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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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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错什么了?”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绕过一切走过去,对着她的眼睛弯下腰“我做错什么了?”我轻声呵气“我做错什么了?”
房间一片死寂。
我终于眨了一下眼,微笑“小依,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太久没有来看你,所以你生气了吗?对不起,以后我可能也没法来这里看你,你要好好治病,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还记得吗?你说要在你的生日宴上给我单开一桌呢,上面会摆满孜然羊排和鲈鱼,有一大杯的青提酸奶,还有青蟹,你说你最会剥蟹脚了,我等你回来啊,小依。”
她那双瞪着大大的眼睛,像豺狼一样野蛮的眼睛,我想把这眼珠按进她的脑子,让她自己看看自己脑子里是什么东西,里面也许什么都没有,我恶狠狠地想,那就让她的眼珠在她的头骨里转,发出和她银铃一样的笑声一样的声音,我想象着,还没有想明白该怎么避免眼珠从嘴里掉出来,那颗乱七八糟的脑子又开始支配她张开嘴了,她嘴型说“我看到了。”
我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到了,很厉害啊,吓到你了吧,所以躺在这里了。
她长发披散在白色枕头上,头平放在枕头上,她面色如常,几乎看不出生病了,亲近地和我说着话:“靠近点,像以前一样让我用额头贴着你的眉毛,对,你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真温暖,你的身体在散发热,你的衣服也是热的,我们的衣服皱在一起,我真喜欢你,小耀,我会好好治病,生病的话,很多傻子就会把我当成傻子,把我说的话当成傻话,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小耀,你知道,你等着我,治好病,我就不会说傻话了。”
“你会参加我的成人礼,我保证。”
我撑在她的床上,手臂贴上了她的肩膀,听到这些疯话我笑了一声,直起身来“好,你要记得。”
走之前,她笑着和我摆手说“下次来看我,要带青瓜味的薯片哦。”
我只说好,看来她完全不记得我说过的没有下次的话了,说起薯片,那袋薯片本来是我要给乐乐吃的,放在她那忘记带走了,我懊恼地想回去拿,但还是忍住了,因为阿姨好像也以为我是给她买的了,叫我下回不用买,她会买的。
到医院大门,姨叔两个都格外安静,我不知道今天蒋依的状态算不算日常,但她就算今天突然吊死在医院大门也和我没有关系了,在乐乐出院那天前,我都不会再来这个医院。
我不想杀她,不论她是不是精神病,知不知道我杀了七号床,我都不想杀她,或者说我本就不是一个杀人狂,如果她想去告发我,或者威胁我,那就随她去吧。
“凌凌凌凌~”
正在和蒋依爹妈推辞不用他们送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对他们说“叔叔阿姨我还有事儿呢,你们回家吧,蒋依要是好转了,跟我说说吧,谢谢阿姨,阿姨再见。”
看着车子远去,我按下接听键,这是医生打来的,我有备注,是什么事儿呢。
“李慰家属,李慰说他愿意接受探视了,从现在到十二点,下午三点到五点,你挑个时间吧。”
我说“就现在吧。”
又看了看自己这两胳膊拎俩爪子的样子,想,真的,要不要去蒋依那把薯片要回来。
我又到大门那做登记,我到封闭病房楼下,又做登记,护士领着我上去的路上,我四处打量着这里,很小,这里很小,只有一条小道进去,而且很吵,一直有怪叫声。
我来到了一个宽一米五,长五米的小道,我们是从小道中间的门进来的,这里比外面还小,左右尽头都有门,我门去了左边的门,一打开,里面是一间像抢救室的房间,只是远没有那么明亮,也没有那么安静。
现在我知道在外面的怪叫声是从哪里来的了。
路过一个病床时,上面有一个被困地死死的男的,在疯狂大叫,大家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护士上前他却喊地更大声了“玄德!玄德!我之爱妻也!曹阿瞒,孙仲谋,我之美妾也!”
“既皆侍我周瑜,理应相惜,复又何苦因我相杀也?悲吁!痛矣!卿卿若损,吾何以苟活?来人,取我刀来!”
他哭泣不已,悲痛欲绝。
真够疯的。
我看了他两眼,感叹日产娘化害人不浅,不过居然这种地步了,还没放弃治疗吗,去疯人院比较好吧。
他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我,满脸惊疑“你,你是…策兄,想不到,你我兄弟还能相见,今夕何夕,为何来归?思量却是,距兄忌日还有七七四十九日,不该还魂啊,你可是泉下有知,忧我之忧?”
他迸发出巨大的惨叫“策兄啊!是我负你!”
我被吓了一跳,本来想停下来多听听戏的,但是护士在催我了,我只好继续向前,一路有挺多病人坐在床上神情呆滞,看起来像鬼一样,还有俩个床位在墙角的女的,她们跟刚刚那个日产三国娘是一个文件夹的。
两个都被捆着脚,一个站在床上握着空气在那嘟嘟嘟,一个跪在她旁边递空气,满脸庄严,似乎正在忍耐疲惫拯救人类。
护士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你弟弟在这儿,可以和他说说话,但是不要解开束缚带。”
我看向他,他看起来是呆滞那类的,坐在床边低着头一动不动,我只能看见他的小半侧脸,皮肤白里透青,头发很长了没有剪,这里恐怕也不允许出现剪刀这种东西,我走到他面前,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身体明显一动,缓缓抬起头,我低头看清了他的脸,差点要找医生说这不是我弟,搞错了是不是,怎么这么瘦,消瘦到面颊凹陷,按照我的理解来看,很多精神类药品应该让他发胖才对,就像蒋依那样,我的乐乐怎么会这么瘦。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包薯条,这是他之前最爱吃的薯条,我拆开包装,沾了一点番茄酱,递到他的嘴边,他看着眼前的空气,眼神放空,像是完全看不见半蹲在他面前的我,我轻声说“乐乐,张嘴。”
他缓缓张开了嘴,我把薯条塞了进去,他尝到那个味道的时候愣住了,放在嘴里都没有嚼,我说“乐乐,用牙齿嚼。”
我说了好几遍,他才终于开始咀嚼了,我看着他慢慢嚼的样子,心里心疼地滴血,为什么我从前从来不来看他,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像个傻子一样,医生为什么说他好转了,跟个傻子一样算是治好了么?心里愤怒地想拉着他到医生办公室指着我的乐乐质问他,你看看他的样子,说治好了你不心虚吗?!
他嚼完了,又一动不动了,我说“乐乐,还想吃吗?”他也不说话,我眼睛一酸“乐乐,张嘴吧。”他这才张开嘴。
我给他一个一个喂,病房里三国故事轮番上演,一直到喂完,那位大哥终于把打死武松把梁山伯给纳入后宫了。
李慰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也没有看我,我再也不怨他不给我回信,也不怪他一直拒绝我的探视了,他根本已经没有半点自知力了,只会听指示做事,我甚至不知道今天他是怎么做到告诉医生他想见我的。
我用湿纸巾帮他把嘴角的残渣擦掉,看着他的样子,我忍住眼泪“乐乐,乐乐,还想吃薯条吗?”
他低着头,如关机的机器一般一动不动。
我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无力了很多,我捏了捏他的手心,喊他的名字“李慰,李慰。”
他看着我,眼里滑出一滴透明的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