没有停！

　　那么我的答案是什么？

　　我能逃避愧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