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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琼芳 ...

  •   这称谓李灵濯听得顺耳,不带温度的目光难得扫向他,话也多说了两句:“张大人客气。地宫一事惊动圣上,特令本官一探究竟,眼下青州一行,还要仰仗诸位。”

      “哪里哪里,既是皇命,下官定然尽心尽力。”张全德抬头瞟到谢晦已的脸时,忽然一愣,心思千转百折,最终选择看破不说破。

      宴会上瞧出端倪的不在少数,可他们揣摩不透这是谁的意思——通缉令贴得大街小巷都是,这位谢夫人分明是那位在茶楼杀人的屈氏传人。
      可她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谢夫人,且这位李大人还是圣上派来探寻地宫宝藏的……莫非她杀人也是受圣上指点,以便震慑其他寻宝客?那她茶楼那日的所作所为,都是演给他们看的一场戏?

      待打量的目光渐渐退去,谢晦已才扯着李灵濯的衣袖,一脸疑惑地问道:“他们喊你指挥使大人,你是叫李隐吗?我查过本朝官吏名单,盛朝就这么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李灵濯正欲开口,又听谢晦已话锋一转,“但是你那枚猫眼碧玉上面刻着’灵濯’二字,这是什么?”

      李灵濯垂下眸子,目光有片刻的柔软,“是我的字。”

      “哦,那我应该叫你李隐?”
      “叫李灵濯,”他果决地说,“叫我这个名字。”
      谢晦已礼尚往来:“那你也不许叫我李雀,叫我谢晦已。”
      “知道了。”

      看着她挽住自己臂弯的手,李灵濯唇角不禁微微上扬。但她忽然抽走,不无解脱地说:“开宴在即,我也不与你扮什么恩爱夫妻了,李大人也不自在吧?”

      李灵濯微微一怔,未等开口阻拦,便看着人跟条泥鳅似的越走越远,一溜烟便没了影。

      -

      “月澄星稠,桂香宾欢,借这佳辰美景,敬谢夫人一杯。”

      男女分席,谢晦已是张新面孔,又是御前红人的夫人,身边自然少不得恭维之人。
      以王夫人为首,谢晦已一一应下,瞧她是个好好相与的,坐在下位的夫人们也纷纷举杯。

      “谢夫人远道而来,我也敬您一杯。”
      “谢夫人,我也敬您。”

      朝堂化作杯影交错,政务策见隐于饭后闲谈,女眷们言笑晏晏,话题始终围绕在谢晦已身上,试图从她嘴里撬到什么风向。
      “谢夫人,听闻李大人此行是为山谷地宫而来,那座地宫当真存在?”

      “自然。”谢晦已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困扰神色,最终重重叹息一声。

      王夫人闻声瞧了过来,语气温和道:“谢夫人初来乍到,可是在青州碰到了什么难处?”

      瞧见谢晦已面上愁容更甚,她话锋一转,温和里便藏了针:“我瞧李大人那性子不像是体贴人的,青州不比京城,府里的下人也不见得能调教出几个伶牙俐齿的,谢夫人往日怕是难有说话之人。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不妨说来听听?”

      谢晦已轻轻放下杯盏,目光清亮地看向王夫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天真与忧虑。
      “夫人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家官人总说外面不安生,不许我在外面走动,尤其不许我靠近城西山谷那边,说是有女眷走失的旧案,可真把我闷坏了。夫人这般照顾我,也帮我想想主意吧?”

      王夫人怔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这句话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她尴尬地笑了笑,劝了一句:“李大人关心你自有他的用意,谢夫人不必多虑。再者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不好插手的。”

      谢晦已意味深长地笑道:“您怎么不好插手呢?说起来,我母亲还是夫人您的故友,张大人也认得,她叫做……”

      做了口型,并未出声。

      -

      落坐于席间,李灵濯与人虚碰了一下酒盏,状若无意地开口道:

      “茶楼那人是西关的逃兵,姓刘,早就死罪难逃,如今被一则地宫传闻吸引回青。前些时日由内子依律处决,本官还没来得及与官府知会一声。”

      他一改谢晦已面前的清冷自持,端的是一副阴戾乖张的模样,眼中毫无笑意,任谁见了都不敢直视其目。

      说罢,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缉捕昭令,当众展开,字迹苍劲有力,右下角还附有景明帝的朱印,真得不能再真。

      张全德连同其他官员反应过来,瞬间离席拜地。

      “此事是本官并未事先告知,迟了一步。”李灵濯嘴上这样说,可丁点叫人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张全德忙摇头道:“李大人哪里的话,既是误会,回头下官便将那些通缉令撤去。”

      其他官员也点头称是。

      李灵濯观察着他们的神情变化,扫视一周后语锋一转:“先起来再说吧,本官此行稍有耽搁,实是被另一则琐事绊住。”

      张全德眼皮一跳,忙接过了话头:“不知李大人所指为何?下官也好分忧。”

      “古厉国地宫藏于山谷之中,那地方向来罕有人至,本官便是想打探也无从下手,只好亲自探寻。”

      李灵濯语气平淡:“不料,前些时日经行山脚时,竟被二十余名乡民拦了车马,皆是哭诉家中女眷失踪十余年。这叫本官忽然想起,内子的母亲亦在青州失踪,似乎是叫做……谢琼芳。”

      -

      乍闻此名,王夫人起初反应了一会儿,不多时,忽然瞳仁一缩,面上难得有了失态。
      对旁谎称酒力不支,她笑着抓起谢晦已的胳膊,“谢夫人,可否劳请你与我湖边一叙?”

      谢晦已面上挂着亲和的笑,瞧起来很是为难,却又刻意地将一字一句慢慢说,逼得王夫人越发控制不住表情。“王夫人,这怎么好办呢?宴会未散,岂有主人失陪的道理?”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郡主殿下,眼下旁侧无人,你何必与我惺惺作态?莫非是想与我在这里闹起来,好叫你我的秘密被天下人所知?”

      “也罢,王夫人盛情难却啊。”

      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谢晦已由着王夫人架起自己的胳膊,一溜烟离了席。

      -

      “谢琼芳?”

      张全德垂头思索,摩挲手中酒杯半天,再抬头时迷茫地摇了摇头。

      “下官今日初闻此名。至于失踪一案,李大人明鉴,青州山地险峻,樵夫、采药妇失足坠崖均为常事。下官每每接到报案,都派了人手搜寻,奈何……唉,多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张全德重重叹息一声。

      李灵濯冷着一张脸,语气听不出喜怒:“可据本官所知,这些失踪妇人,大多是身体康健的农户之妻女,有孕在身且月份尚浅。更巧的是,有失踪案的村落,刚好分布在古厉国地宫所在的山谷附近。”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莫非这山谷也会挑着吃人?”

      张全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气愤道:“岂有此理!莫非有人想借地宫一事兴风作浪?大人放心,下官定会严查,给这些村民们一个交代。”

      李灵濯点到为止,转而又说道:“至于府衙那个叫花月的,也是受内子牵连。听闻她那桩人命官司已是多年旧案,又是她恩客酒后打人在先,当年律法多有不周全,本朝早就改了规制,不若一并放了。”

      张全德眼珠一转,面上忽露为难之色:“李大人,倒不是下官不给大人这份薄面,实在是这女人歹毒心肠,杀死的是茶商孙万福的小儿子。大人有所不知,五年前边关告急,孙万福真可谓是毁家纾难,捐了不少米粮……”

      “多少?”李灵濯打断道。

      “什么?这个、这个……”张全德结巴了一下,“下官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李灵濯重重放下酒盏。“明日本官要得到一个准数,折合眼下市价,本官照样在郊外施粥,能否买花月一条命?”

      张全德目瞪口呆。

      “就这样说定了。”

      李灵濯一锤定音,不耐烦地皱了眉头。抬头瞧见女眷那边有了动静,尤其是王夫人拉着谢晦已离席,他心底更是升起一股焦躁。

      沉吟再三,终是按捺不住,起身时刻意撞到了端酒的小侍。

      酒水洒了一身,他拦下意欲下跪请罪的人,将场面留给身后的墨承处置,低头吩咐了句什么,转身离了席。

      凉风习习,又是一阵桂香。

      他不禁抬起头。

      宫墙禁内,庭前花廊,九曲桥上,他无数次、一如这般望向那一树金桂。

      冬去春来,晨晞暮晚。

      有人音容未改,有人肝肠寸断。

      站在湖边,王夫人全然变了一副面孔,毫不客气地甩开了谢晦已的胳膊。

      “你居然还活着?”

      她压低声音,隐隐有些恼羞成怒:“实话与你说了,你讨债讨不到我身上。谢琼芳起先是我的侍女,我与她一同长大,待她情同姐妹。后来平阴王看上了她,我也尽心撮合,叫她坐上了王妃之位。是她不安分,非要闹得我们都不好过,你父王难道从未与你交代过?”

      “我没见过母妃,自然没有资格评价她的过往,”谢晦已轻轻一笑,“可我父亲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更清楚。”

      她伸手覆在王夫人的小腹上,又装作不胜酒力地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身上。“还有它,一只生得可爱的宝贝,一岁半了,夫人可要爱惜身体,替我好好照顾它。”

      说着,她念了一句什么。

      觉察到腹中的搅动,王夫人浑身一僵,尖叫一声后退半步,彻底陷入了癫狂:“怎么可能!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青州?你以为你身为他的女儿,便能独善其身吗!只要将你的面目公开,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

      “夫人稍安勿躁。”

      谢晦已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中杀意毕现:“我自然清楚这点,所以张大人的项上人头,便有劳夫人吧。我瞧你窗台上的那盆兰花不错,一夜为期,事成后以它为信,明晨我想在门前瞧见它。”

      “我不会替你卖命的。”面对这毫不掩饰的监视,王夫人脸色惨白,一盏茶的功夫仿佛老了十岁。“大不了我们都别活!”她指着谢晦已的脸怒吼着,“我要去揭发你,现在就去!”

      “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操纵你的意识呢?”谢晦已轻点自己的太阳穴,对她淡淡一笑。

      “你该知道,我会将旁人的记忆当做是自己的粮食吧?人没了全部记忆,是会死的,而我生性良善,只喜欢吸食将死之人的记忆,偶尔,也会把有求之人的记忆吃掉,作为报酬,让她住进我亲手养大的蛊虫里,用她残余的本能,亲自、亲手把你们这群草菅人命的东西杀死。”

      她又拍了一下王夫人的肚子,眉目柔和,像关爱孩子的母亲。

      “你应该感谢我,经常会费些心力安抚她,不要让你这么快死掉。她叫阿秀,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不记得了?那盆兰花还是她去年搬给你的呢,是你,嫌她笨手笨脚不识字,随便挑了错处赶她出门,叫她生生冻死在回家路上。”

      “你!你!”

      王夫人哆哆嗦嗦指向谢晦已,下一瞬,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惊恐,她扶着旁边的树便开始呕吐。

      谢晦已无心与她计较前尘往事,好心指了她自己的侍女看着,免得到时候吐得不知天南海北再掉进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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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全文大修,放出来的是已修改好的剧情。 ——202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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